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奮子和大滿說,楊徑與他們說過,待他去到司隸台與裡頭的大人分說清楚之後就會沒事,說他很快就會出來。
可她等到午時過了,還不見司隸台放人。
雖說周荃珝與章糾白之間搭著個師姐弟的關係,但這層關係畢竟比較模糊。
朝廷對江湖人士的態度本來就不夠寬容,便是周荃珝有心也會有很多不得已的時候。
這個道理範霄霄明白,故而想了很久,最終沒有去找章糾白想辦法。
除此之外,她想起了一件事。
前段時間裡她與楊徑待一起招搖過市,楊徑於無意間說過一件事。
說是段雲豐之前在選住處的時候,在城北和城西的兩處小宅之間糾結過幾日,後來因為方方麵麵都更方便定了城東的。城北那處便作罷了。
離開得匆忙,段雲豐必然無法很快找到新的好去處。所涉事情太大,他應該不敢住客棧,更不會去投親。
城北那處小宅對當時的段雲豐來說應該就是最好的去處。隻是,不知那處宅子是否被旁人租去。
距楊徑所指宅子越近,範霄霄越覺得事情好像都講究個因果。
段雲豐因為她的魯莽和衝動害怕得躲了出去,而她也因為段雲豐之事被楊徑責罵,楊徑又因為之後的種種被押在了司隸台。
現如今,似乎隻有找到段雲豐,才能解開他們三人之間的因果。
停下腳步,深吸了一口氣,範霄霄伸手叩響了麵前的門環。
眼前發生的一切,似乎都在重演。
之前她也是獨自一人循著地址找到的段雲豐。不同的是,如今的她,心態已大不相同。
門環響了幾聲,門後出現了腳步聲,腳步聲停在門邊,卻無人開門。
避在門一側的範霄霄愈發肯定了猜測,看著院牆估摸了高度便退後奔了幾步借力一縱,攀上院牆。
從院牆縱身躍下時,範霄霄看到了三罐驚愕的臉。
察覺出三罐即將往宅子內堂跑,範霄霄撿起事先被她扔進院子的長槍衝到三罐麵前,三兩下就將三罐給嚇唬住了。
三罐沒有聲張,但宅子裡的人卻好像察覺到了什麼,對外問了聲:“出什麼事了?誰來了?”
宅子隻一進,院子不大,屋子分外堂和主屋還有一間廂房。
主人住在主屋裡,說話的聲音本不大,但介於兩處離得近,範霄霄便能將屋子主人的聲音聽得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故而範霄霄回答:“是我,範霄霄。”
隻一句話就將段雲豐逼得從主屋跑了出來。
“範霄霄,我倆無冤無仇,你為何要跟個冤魂似的纏著我不放呢!”
段雲豐的外裳都沒穿好,說不清是靛色還是藍色的衣襟淩亂地敞開著,衣袖處也滿是褶皺。
他的眼眶沒上回見的青黑,下頜處不見明顯的青色胡茬,發是束好的。
喊話之時,他的嗓子很是乾啞。
“你以為我想來找你?”範霄霄提著手中的長槍一步步上前,“我倆無冤無仇的,你以為我為什麼要跟個冤魂似的纏著你?你以為自己是誰?”
“膽子不大,跑得倒是快,看你這樣子,想必待在這裡的日子很是悠哉快活吧?”
“你想問我為什麼要來找你?我問你,你知道此時此刻的楊徑在哪裡嗎?他在司隸台!”
“你不知道吧,楊徑知道你不見之後走了很多地方,也猜到了前因後果。為了讓你安心參加科考,他進到照顯義社想找出證據狀告涉事官吏。”
“眼下證據雖然找到了,但是他卻被司隸台的官吏當成了涉案人抓走了……”
“段雲豐,”尖銳的槍頭懸在段雲豐的心口處,範霄霄抿了抿唇,說,“枉你讀了那麼多年的書,你捫心自問,書中的忠孝仁義禮智信你到底做到了哪一個?”
忠孝仁義禮智信,他做到了哪一個?
一番話恍若一個無形的巴掌,將段雲豐蒼白的臉打得通紅。張了張口,他本想辯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若是以往,段雲豐能理直氣壯地將忠孝仁義禮智信的論詞翻來覆去說個通透明白,可如今卻啞口無言。
因為他近段時日的遭遇可謂是離譜至極。
入京之後,本來他一麵與新結識的友人吃茶說笑一麵好好地溫書備考,日子不知道多逍遙。
若日子一直這般下去,他也不會陡然轉了性情,不會因心中的恐懼太甚而選擇躲起來。
他心中有怨有怪,總覺得自己不該如此,可奈何事情就是落到了他頭上,他的確是無計可施,不知該如何是好。
思來想去,他總覺得事情之所以變成這樣,與那日突然找他說事宋玄乙脫不了乾係。
畫舫酒局前三日,一個自稱是司隸台從事的人竟然找到了他,那人說自己叫宋玄乙,想要拜托他一些事情。
原先他見宋玄乙麵相和善且舉止言行無不妥當,便聽信了這人的話,允諾可以幫司隸台的忙,不想後來臨彆時竟出了那樣的變故。
也是他心大,當天他雖氣悶了一場,但很快就將此事給拋諸腦後了,隻當做自己遇上了個瘋子,聽了些瘋言瘋語。
然而,就在三日之後,當他去到畫舫赴陸時佑那場酒局的時候,看到同桌吃酒的謝浩田,不知怎麼的,就總是想起宋玄乙跟他提過的事情。
前兩日沒見到謝浩田還好,他可以不去想那瘋人言語,但一見到謝浩田,那些話就老是從他腦子裡往外蹦,這力道還越蹦越大。
腦子裡的思緒亂成一團,其中一個念頭猝不及防地就冒了出來:若那人說的都是真的呢?
這個念頭一出來就按不下去了,他是越想越覺得這話可能是真的。
介於心緒的轉變,他看謝浩田的眼光和態度也跟著變了,他越打量謝浩田,就越覺得這人不對勁。
不僅是謝浩田,就連同謝浩田時常舉杯相碰的高貴賢和陸時佑乃至於偶爾會相約一處的楊舉民都有些不對勁。
他那時不禁想,若謝浩田真是科考賄買請托案的涉案人甚至是中間人,那這些時日裡同謝浩田走得最近的高貴賢和陸時佑又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