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邊的火撲滅了,江上漂浮著小船。
十幾個漕幫青壯正在打撈活著的士兵。
這些廂軍跑的時候,能跑的都自己跑了。
剩下被遊天的藥給放倒的跟被他炸飛的,都被拋下了。
雖然是他們來夜襲漕幫,但漕幫卻不能看著他們死,撈回來之後都給就地治了治,然後再關起來。
先前交戰的岸邊,現在坐滿了人。
不管輕傷還是重傷的漕幫子弟,都在乖乖地等著被醫治。
翁明川白日讓人買來的藥材沒有用在那些等著被神醫醫治的病人身上,反而先用在了漕幫自己人身上。
火堆照亮了那一張張或白或黑的臉。
在麵前穿行忙碌的女眷身影當中,參戰的漕幫男子沒有覺得害怕,反倒覺得熱血沸騰。
這一戰,遊神醫的火藥彈炸飛了最多人,傷害基本都是他打出來的。
此刻,他們看遊天的眼神中又帶上了另一重敬畏。
江上在撈人的時候,船塢深處也結束了戰鬥。
楊洪天跟他的人全都被抓了起來。
除了那三個衝進忠義廳的人以外,就屬楊洪天傷得最重。
他被錢明宗打了兩拳,眼睛上青了一塊,被架出來的時候站不直身體。
岸邊,陳鬆意跟裴植站在一起,懷中還抱著從翁明川那裡要來的琴。
眼前這傷亡比她所看到的要低很多,漕幫子弟死去的基本沒有,重傷的也不多。
重傷也沒關係,她看了一眼小師叔的背影。
有他在,就算真的斷了手、斷了腳,他也能接回去。
方才遊天帶來的火藥彈實在震撼。
彆說是漕幫子弟,就是陳鬆意,也為小師叔藏的這一手而意外。
她原以為小師叔就是醫武雙修,沒想到他隨身還帶著這麼霸道的火藥。
這樣看來,先前在州府對付那些人的時候,他還是收斂了。
不然他一路奔襲殺去舊都,隻怕整個總督府都要被他炸上天。
她想著,眼中映出小師叔的身影,心中又浮現出了淡淡的疑惑——
他的《八門真氣》已經修到了十一重,天下隻怕沒有幾個人是他的對手,為什麼還要隨身帶著殺傷力這麼大的火藥?
難道說,從山上下來追他的人真有這麼可怕?
正想著,就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來到了岸邊。
秋桂鬆開了扶著父親的手,站在原地,神情有些焦急。
她在左岸到處看著,好像在尋找什麼人。
“秋桂!”
岸邊坐著的那群傷員裡,一個臉跟手都塗得漆黑的青年見到了她,朝她抬起了沒有受傷的那隻手。
聽到他喊自己,看到他漆黑的臉上那雙明亮的眼睛,還有笑起來露出的牙齒,漁家少女紅了眼眶,在原地跺了跺腳才奔向了他。
這一刻,沒有人笑話她。
因為每一個女子來到這裡找到自家良人的時候,表現都是一樣的。
陳鬆意看著他們,見秋桂在問什麼。
而那青年舉起了受傷的手臂要給她看,被她在肩膀上捶了兩下。
然後,她才小心翼翼地捧住了他受傷的那隻手,問他:“疼嗎?”
青年搖了搖頭,又再次傻笑起來。
被他的笑容感染,陳鬆意眼中也生出了一點笑意。
拄著拐杖隨女兒一起來的中年男子見準女婿無事,也鬆了一口氣。
他收回目光,開始到處去看有沒有什麼自己能幫上忙的。
誰家的船或者房子壞了,他可以幫忙記上,回頭來幫忙修。
處理完重傷員,遊天終於從岸邊脫了身。
一抬頭見到裴植跟少女站那麼近,他臉一沉,忙朝這邊走了過來。
他人未到,聲音先到。
陳鬆意聽他質問道:“為什麼剛剛不讓我抓他,要放他走?”
“嗯?”裴植從那些被鐵甲撈上來的廂軍身上收回目光,迎上遊天要他給個解釋的眼神,咳嗽了幾聲才道,“你留下他,明日總督府就立刻派軍隊碾壓過來,拿什麼擋?”
倒是現在把閻修放回去,他定然疑神疑鬼,回去肯定要研究許久,細致地搞清楚這裡究竟有什麼人,藏著什麼勢力,是誰在暗中幫著漕幫跟他作對,才會再回來。
這樣一來,從他離開到他們再回來,中間起碼要再過個兩三天。
“有了這兩三天……”裴植看向地上坐著休息的這些人,“他們就能恢複戰力。”
不過他又皺起了眉,這次夜襲他們能夠打退,純粹是因為閻修帶來的人不多。
而且是自己這邊做足了準備,對麵卻對漕幫的情況沒有預料。
閻修想要偷襲,沒有打出總督府的旗號,可下一次就不可能了。
到時候,他用十倍於漕幫守備的力量壓過來,就算是自己在,也不可能把這件事搞定。
裴植不禁露出了一點憂慮神色,開始思索究竟怎麼樣才能擋住總督府的下一輪動作,撐到京城的人來。
他一想,精神就有些不濟,習慣性地就要去懷中摸提神的藥。
遊天的眼睛很尖,在他拿出藥瓶的時候就一把按住了他,質問道:“你還敢吃這藥?”
說完一把沒收了藥品。
白天他在客棧給裴植看診,雖然被打斷,但是已經有了治療方案。
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就是不準他再吃這種禁藥。
裴植手一空,思考也被打斷,無奈之下看向了陳鬆意。
到引自己入局這一步,她都有些神奇的預知,不知現在的她又有沒有破局之道?
遊天不滿地收起了藥瓶,也跟著看向了陳鬆意。
從方才自己過來跟死狐狸說話,她就沒有出聲。
眼下兩人一看,就發現少女抱著琴,正在仰頭看天,一手在掐算。
天上明月正近圓,江邊燃燒的飛灰在往天上升。
她看了天上片刻,忽然道:“要下雨了。”
下雨?
站在她身旁的兩人也跟著抬頭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