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淩考慮問題的角度, 向來另類而又發人深省。
德陽郡主目光一動, 赤金鳳尾瑪瑙步搖垂在鬢邊的流蘇晃了晃, 與坦然朝她看過來的霍淩對視了一會兒, 德陽郡主驟然閉上眼,“……有意義嗎?”重複一聲,安氏給了自己答案,“沒有。”
真正能給她答案的人, 已經沒有了。
待得再次睜開眼,眸底所有浮動的情緒消失不見,安氏恢複了最初的端莊, 並就自己的失態向皇帝陛下道歉,“舅舅, 對不起,我失態了。”作為皇帝陛下的兒媳婦,比起“父皇”這個詞, 她更願意用“舅舅”這個稱呼。
“沒關係。”
皇帝陛下朝安得抬抬下巴, 都不用他出聲提醒, 安得就上道的為德陽郡主添了一杯熱茶。
安得貼心的為德陽郡主上了一杯雲霧毛尖,而不是她因為霍灃而喝習慣的雨前龍井。嗅著多年沒喝的雲霧毛尖的清香, 氤氳而上的水汽帶著茶香染上她的睫羽,模糊了德陽郡主已經成為本能的嚴肅表情, 安氏輕輕的勾起了唇。
滿室寂靜。
歪垂著腦袋的霍硼輕笑一聲,隨後跪爬到德陽郡主的椅子前,朝她真心實意的磕了個頭, “……對不起。”無論他心底對德陽郡主是何種看法,霍硼都無法否認的是,如果沒有德陽郡主,他已經先被嫌棄他上不得台麵的霍灃解決掉了,更不要說帶著霍灃留下的部分勢力離開都城。
將手中的茶盞放到一邊的桌案上,德陽郡主半個眼神都沒有給霍硼,她一臉平靜的扯出被霍硼額頭壓到的裙角,“不是你的錯。”
不是他的錯,也不是她的錯,誰都有錯,但也誰都沒有錯。
她知道所有人中最無辜的就是霍硼,但這並不意味著她還想再看到對方。德陽郡主撫平袖子上的褶皺,起身朝上首的皇帝陛下行了個萬福禮,“我身體有些不適,還請舅舅恕我告退。”不想看到霍硼,也不想知道皇帝陛下會如何處理他,德陽郡主隻想回到能讓她心神寧靜的佛前,做她今日沒做完的功課。
完全能理解對方的心情,然而向來不會安慰人的皇帝陛下也不知道能跟對方說什麼,他擺了擺手,“去吧,順便代我向你母親問好。”
“我會轉達的。”
安得總管親自送德陽郡主出了宮,乾清宮內隻剩下上首神色不明的皇帝陛下、歪靠在椅子中已經無聊到開始玩自己手指的霍淩、以及跪在德陽郡主原先坐的椅子前,哪怕對方已經離開也沒改變動作的霍硼。
掃了完全沒個正行的霍淩一眼,說都懶得說的皇帝陛下直接選擇眼不見心不煩,他再次從上首走下來,直接坐到了德陽郡主剛剛坐過的椅子上。
看著以頭搶地而讓人看不到表情變化的霍硼,皇帝陛下問道,“現在,你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霍硼沉默許久,緩緩抬起頭,對皇帝陛下說出了屬於自己的故事。
因為三皇子霍灃等不及想生個兒子,所以在他生母欲拒還迎而霍灃覺得試試也行的情況下,他來到了這個世上——霍硼隻比德陽郡主的嫡長女小五個月。
然而,所謂的父親事後卻又嫌他的身份上不得台麵,給了他一個連“火”都沒有的名字後就不再理會他們。霍硼的生母到死都不覺得自己對不起德陽郡主,不但堅信她同霍灃才是真愛,甚至堅定不移的認為霍灃會在某個陽光燦爛的日子,騎著白馬來接她。
同北疆合作,甚至是試圖找霍淩這個“幸運的太子”麻煩,不過是一個找不到自己存在感的孩子,對早已經不會回應他的父親的報複而已。
那一聲“對不起”,也是替自己生母向德陽郡主說的一聲遲來的道歉。
霍硼所講述的故事,和皇帝霍檢了解到的情況差不多。
滿意於對方的坦白,皇帝陛下以手撐額,他歪頭想了下,最終決定看在霍灃的份上給對方一個機會。
“我給你一個機會。”
皇帝陛下的食指有節奏的敲了敲桌案,下一刻,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青羽衛統領單膝跪在了霍檢麵前。
一身玄衣的青羽衛統領帶著青麵獠牙的麵具,身上不見半點能暴露他身份的東西,就連露出的手都帶著皮質的手套,然而霍淩看著這個就連身高都說不定是墊出來的青羽衛統領,卻忍不住歪了歪頭。
選擇眼不見心不煩的皇帝陛下沒注意到霍淩的奇怪眼神,他出聲朝跪在麵前的青羽衛統領吩咐道,“將他送進青羽衛,是生是死,是龍是蟲,看他本事。”
“諾。”
青羽衛統領帶走了霍硼,解決一切的皇帝陛下也不準備再留霍淩,目不斜視的他朝坐在另一邊的霍淩吩咐出聲,“既然回來了,那就照常去禦書房上課。”彆以為天高皇帝遠他就不知道霍淩的表現,還嫌棄公孫珣做的文章不好,也不想想自己寫不寫得出來這種文章。
“父皇……”
不等挎下臉的霍淩將話說完,皇帝陛下抬手止住他的話頭,直接表示,“什麼時候寫的文章能夠讓王安成滿意了,你就什麼時候不用去禦書房。”
當然無論是否需要上課,霍淩都要上朝觀政,並在他覺得適合的時候去六部走一遭。
想到青羽衛彙報的關於霍淩的情況,皇帝陛下再次語重心長的對霍淩告誡道,“作為太子,要有太子該有的樣子。”
“哦。”隨口應了一聲,早有所料的霍淩已經懶得試圖讓皇帝陛下心軟,他更關心的是另外一個問題,“剛剛那個黑乎乎的家夥,我是不是認識?”他並不知道青羽衛的存在,霍淩隻是覺得那個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家夥有些眼熟,明知道不應該問,然而霍淩卻終究還是沒能忍住自己的好奇心。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