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重逢(1 / 2)

吹夢到西洲 寫離聲 8127 字 2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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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潮從未見過梁夜這麼狼狽,他渾身上下隻著了件中衣,濕透了,衣擺上儘是泥水,還沾著斑斑點點的血跡,走路的樣子很怪,似乎傷著了腿腳。

三年未見,他長高了不少,比原先更瘦了,少年人的青澀稚嫩褪去,現出棱角來,越發顯得骨秀神清。

即便如此狼狽,身上又是血汙又是泥,卻莫名不顯臟。他從小就是這樣,哪怕和村裡彆的小孩一起在泥裡打滾,看起來總是比彆人乾淨三分。

即便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他的身形也還是那樣挺拔,好像比彆人多長了塊脊梁骨似的。

衣裳裁短了,肩也窄了——海潮腦海中最先閃過的竟是這樣的念頭。

隨即她想起那些衣裳已經燒了,化成了灰,而眼前的人和她已沒有瓜葛了。

她的血一下子冷了下來。

她注意到他的衣帶上綴著個鎏金銀香囊,精雕細鏤,工巧至極,海潮在縣令家做工時,曾見縣令夫人佩過一隻類似的,但遠不如這隻精巧。

他這樣珍重地係在中衣腰帶上,多半是那貴人小娘子送的信物吧。

梁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渙散的眼眸倏然現出神采:“海潮。”

語氣是慣常的熟稔,嗓音卻不似三年前清亮,低沉了不少,還有些嘶啞。

他眼中掠過一絲詫異,輕咳了兩聲:“這是什麼地方?我們怎麼會在這裡?”

海潮想不通在那封退婚書之後,他怎麼還能沒事人似地和她說話。

她轉過臉去。

青衣男子已回過神來,看看梁夜,又看看海潮:“看來兩位認識?”

海潮硬梆梆地道:“我不認識長安來的貴人。”

梁夜眼中儘是茫然:“我何時去過長安?”

海潮冷笑:“你裝什麼?”

梁夜不解地看了她一會兒,眼中的疑惑像濃霧一樣久久不散,他似乎終於意識到了什麼,低下頭看自己的左手。

海潮也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那隻手比分彆時大了些,筋骨分明,白皙手背微微泛青,像是玉石琢成的。

這三年想必是不用做什麼體力活,皮都養細了,海潮心想。

梁夜蹙眉端詳了一番,垂下手:“如今是何年何月?”

海潮狐疑地看著他,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青衣男子道:“景和十一年三月,小郎君以為呢?”

梁夜輕輕頷首,道了聲“多謝”,卻沒回答他的問題。

青衣男子又問:“小郎君臉色不太好,可是哪裡不適?”

梁夜抬手撫了撫後枕骨,然後看了看掌心。

海潮順著他目光望去,隻見他手上赫然一片鮮紅。

她的心頭一跳:“你……”

冷不丁對上梁夜的目光,她立即轉過頭去。

青衣男子關切道:“小郎君怎的受傷了?”

梁夜垂下手:“無妨。方才在林子裡不慎踩空,滾落山坡。”

青衣男子道:“難怪小郎君不記得今夕何年,想是磕到了頭,一時記不起事也是有的。”

海潮也聽說過這種事,村裡王二家的三郎,和夥伴嬉鬨時叫船櫓砸了後腦勺,連自己是誰都忘了,好幾個月才記起來。

她狐疑地打量著梁夜,疑心他是裝的。

但隨即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她阿娘說過,三歲看老。

梁夜骨子裡是個很傲的人,海潮覺著,他既然能退婚,應是不屑於裝模作樣的。

青衣男子又道:“看我們,光顧著說話,小郎君衣裳都濕透了,快來火堆邊暖和暖和。”

梁夜走到海潮身邊,正要坐下,海潮“騰”地站起身,換了個地方。

梁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地在原地坐了下來。

坐在他左側的程翰麟從袖子裡取出條雪白的綾絹帕子遞過來:“兄台擦擦。”

梁夜道了謝,細細將手上的血水擦淨。

程瀚麟又脫下自己外袍,一臉同情地看著他:“兄台是睡夢中突然來到此處的麼?連外衫都沒穿一件。若兄台不嫌棄,就穿在下的衣裳吧。”

梁夜道:“無妨,不冷。”

“兄台臉都凍得青白了,還是披上吧,”程瀚麟似乎對他的冷漠疏離全不介懷,“這地方好生古怪,我們還不知要在此地逗留多久,兄台又受了傷,染上風寒可不好辦。”

梁夜這才道了謝,接過來,將衣裳披在肩上。

程翰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齊整的白牙:“不知兄台怎麼稱呼?”

“敝姓梁,字子明。”梁夜道。

程翰麟瞪大眼,張大嘴,嘴裡簡直能塞下個雞蛋。

“梁子明?哦!你就是那個進士科魁首梁子明?!廉州人……對上了!”

不等他回答,程翰麟便哀嚎起來:“梁子明啊梁子明,你害得我好苦!

“你可知道,在下這三年抄了多少遍你的詩文?你寫一篇,阿耶就逼我背一篇,你說你怎麼就那麼能寫!

“阿耶見天地數落我,人家梁子明詩賦雙絕,策文都作得氣勢如虹,人家梁子明入國子監兩年就考了進士魁首,你呢你呢?隻有一張臉能看……

“沒想到你連臉都生得這樣好!你就不能給我這等庸人留條活路麼?!”

海潮氣不打一處來,虧她方才還覺得程翰麟人不錯,沒想到這麼沒出息。

梁夜臉上既沒有得意之色,也沒什麼不自在,隻是微微欠身:“謬讚。”

青衣男子也作揖道:“梁公子真是少年俊彥,失敬失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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