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楊徑所言,他是在第二回進義社的時候結識的盧蒲允,那日他才走進義社裡的吃茶長廊外,盧蒲允就主動上前來找他說了話。
舉子的身份不難查,章糾白很快就打聽了個大差不差。盧蒲允是範州人士,父祖皆為商賈,因不滿旁人看低自己的商人身份所以參加了科考,去年秋過了解試,眼下入京也是為了參加禮部試。
同入京就租了屋子住的段雲豐不同,盧蒲允住的是客棧,說來也巧,那客棧就開在來杏街附近,倒是方便章糾白在盯梢累了之後去來杏街上叫碗麵吃。
章糾白花了點銀子讓一個賣花小童打著給盧蒲允盧公子送早食的名義順利找準了盧蒲允住的是哪間上房。然後她便大搖大擺地走進客棧,拍了兩錠銀在櫃台上,租下了盧蒲允隔壁客房,租期半月。
時辰不早,盧蒲允卻還在客棧睡著,章糾白沒法進到他所住的客房找證據,便坐在租下的屋子裡倒起了茶。
茶是客棧夥計剛送上來的,還燙著,隔著外衣袖子捧著茶杯,溫度正好用來暖手。
直暖涼了三杯茶,隔壁房才有了動靜,是盧蒲允推開房門喚人來送洗臉的熱水。
盧蒲允今日的心情好像不大好,對給他梳頭的小廝發了一通脾氣,最後還不耐煩地將人給趕下樓端菜去了。
穿戴洗漱好之後,盧蒲允也不急著下樓,而是對著窗子念了幾句酸詩,章糾白捂著牙坐在窗沿上聽了聽,有點想把手中的茶潑到對麵窗子上。
還好盧蒲允沒念太久,因為他那小廝很快就將早點端了上來。
好不容易等著盧蒲允吃完早點,又聽他吩咐小廝去找個說書人上來給他講故事。那小廝估計是覺得有些為難,便小聲說了句:“老夫人吩咐過的,少爺入京之後不得再沉溺聲色,要專心待考……”
“狗東西!”盧蒲允沒好氣地斥,“倒挺會用我祖母的話來膈應我!”
“我不過是想聽人說點有意思的故事權當解悶,又沒招藕香榭和暖香塢裡的姑娘來彈曲作樂,什麼沉溺聲色,說的這麼難聽。快給我找個肚子裡藏了千百個有趣故事的人來,若是一炷香時間內還聽不到故事,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小廝沒再勸,立刻下樓找說書人去了,最後找來的說書人是個頗有眼色的,開口之前先問了句盧蒲允的喜好。
得知盧蒲允喜歡聽誌怪故事之後,一連就講了三個精怪故事,不是兔子成精報恩,就是狐狸化妖索命,還說了一個千年古樹吃人的怪談。
盧蒲允聽得滿意,打賞了幾個錢之後懶懶說了句:“這盛京城裡都有什麼稀奇故事?說來聽聽。”
初到盛京城,對這裡的種種都還說不上多了解,這個盧蒲允倒是曉得從偏路子裡了解都城。
“這……”說書人沉吟了半刻,問道:“公子是想聽大人物的傳奇故事呢,還是想聽小人物的情怨糾葛?”
“就沒有大人物的情怨糾葛?”
“有,有……古來英雄皆寂寞,一將功成萬骨枯,咱們這回便說一說昔年名冠盛京的戰神傅簷與後來北上和親的嘉儀公主的緣起緣滅。”
醒木拍響,說書人的聲音響了起來。
“話說那傅簷生於進德四年,乃是當時的殿前統領傅拓海之子。因出身之便,傅簷自幼便能出入宮城,與後來生在進德七年的嘉儀公主也可算得青梅竹馬。他二人……”
章糾白趴在窗沿上正待聽得更清楚些,隔壁的盧蒲允卻出聲打斷:“進德四年的人,眼下都作古那麼久了有什麼好說的,換個人物說。”
“那,小人就講一講昔年的英雄人物,光永侯周乾與江州齊賢館祝山長之長女祝舒珺昔年的定情……”
“唉我說你個老東西,怎麼儘給本公子講些不詳之人,晦氣,真是晦氣!”
盧蒲允將茶盞重重磕在茶幾上發出刺耳聲響,眼看著是要發飆,盧家小廝見狀趕緊小聲說了句:“先生,您就挑些發生在盛京城裡的大事兒說吧,新鮮點的。”
新鮮點的京中大事兒?還真有。
說書人輕聲咳了咳,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公子可聽說了那溝渠浮屍案和高家滅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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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煒彤又進宮了?”
“是,兩刻前才從太後娘娘的壽安宮出來呢。”
“嗬,他謝家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棲鸞殿內燃香設案,窗子大開,書案上鋪有澄心堂紙,崔貴妃提筆懸腕於上,正細細繪著一枝梅。聽得覓雪的回答,崔貴妃停下筆,視線落在窗外的梅樹上好一會兒。
窗外有風,崔貴妃細眉微蹙。
思量片刻之後,崔貴妃以指尖指著筆下的畫紙吩咐:“將我畫的這枝梅給折進來,窗外總有風,梅枝被吹得四處亂晃,盯久了眼暈。”
“是。”
站在一邊研墨的尋月停下動作,垂頭細細看了看麵前的畫,又看了看窗外的那株梅,對比多下後提步出了殿。
“娘娘,可要將年前新得的那個白瓷瓶拿出來放梅枝?”站在崔氏後側的覓雪出聲詢問,可等了許久都沒得到答複。
崔貴妃站在窗邊,金粉繪花的紗羅披帛纏繞在手背間,又從肩肘垂繞至地,被窗外的風吹著,她的披帛連同寬袖及裙角都飄散起來。
有一瞬間,覓雪都要以為這位主子好似那傳說裡的飛天仙子,就快要乘風而去了。
覓雪連忙上前將窗子掩上了一些,又為崔氏整理了衣襟與披帛,退下時,聽見崔氏說:“依舊用往年的那個青瓷瓶吧。”
應了聲“是”,覓雪轉身去拿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