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連自己都救不了。
終於,陳鬆意的聲音響起,不複先前的平靜,多了幾分沉重。
她說:“我救不了她。”
“這……”
這幾個字令跪在她麵前的兩人都錯愕了。
陳鬆意彎腰,伸手去將捉著自己的袍角、猶如捉住一根救命稻草的碧娘扶起來,又再重複了一遍,“我救不了她。”
做著少年打扮的少女神色凝肅,臉上的線條緊繃。
雖然她依舊站得筆直,但身上的每一寸都透出她的無能為力。
我救不了她,陳鬆意心說。
我甚至救不了自己。
躺在床上的小丫很快還會再燒起來,就像上輩子的她一樣,會一直衰弱下去。
甚至因為年紀小,可能撐不了多久,很快就會死去。
對著碧娘的眼淚,她將話說得很慢,咬字很是用力,透出少見的無力來,“我很希望我會破解這個術,但我不會。”
經曆了兩世歸來,帶著第一世的她沒有的武力、見識跟先機。
她所能做的都隻是遠離京城、遠離劉氏,想著拖過這兩年,活到十八歲,卻沒有辦法去破解身上被下的術。
當錯把小師叔當成劉氏背後的道人,以為他出現了,她也隻能用儘自己所學去嘗試絞殺。
她也沒有抱著生還的希望,隻想著如果死去,是死在離家有一段距離的山林中。
碧娘怔怔地看著她,就在這時,原本在沉睡的小姑娘皺起了臉,發出了哭聲。
身為孩子的母親,碧娘的注意力一下子回到了她身上。
陳鬆意看著她從自己麵前離開,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床邊,去抱起她的孩子:
“小丫……娘在這裡,娘在這裡!”
她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去探孩子的額頭,感到孩子額頭滾燙,於是驚慌失措地轉過頭來看著陳鬆意,又再看向站在門邊的丈夫,“大郎!小丫又燒起來了……”
小姑娘一燒起來,風瑉就又想到陳鬆意剛才的話,他們會無子送終。
這個孩子終究還是保不住嗎?
奚大郎觸到妻子的目光,仿佛終於找回了一點精神,邁過門檻進來就要抱起女兒:“去找大夫……陳家村聽說有神醫,去找他,說不定能治好!”
聽到“陳家村”“神醫”這樣的字眼,風瑉跟他的護衛第一時間想到的都是遊天。
且不說他能不能治好這種因邪術而起的病症,就說他人都已經走了,奚大就算去也找不到。
奚家村也有人知道,忙攔住了想抱著女兒出去的奚大郎:“大郎,陳家村的那位神醫已經走了,碧娘帶孩子去找過的……”
剛剛升起的一點希望又再次破滅,抱著女兒的奚大郎停在了原地。
他低頭看向自己懷中的孩子,幾乎可以感受到生命力在她身體裡的流逝,卻不知道自己能為她做點什麼。
這時,站在門邊的風瑉開口道:“把符拿出來銷毀不行嗎?”
作為這裡僅有的幾個還保持冷靜的人,他的話一說出來,又給了屋裡的人新的希望。
“是、是啊。”奚老軍有些結巴地道,“小公子已經把符找出來了,燒掉不成嗎?”
然而陳鬆意搖了搖頭:“術已經成了,拿出來燒掉也沒用。”
更何況照他們的說法,那個胡三婆也不是第一天出來行走江湖。
她做了三十幾年的神婆,突然就變得靈驗起來,這不可能。
如果不是劉氏的手筆,就是更麻煩的、她背後的道人出手了。
陳鬆意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陷入焦躁跟絕望中的奚家人。
如果是劉氏,自己能做什麼?
她除了能奪取自己身上的氣運,還會其他的術嗎?還能利用其他人的氣運嗎?
而且這裡都已經符紙四散,離鎮上更近的陳家村會怎麼樣?
陳鬆意握緊了手中的符紙,光是想都覺得心中發冷。
她不能再留在這裡,她要立刻回去看一看。
聽見周圍嘈雜的聲音,小丫在高熱中醒來了。
她睜著眼睛看向抱著自己的父親,又再看向身旁的母親,低低地叫了一聲“娘”。
奚大郎夫婦二人的注意力立刻被這一聲吸引了。
碧娘忙忍住哭泣,強撐出笑臉問道:“小丫有哪裡不舒服嗎?”
“我好熱……也好痛……”
小女孩虛弱地說道。
她轉動著眼睛,在父親的懷抱中看向了房中的其他人。
當她的目光跟陳鬆意相接的時候,那種命運的共感再次浮現在了陳鬆意心中。
在沒有人看得見的視野中,她跟這個小女孩之間連起了一條絲線。
她們身上的澤被係出同源,她們的命運短暫地相接。
因為這樣的親近,小丫在看到陳鬆意的時候,不由自主地對著她露出了一個笑容。
陳鬆意瞳孔一顫,看到她身上還在虛實交替、生死變幻的命運線,眼前生出了白色的迷霧。
周圍的一切褪去,她用力地去看透這片迷霧。
迷霧之中有馬蹄聲,她見到了今日他們來的路,見到了一駕疾馳的馬車。
然而馬車上霧蒙蒙的,她再怎麼努力也看不透上麵坐著的人。
所有人隻聽她忽然說道:“辰時三刻……兩日之後,辰時三刻。”
什麼辰時三刻?
陳鬆意從迷霧中跌落,又回到了這個房間裡。
眾人驚異地發現,她好像整個人剛從水裡撈出來,卻上前一把握住了碧娘的手臂。
“還是那條路,去那裡等——”
“能救她的人在馬車上,攔住他,她還有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