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初見,她就想從天上摘下這顆星星。
微鶯抿抿唇,笑道:“陛下,你在說什麼?”
雲韶聲音漸大:“先生,就算你借屍還魂,便以為我認不出嗎?我們一起八年,你一入宮,我便認出來你了。”她咬咬唇:“蕭千雪長得是很像你,可有正品對比,贗品總是很容易辨認。”
微鶯依舊裝糊塗:“千雪像誰呀?陛下?”
雲韶咬著唇,輕輕看她一眼,像是要哭出來似的,片刻她收回目光,從微鶯身邊交錯而過,說了句“新年快樂”後,匆匆離開。
微鶯趴在欄杆上,看皇帝的身影沒入皇宮深處,消失在黑夜之中。夜風冰涼,她喉間泛出癢意,掩唇咳嗽兩聲,許久,才低低歎了口氣。
宮鬥姬擔憂地問:“宿主?”
微鶯:“我跟你說過我不是宮鬥組的,你知道我原來是什麼組的吧。”
宮鬥姬:“知道的,是白月光組的。”
微鶯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作為一個白月光熟練工,她知道各種刷好感的辦法,主角危難時伸出手,困苦時張開雙臂,隻要一點點的付出,就會換來對方感激涕零。
當然,再鮮豔的朱砂痣也會變成蚊子血,隻有雪中送炭是不行的,最後必須要有一場轟轟烈烈的死遁,才會讓主角永遠銘記。
她技藝純熟,從未失手,一直是組裡的優秀員工了。也不知道在這個世界遇到什麼,才會栽倒在這裡。
其實聽到劇情的時候,她早就想到了那個所謂的白月光是自己,隻是……
宮鬥姬看她沉默,又說:“這樣不是正好嘛,你是皇帝的白月光哎!那攻略皇帝成為宮鬥王者,不是分分鐘!”
微鶯:“是啊,分分鐘!現在我是皇帝心裡最重要的人啦,快讓我離開這個世界吧!”
宮鬥姬被噎了下,半天才說:“可是你還隻是個貴人,至少也要宮鬥到皇後吧?”
微鶯垂眸看浸在月色雪色中的宮殿,眼前卻浮現今晚見到的第三種絕色。
過了會,她才自言自語道:“你知道為什麼我要選白月光組嗎?”
宮鬥姬:“為什麼?”
微鶯笑笑,“因為……”
在過去的世界裡,許多人待她如珍似寶,愛她若顛若狂。她也不是全然伸手享受彆人的愛意,也會按照劇情裡設定付出許多,容顏、金錢、地位,最後是生命。
於是成為永遠純潔永遠讓人向往的白月光。
“可,”她笑了笑:“不管我付出多少,最後死得多慘烈,不管他們所謂愛意有多濃,說的永遠有多遠,他們最後還是會愛上其他人。”
沒有例外。
她想起自己成為任務者後攻略的第一個世界。那個世界的主角她已記不太清是什麼模樣,隻記得她為人擋了一劍,死在主角懷裡。
主角哭紅雙眼,說要永遠愛她,沒過三年,就喜歡上和她長相七分像的女主,糾結來糾結去,終成眷屬。
人們總說活人沒法和死人鬥,其實死人才是真的,沒法和活人鬥。
她在第一個世界駐留很久,一直看到兩個主角成親拜堂,身上紅衣灼灼,似那天她胸口流出的血液。
他們很般配地站在一起,如池塘交頸鴛鴦,她卻想起很多年前,攻略主角好感高了的時候,主角對她說:“我會愛你到海枯石爛。”
原來海不會枯石也不會爛。
這句話隻是謊言。
原來許多人口中的愛情,不是她以為的那樣,一生一世、刻骨銘心、非彼不可、生死與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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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想,以後還是隻愛自己吧。
後來她成了一個優秀的任務者,把各個世界當作遊戲,把人情當成交易,永遠也不會出現彆的任務者一樣的心理問題,也永遠,不會相信有關愛情的謊言。
宮鬥姬還在乾巴巴地等待:“因為什麼?”
微鶯仰著頭看月亮:“可能是因為我的光芒普照四方吧。”
她說得很虔誠,宮鬥姬都好像看到她身上出現一圈普度四方的佛光。
微鶯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宮鬥姬:“……你又開始了。”
“我很想知道,我在這個世界到底為什麼失敗了。”她撐著下巴,嘗試賄賂宮鬥姬:“告訴我唄。”
宮鬥姬為難道:“不是我不想說,是我的權限不夠探查。”
微鶯:“好姬,透露一點點嘛。”
宮鬥姬被她磨得不行,隻好把自己唯一知道的信息說出來:“這個世界發生了很大的變故,盲猜和你有關。所以你的任務才會失敗。”
微鶯惆悵地歎口氣,捏緊拳頭,自動腦補出一出淒美的愛情故事——
“肯定是我愛上狗皇帝,自願為她犧牲,導致任務失敗,結果她這就開始找替身了,tui!狗——皇——帝,我要鯊了她!”
咬牙切齒說完,她突然意識到這個故事不對勁的地方:“等等,我死的時候狗皇帝多少歲?”
宮鬥姬:“十六。”
微鶯:“那我們初見呢?”
“八歲。”
微鶯沉默了,默默否決掉腦中蕩氣回腸的愛情故事,對一個小屁孩能有啥愛情?她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小屁孩甘願死。
“我總覺得,我的任務失敗裡,有大問題。”
宮鬥姬附和:“是的,有大問題。”
微鶯:“都怪狗皇帝。”
宮鬥姬:“呃……”
微鶯:“鯊了她!”
宮鬥姬:“蒜了吧蒜了吧。”
微鶯想想剛才大美人欲說還休堪堪落淚的模樣,摸摸下巴:“可是她真好看呀。”
宮鬥姬:……
微鶯搖頭,心中默念一段佛經:“不能為美色.誘惑!tui,鯊了她!”
但口裡說著鯊了狗皇帝,從摘星樓下來以後,微鶯就縮在安樂堂不出門了。
連半仙攤也不開張,整個人就像失去快樂的小倉鼠,天天躺在暖爐邊攤成一張餅,生無可戀地望著頭頂重重帷帳。
蕭千雪十分關心她的精神狀態,覺得那晚鶯鶯跑出去後,回來整個人都不對勁了,很想拉著她再到外麵去逛逛。
“鶯鶯,今天外麵好大雪,我們去堆雪人吧。”
微鶯翻了個身:“冷。”
蕭千雪:“不冷噠,多穿點衣服就行。”
“不去,養膘。”
蕭千雪走到她麵前蹲下,平視著她的眼睛,小心問:“鶯鶯,你怎麼啦?”
微鶯避開她的眼神,抱住軟綿綿的枕頭,想了想,她抬起眸,看著蕭千雪,問道:“千雪,如果你愛人去世,你會愛上其他人嗎?”
蕭千雪撓頭,靠她單薄的人生經驗,沒有遇到過這麼為難的問題。她隻好借助話本,憑空想象了下後懵懵懂懂地說:“如果遇到喜歡的,會重新愛上彆人吧,畢竟人總是要向前看的。”
微鶯沉默片刻,才道:“你說得對。”
蕭千雪擠上榻,抱住她的手臂:“鶯鶯鶯鶯,你為什麼不開心。”
微鶯想想,才說:“因為我不想往前看。”
自從父母離開後,她就知道自己某些方麵有些偏執。人總要從過去的陰霾中走出來,故事裡生死與共的愛情終是少數,也許像蕭千雪說的,才是正常人會做出的選擇。
她沒有立場去怪罪從前世界任何一個主角。
她也並不曾怪罪,畢竟她也從來沒有愛過他們,隻是逢場作戲。如果他們對她真的深情不渝,她反而會覺得困惑。
後來她選擇加入白月光組,隻是要很多的愛。
所有人都愛她,卻沒有一個人能夠讓她感到滿足。在她死遁後,他們都按照劇情之力,愛上彆的男人或女人,有了嶄新的開始,都奔向故事裡那個he的前程。
她漸漸意識到,自己想要的並不是一份正常的愛。她想要有人能夠擺脫劇情之力的影響,偏執而瘋狂地奔向她,砸爛她的翅膀,囚住她的身體,讓她無法離開——
是屬於變.態的愛。
蕭千雪沒有聽懂微鶯在說什麼,畢竟她覺得以鶯鶯的年紀,是不會遇到這麼離奇的情節的。大抵是看了哪本話本傷春悲秋吧,她這樣想著,推開門,拿起掃帚去掃庭院落雪。
安樂堂小院一腳有株白梅花,早就開了,和雪融在一起,辨不清是花還是雪。
蕭千雪跑到梅花樹下,準備摘幾枝回去花瓶裡,讓鶯鶯開心開心,踮起腳摘梅花的時候,她不經意從圍牆雕花窗外瞥見院外雪裡有道清瘦如鶴身影。
天子一身白狐裘,肩上落滿雪花,不知在雪裡站了多久。
蕭千雪嚇得手裡的梅花都掉了,隔著牆行個禮,招手喊“陛下”。
雲韶朝她輕輕點了下頭,轉身離開,走了兩步,她回過頭看蕭千雪一眼。
蕭千雪愣住了,不知道皇帝要弄哪出。
但皇帝沒有為難她,目光虛虛落在她身後的宮殿上,看了會繼續往前走,沒多久身影就消失在雪中。
蕭千雪皺眉,抱著梅花來和微鶯說這件事,“難道陛下又過來運動,哎,鶯鶯,你說梅花放在窗前還是牆角,鶯鶯?”
微鶯隨便點了個位置,半坐起來,盯著窗外翻飛的白雪,牆角淩寒的梅花。
這幾天她反複在想,就算當年白月光是她,她任務失敗了,狗皇帝是怎麼認出她來的呢?難道是她有趣的靈魂太過耀眼,太有辨識度,才讓皇帝給發現了。
從這個角度看,狗皇帝還算她的知音。
可惡!
她晃晃腦袋,決定把這些天的不開心給晃掉,從今天開始繼續做一個快樂的小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