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大朝,討論完了該討論的事情,正當眾人都等著“有事起奏,無事退朝”的聲音響起後好各回各家的時候,皇帝陛下以閒話家常般的姿態,向大臣們問了一個問題,“愛卿們,你們覺得太子該如何教導才好?”
皇帝的問題問得很委婉,但大部分人都明白了其的意思——這是要找個老師來教導新上任的太子殿下了。
但是,誰來當“出頭鳥”?
誰都不想。
霍淩的“名聲”,眾人都有所耳聞,甚至有人還領教過霍淩“胡攪蠻纏”的本事,誰都不敢保證能將性子已定的霍淩教導成皇帝想要的模樣,更何況“太子太傅”不過是名頭好聽而已,對於三品以上的大臣而言,是個雞肋,而三品以下的大臣……皇帝自己都看不上。
在皇帝沉默而麵帶微笑的注視下,因為最近的風波而少了不少人的朝堂一時一靜,靜得右相王安成都能聽到自己呼吸的聲音。
王安成拿著笏板的手緊了緊。
他的機會,來了。
被左相壓了那麼多年,都快養出在上朝的時候睡覺都不會被皇帝陛下發現的本事時,哦豁,左相下去了。
雖然他現在年紀大了,已經沒什麼能往上爬的可能了,但不是還有小輩嗎?
王家是清流出身,家中也沒有什麼紈絝子弟,以前沒機會也沒可能和五皇子霍淩打交道,而他擔任太子太傅,不但能在皇帝陛下麵前有存在感,還能找機會讓小輩結識太子殿下,為以後打下基礎,不正是一件一舉多得的事情嗎?
趁著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他連忙踏前一步,“陛下,臣願教導太子殿下。”
隨著王安成的出頭,一些反應過來的大臣也連忙向皇帝陛下自薦。
最終,靠著朝堂上被左相壓成透明隻能寄情山水,以至於詩做得好的名聲連皇帝都有印象的本事,加上他第一個向皇帝自薦,王安成當天便成了太子太傅。
王安成本以為教導霍淩會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至少他不會像貓狗都嫌的三歲小孩那樣難管,結果……一切真的隻是他以為。
帶著些許的私心,王安成提議道,“您先寫一首詩,我看看您的情況。”總要看看霍淩的水平再決定如何教學,更何況他最擅長的就是寫詩,而詩能透露出很多的東西,能最快了解一個人。
麵對王安成的要求,霍淩不免顯得有些為難,“太傅,我不會寫詩。”才被父皇考校完,又遭遇太傅考校,為什麼年紀大的人都喜歡考彆人?就不怕遇到他這種糟心家夥而氣到自己嗎?
霍淩很有自知之明,但王安成卻以為霍淩在謙虛,他擺了擺手,“沒關係,你隨便寫一首,我先看看。”
霍淩對待王安成這個老師的態度很尊敬,哪怕寫詩這種事早已經消失在了他的記憶深處,他也乖乖的根據王安成的要求,提筆在鋪好的紙上寫了首詩。
提筆就寫,下筆行雲流水。
霍淩的動作驚到了王安成,正當他以為霍淩真人不露像,以前的“紈絝”名聲其實是故作遮掩的時候,事實最終證明了——霍淩真的沒謙虛。
“天青青,水藍藍,太傅好凶,太子好慘,不想寫詩。”
看著那連他三歲孫兒寫的字都不如的狗爬字,王安成一字一頓——沒辦法,辨認霍淩寫的字是什麼也需要花功夫——的念出了霍淩所謂的“詩”。
將這首“大作”念完,王安成的表情都不知道該怎麼擺,連聲音都找不回來了,“您這,這,這……”就是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啊!
霍淩微笑,自顧自的點了點頭,非常認同的表示,“對,我就是一個紈絝,您就彆指望我能‘七步成詩’了。”
“……?!”王安成下意識的撫了撫自己的胡子,“我說出來了?”
“對,說出來了,語氣還特彆驚奇而又不敢置信。”摸了摸後腦勺,霍淩對著王安成咧嘴一笑,“我還以為您早就知道了,敢情您啥都不知道就被我父皇騙過來了。”
“嘖,真慘。”
聽聽這幸災樂禍的語氣,看看這“我就是不學無術就是不想學習”的理直氣壯的模樣,王安成捂著胸口,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未免辜負皇帝陛下的期望,等到王安成緩和過來,他試圖再努力一下,“太子殿下,學詩其實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您難道就不想試一試?”
“想一想,見到美景的時候,能夠用美得讓人浮想聯翩的詩詞將其寫下來,是不是比隻能發出‘哇’的感歎要好多了。”
“你說得很對。”霍淩好整以暇的看著王安成,“但是學詩,跟當太子有關係嗎?”
被霍淩帶跑了思路,王安成忘記了一開始讓霍淩寫詩隻是為了看看其水平的事情,反而就霍淩的問題認真的思索了一番,並語重心長的回答了霍淩的問題。
“太子殿下,學詩的確跟當太子沒有任何關係,但是當太子,您卻至少需要能看懂彆人寫了什麼。”
“連詩都看不懂,您以後又將如何看懂大臣的奏折?”
“不不不。”霍淩對著王安成晃了晃食指,扶著久站後顯得有些吃力的王安成坐下,自己也找了個椅子坐下後,才接著說道,“太傅,您弄錯了邏輯。”
“是他們需要讓我看明白他們寫出來的東西,而不是我需要能看明白他們寫出來的東西。”霍淩一臉理所當然,“天下那麼大,總有人能寫出讓我看懂的東西,至於連寫出讓我看懂的東西都做不到的人,既然那麼蠢,那還是哪涼快哪待著去吧。”
雖然霍淩說得有點繞,但王安成還是聽懂了他的意思。
——這不是一個紈絝能說出來的話。
霍淩的這番話,完全站在了上位者的角度,讓王安成心下忍不住一驚。
自從霍淩撿漏當了太子以後,朝堂上下很多人都對他多了不少關注,甚至還有人將霍淩過去做的事情一件一件的翻出來仔細琢磨。
每當他們生出了太子殿下以前也許是裝的,是在“扮豬吃老虎”的想法,霍淩總能用意想不到的方式打破他們的妄想,讓眾人明白——他的確就是一個離“蠢貨”就差一步的紈絝。
同霍淩接觸的這段時間,當他都開始思考大周亡在霍淩手中的可能性有多大的時候,霍淩又用這樣一番話,給予了王安成希望。
看著坐沒坐相的歪靠在椅子上,完全不像一個太子的霍淩,王安成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太子,以前到底是真紈絝還是假紈絝?
思考良久,還是沒想出結果,王安成決定不再為難自己。
他站起來,看著以為自己可以不用學寫詩的太子,緩緩露出一個微笑,“殿下,您說得很對。”頓了下後,王安成接著說道,“但是,您的字真的還需要再練練。”至少練到能讓他一眼看出寫了什麼來的程度。
霍淩眨了眨眼,“所以?”
“今天,就先寫十篇大字吧。”
——反正,他最初也沒真的準備讓太子殿下學寫詩,既然殿下誤會了,那他也就不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