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沒發現自己的發言出現了前後矛盾的地方, 葉貴妃端起茶盞, 翹起戴著鏤金護甲的小指, 輕抿了口杏仁羊奶, 她姿態優雅的用手帕擦了擦嘴。
待得放下杯盞,葉貴妃一抬頭,便對上了表情複雜眼神更複雜的霍淩的視線。
“這樣看我乾什麼?”
霍淩委屈的鼓了鼓臉,結果才鼓起來就痛得齜牙咧嘴, 連忙又恢複到了麵無表情的狀態,“沒什麼,我就是看看您到底是不是我親生的母妃……不, 我到底是不是您親生的?”
“你該慶幸你是我親生的。”將不知什麼時候滑落到手腕間的粉金流彩雲鶴披帛隨手一丟,葉貴妃毫不在意的踩在這價值千金的披帛上, 直接往後一靠,“如果我不是確信你真的是從我肚子裡麵出來的種,你墳頭的草都不知道有多深了。”
霍淩:“……”很好, 他果然是親生的。
隨手拿過桌邊不知什麼時候放著的傷藥, 霍淩一邊摸索著的給自己上藥, 一邊忍不住小聲嘟囔,“不準彆人將‘死’掛在嘴邊, 自己卻說得毫不忌諱,果然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難得拽了句文, 感覺自己禦書房不是白上的他驕傲的挺了挺胸,甚至大言不慚的表示,“母妃, 你要聽我背《離騷》嗎?背完後你記得將真正的原因告訴我,彆搪塞我。”
沒聽清霍淩的小聲嘟囔,葉貴妃卻聽清了霍淩後麵的這番話。
葉貴妃掏出放在袖中經過一番劇烈運動後都沒掉出來的書,朝霍淩晃了晃,“你確定?”
隔著一張纏枝雕花檀木矮幾,歪靠在隱囊上的霍淩仍舊清楚的看到了書上的那兩個大字——《離騷》。
在有對照物的情況下,霍淩試圖靠瞎背來蒙混過關的想法還沒有從心頭浮現就先破滅了。
在葉貴妃平靜到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注視下,向來識時務不懂什麼叫打臉的霍淩果斷搖頭,“不不不,我開玩笑的。”
葉貴妃輕笑一聲,帶著鏤金護甲的小指滑過手中的書,她當著霍淩的麵翻開書,並將一片空白的書頁展開給了霍淩,“親愛的兒子,你覺得我這裡會有除話本之外的正經書籍嗎?”不少字都看不懂的《離騷》怎麼可能會出現在她手中,這就是一個空殼子。
霍淩的表情漸漸變得僵硬,與之對應的是葉貴妃唇邊的笑意變得越來越大,到後麵甚至直接當著霍淩的麵開始拍桌狂笑,“哈哈哈,兒砸你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好笑!”
“哈哈哈!好好笑哦!”
“……哈哈哈。”
霍淩麵無表情看著對麵笑得花枝亂顫就差從軟塌上掉下去的葉貴妃,完全不覺得好笑的他隻覺得對方的笑聲是如此的生硬,霍淩默默的用手捂住了臉,垂著腦袋陷入深思——他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糟心的母妃?
被人揍、被人騙、還被人笑,霍淩覺得自己無比的淒慘,但是想想在乾清宮不知道有沒有靠批折子來平複下心情的皇帝陛下,有了對比同時又向來心大的霍淩便覺得其實沒什麼大不了。
真的,沒什麼大不了。
靜靜的看著對麵笑得沉浸在自己情緒中的葉貴妃,直到霍淩吃完所有糕點開始考慮要不要讓人再送上來幾盤的時候,笑得眼淚都出來的葉貴妃終於停止了笑聲。
看著對麵被她逗弄得已經不知該露出什麼表情來的兒子,原來已經消散得差不多的笑意再次浸染了葉貴妃的眼底,甚至有往眼角眉梢蔓延的趨勢。
霍淩為什麼被揍?
葉貴妃有考慮過告訴他真正的理由,然而將霍淩痛痛快快的揍了一頓後,改變主意的她直接用插科打諢的方式混了過去。
霍淩在鹽池縣賑災並且收獲名聲的時候,皇帝陛下在處理政事之餘也沒忘記抽空提前為霍淩清理障礙。當初宮變時皇帝霍檢所謂的病情三分真七分假,雖然後麵被霍淩氣得吐出淤血而好了不少,但還是個皇子時就遭了算計的霍檢本就有暗傷,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活到知天命之年,所以趁著太子不在而無須顧忌的時候,對自己兒子不留情對其他人更不留情的霍檢下手動作不小心大了點。
待得太子殿下歸來,為了讓平靜水麵下的暗湧彆冒出來,皇帝陛下抽空找機會揍了霍淩一頓,用自己對太子的不滿意來給予某些人希望,也防止某些被他嚇到的人狗急跳牆。
比霍淩知道更多的葉貴妃輕易猜出皇帝陛下失控的原因,至於為什麼要用揍霍淩這種方式,與皇帝相看兩厭卻在霍淩的事情會跟對方商量的葉貴妃表示——我懂的。
畢竟她的兒子是如此的糟心,糟心得讓人希望他永遠這麼糟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