她在生氣,鹿眼圓圓瞪著眨也不眨,手中的書冊都被她攥得發皺了,看得周荃珝的眉頭也跟著書冊皺起,他探身去抽書,抽了兩下沒抽動。
“其實,就算嚴卜沒有遞彈劾奏表到司隸台,我也會動競良。”
收回手,周荃珝轉眼去看麵前的炭火。
炭火燒得很紅,他拿過盆架邊的火鉗將地上的芋頭皮和山楂核一點一點地夾進盆中央,那些本就被烘烤過一回的薄皮再次遇火,很快就燃燒起來,有淡淡的焦香味隨之散開。
待到地上乾淨了,盆沿也乾淨了,他的手也烘暖和了一些。
他放下火鉗,探手去觸章糾白空置著的那隻手。
從問話的時候起,章糾白空餘的那隻手就握成了拳,周荃珝將她緊握在一起的五指慢慢捋開,好似也是在安撫她心底那股難以言說的不安與焦躁。
察覺出緊繃感消散得差不多之後,周荃珝收回了手,問:“你可知道,司隸台的作用是什麼?”
章糾白鞋也未脫,縮著腿蜷在椅上悶悶回答:“巡監京畿以外所有官吏。”
“你看,你都知道的。”周荃珝彎了彎嘴角,“我本人的確與嚴衷夷不熟,可作為司隸台的按察使,我需要儘可能地掌握住盛京城內外所有官吏的族係背景,這是我的職責所在。”
司隸台職掌巡監京畿以外所有官吏,隻聽聖命,天子指哪,他們便會查哪。原來的淮寧以南一帶算一處,如今的競良也算一處。
這些地方,都有兩個共同點,一個是當地的官吏貪殘害政,尋常百姓被欺壓了卻求告無門,常年累月下來,百姓對地方官吏的怨怕極重,對朝廷的不滿也很重。
還有一個,是這兩處的地方所牽涉的朝中重臣少,易動。
天子要立君威,要積攢民心,就需要先找類似的地方亮刀。
司隸台就是那把刀。
“競良易動,聖上想動,嚴卜的奏表呈的又正是時候,我沒有不理會的道理。再說……”周荃珝的視線移至章糾白的麵上頓住,“是你告訴我,競良該動的。”
“我?”章糾白眼一眨,“我什麼時候告訴你……”
“夢三天。”周荃珝吐出三個字。
“夢三天不是我回京時帶回的酒?這酒關……”
等等。
她的確和周荃珝講過一些事情。
從競良剛回盛京城那晚,她一邊喝著夢三天,一邊和周荃珝說了許多話,其中,就包括了在競良的所見所聞。
講完話時周荃珝已經睡著了,她以為他並沒有將那些話給聽進去,之後的日子裡,他也並沒有對此發問,更沒有主動再提起。
眼下看來,他不僅聽進去了,還記住了。
見章糾白並未接著說下去,周荃珝便知她已經明白了。歪頭去看章糾白臉上複雜的表情,周荃珝目光中流露出了一絲無辜。
“本來我就要做一件得罪人的事,眼下冒出一個不怕事的人替我做了,有現成的便宜可以撿,你說我能不撿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