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韶莞爾, 忍俊不禁,唇角彎了彎,輕聲說:“鶯鶯待我,總是好的。”
就算看著不好, 實際卻總在為她出氣, 默默幫她, 上次太和門前鞭笞百官也是,幫她氣走宮鴻波也是, 這次亦然。
微鶯:“啊哈?”
宮鬥姬默默想:皇帝可能對鶯鶯有什麼誤解。
鶯鶯能有什麼壞心眼這句話,大概隻有她會信吧。
雲韶貼貼微鶯, 紅著臉說:“鶯鶯待我這樣好,一時想不出該如何報答, 隻好以身相……”
微鶯打斷她的施法,說:“你封我做皇後好不好?也不要先廢後, 讓我當個什麼東皇後西皇後就行, 我不挑的。”
這樣也算變相完成任務, 成功宮鬥,可以迅速脫離這個世界。
雲韶定定看著她, 深黑的眼眸有光流動。
微鶯乖巧地與她對視:陛下, 我不想努力了jg。
雲韶問:“封你皇後, 你會離開我嗎?”
微鶯頓了頓,然後輕笑起來, 飛快眨了眨眼睛,雙目似柳葉展開順滑的弧度,至末端微微往上翹起, 眼裡泛起清亮的光, “當然不會離開陛下呀~”
雲韶沒有再說話, 攥緊她的袖子,扯著她往前走。
一直走到養心殿的門口,微鶯才想起來,狗皇帝明明說要送自己到玉露殿的,結果走一圈卻到這邊來了。她剛才想彆的事,居然也沒有發覺,大意了。
高聳壯麗宮殿上掛著“養心殿”牌匾。
雲韶抬起頭,表情稍茫然,“怎麼來這裡了?”
微鶯揪著小手絹:“陛下,是你帶路的。”
雲韶張張嘴,片刻,才輕聲說:“是我走神,在想彆的事情,鶯鶯,來都來了,不如……”
微鶯抿唇,惡狠狠地想,裝,你就硬裝!
雲韶貼近她,擦著她的耳朵說:“我在想給鶯鶯封後的事。”
微鶯一下子支棱起來,大度表示:“不就是帶錯路了嘛,陛下帶錯路怎麼能叫帶錯呢,何況還是帶到養心殿,這叫什麼?這叫老馬識途。”
雲韶:……
微鶯訕訕笑兩下,反手牽住她,一起來到養心殿中,很殷勤地在四周找折子,表示要給勤政的皇帝磨墨整理折子。
皇帝倚在桌子上,沉默地看著她殷勤走動,臉色越來越冷。
片刻似想到什麼,徐徐笑道:“鶯鶯,若你想封後,便身體力行地努力吧。”
微鶯歪頭,抬眸看向站在金殿的皇帝,她一身玄色勁裝,衣袍用暗線繡著五爪金龍,倚在桌前,腰背挺直如劍,眸色沉沉地凝視自己。
皇帝蒼白的臉上有雙極黑的眉眼,薄唇緊抿,儼然少年天子無情又威嚴的模樣,像極每一副古畫中供奉的帝王。
她突然覺得,若是在禦花園的時候,雲韶擺出這個表情,北厥使臣就算眼瞎也不會認錯了。
“陛下,”她思考了下雲韶的話,慢慢問:“我要怎麼身體力行?”
雲韶走下來,扯住她的腰帶,把她帶到龍榻旁,挑了挑眉,無聲地看向她,眼神中有種挑釁,像是在說:你行不行?
微鶯:真女人不能說不行!
但當她看到皇帝慢慢解開衣領的扣子,露出一截纖細鎖骨時,忍不住移開目光,“陛、陛下,這樣不好吧?”
雲韶問:“為何不好?”
微鶯想想,才道:“白日宣淫,當然不好。”
雲韶偏頭,看看窗外,陽光透過雕花窗灑下光斑,微塵在光線中浮動。她看了眼,繼續麵不改色地解衣領,“鶯鶯豈不聞,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微鶯又往後退了步,不經意瞟到皇帝瑩白的肩膀,臉皮燥熱,把目光錯開,心裡罵自己沒出息,天天和女主睡、和貴妃洗澡,也沒被逼得這麼倉皇過。
也許是知道她們的目的很純潔,隻是普通的睡覺和洗澡,但狗皇帝……她就是為了睡她!
狗皇帝也太不純潔了,滿腦子的黃色廢料,肯定把那本《後宮迷情錄》翻來覆去看了許多遍吧。
微鶯想到什麼,心中突然有了主意,朝皇帝笑了笑。
雲韶手一抖,突覺不對。
微鶯展目望了眼四周,很快就從書架上找到一本佛經,她把佛經遞給皇帝:“可是我沒有那種世俗的,陛下,建議你也多讀讀,這樣很快你也能夠超脫自我,找到世俗外的快樂了!”
說完她就溜了,頭也不回。
雲韶好半晌才撿起地上的佛經,小臉繃緊,翻了兩頁,忍不住罵了句臟話。
福壽站在殿外,規規矩矩地等著,以為陛下會和鶯貴人待很久,沒想到小一會兒的功夫,鶯貴人就滿麵春風地走了出來,給他打了個招呼後,轉身往玉露殿走了。
福壽思忖聖意,覺得這時皇帝的心情也許不會很美妙,便在外麵又等了許久,直到夕陽沉入宮殿,暗紅的雲層層壓在天空,才緩緩推開殿門,走入冷清的養心殿。
昏暗的暮色中,他冷不丁對上雙暗黑的眼,駭一大跳才認出是自己的陛下。
殿內沒有燈火,皇帝坐在圈椅上,不知坐了多久。
她沒有說一句話,眼神虛虛落在殿門外,手撐著下巴,不知在想什麼。
福壽擎著燭上前點燈,走到桌旁的時候,不經意踢上個什麼東西,用蠟燭一看,發現是本揉皺的佛經。
他心中念了聲“佛祖莫怪”,把佛經撿起來,一邊點燭火一邊對皇帝說:“陛下便是不信這些,也不能褻瀆。奴才不該說這些,可是、可是……”
這種事,就算是不信,也不能這樣啊,說不定會遭報應的。
雲韶:“怕朕遭報應?”
可朕已經遭報應了。早知道那時就不把佛經塞給她,如今也不必如此……衣服都脫了,卻被塞一本佛經,好恨。
福壽手微抖,連帶燈火也跟著一顫,他抬眸,燈火中,天子的容顏被火光照得明滅不定,一半是亮的,一半卻沉在黑暗裡,那雙暗黑眼睛越發顯得森冷無情。
想想,他才說:“陛下有龍氣護體,怎麼會遭到報應呢?”
“龍氣護體?”雲韶嗤笑一聲,片刻,臉色變得緩和一些:“朕知道你是關心朕。在這深宮,也隻有你心裡是向著朕的。不過——”
話鋒一轉,她冷哼一聲,沉著臉說:“朕決定要把盛京裡的和尚廟都給拆了!”
福壽啪嗒一下跪在地上,“陛下三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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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鶯不知道皇帝這天夜裡經曆多麼曲折的心路曆程,也不知道自己一句話就差點讓盛京的和尚流離失所,變成無業流民。
她快樂地縮在被子裡睡覺,想起皇帝吃癟的表情,忍不住在被子裡咯咯咯的笑。也許是太興奮了,閉上眼睛半晌,總是睡不著。
翻來覆去半天,她認命地爬起來,穿好衣服來到殿外,抬頭是一輪細細月牙,剛剛爬上梧桐枝。
她在宮殿裡名曰賞月,實則亂晃,不知不覺間,又來到那間廢棄的宮苑前。猶豫半晌,終是推門而入。
自從體質恢複,夜裡差不多能看清後,她再沒來過這裡。今夜是第一次看清宮殿的景象。
微鶯舉起燈籠,看著牌匾上的金屋兩個字,沉默了。
金屋、金屋……藏嬌,難怪係統一開始的時候不肯告訴她這是哪。
狗統!
宮鬥姬:“宿主,我聽得到你在罵我哦。”
微鶯:“哦,狗統!”
宮鬥姬:“……狗宿主!”
微鶯:“小喇叭叭叭叭叭叭。”
互相傷害過後,微鶯走入宮苑中,一進來,就被這裡陰森森的樣子弄得一驚。
其實她很喜歡用欣賞的眼光去看待世間萬物,在她看來,小巧玲瓏的玉露殿是位小家碧玉的美人,金玉為牆的寶雲宮是位明豔絕倫的美人,大氣樸素的長春宮是個端莊清冷的美人……皇宮裡每座宮殿都有各自的氣質,也和住在其中的人有一二相似之處。
但若是用她鶯式審美來審視這座宮殿,就覺得這裡的氣質,除了適宜鬨鬼外,想不出其他。恰好其中住的也是一個鬼氣森森的美人,有著最蒼白的肌膚,和最深黑的眼睛。
她徘徊在黑暗冷清的廢棄宮苑裡,等著一個人,守著一個秘密。
微鶯立在冷風中,直到風把紅燈籠吹得不停響動,才堪堪回神神,提著燈籠走到裡麵。到了門口,才發現門是關著的,已經鎖死。
她抿抿嘴角,心情更差了。
想用手指戳一個洞瞅瞅裡麵是啥樣子,想了想,還是放下手,轉而打量宮苑外頭。圍牆裡圍著是一小片翠綠的桃花林,桃花霏霏,淡粉一片。
中間的宮殿,不太像宮殿,有點像外頭富貴人家住的宅院。
翹起的飛簷掛著晃晃蕩蕩的紅燈籠,經過雨打風吹,當年鮮豔的紅已經消褪,變成一種模糊黯淡的顏色,有些燈籠殘破,在風中搖動,有種淒豔詭異的美感。
微鶯抬起燈籠,注意到牆壁上貼著許多個“喜”字,這些貼紙依舊早已褪色,有的早就脫膠掉下來,和泥土混為一體。
她打量這座並不像宮殿的金屋,心想,這裡大抵是按照皇帝從前的記憶建造的。也許,就是在類似這樣陳設的宅院裡,她成為皇帝的“白月光”,度過一段難忘的時光。
隻是看這滿院熱烈的紅,難道當年她的死遁,是發生在大婚之日?!
微鶯心中思忖著各種可能,最後轉頭往玉露殿走。離開金屋前,她回頭望了眼,目光落在搖晃的紅燈籠上,許久,繼續舉著燈籠往前。
走在路上,突然聽到有個熟悉的聲音:“大人、大人,不能往這邊走,這裡鬨鬼。”
另一個聲音道:“你這小奴才也騙人,你們大盛人都是騙砸,世上哪有鬼!”
說話的是蓬立果。
蓬立果擺擺手,讓小六子不要跟著自己,他要出來走走散散心,一邊思考一下回去以後怎麼避免被自己家的王給剁了。
本來借劃疆線震懾一下大盛,現在……
現在把大盛天子畫出來的那張地圖帶回去,沒法說,要是北厥王問他怎麼談的,更沒法說。
蓬立果抹了把臉,還能聞到身上醉醺醺的酒氣,大盛人醒酒的方式可真奇怪。白天的時候,他被那朵詭異的烏雲嚇得快暈過去了,好不容易躥到酒席上,那群大臣卻還不信,以為他是掉到池塘裡,怕說出來跌麵子,便瞎謅一朵會動的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