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鬆意確定了,這裡的酒真的醉人。
她出去之後,先找了個侍者詢問更衣處的位置,然後照著他指點的方向走。
樓裡的更衣處設在後院,男賓跟女賓分開,不過都在同一個方向。
她入了後院,卻沒往深處去,而是在秋雨彌漫的廊下找了個地方站著,看起了院中雨景。
不拘任通判要遇的是什麼血光之災,由她擋過一回,也就結束了。
遠處傳來腳步聲。
她的耳朵靈敏地動了動,從這腳步聲中聽出了異樣。
這腳步聲輕且疾,隻有常年接受訓練,將殺人的要義都刻在了本能中的人,才會在日常的行走中都像貓一樣迅疾無聲。
她轉過身,朝來人的方向看去,見到來的是兩個人。
他們雖穿著中原的衣飾,相貌也像中原人,但陳鬆意卻在他們身上感覺到了草原人的氣息。
他們的身形高大得跟腳步聲不符。
明明是兩個人,卻走出了一個人的腳步聲。
哪怕她沒有聞到他們身上有血腥氣,這二人明顯不是任通判的血光之災的源頭,她也沒有因此而安定,心反而更沉了幾分。
對方朝著她走來,其中一人的目光落在這少女身上。
見她似是有些害怕地低頭避讓,身上的衣飾也屬於中原平民,卑賤而無害,才收回目光。
雨聲中,他們繼續朝著前方走去,直到消失不見。
這時,被忽略的人才抬起頭。
隻要是曾經跟他們作戰的人,都能聞出這些豺狼的氣息。
隻要是曾經戍守邊關的將士,都本能地想要將他們驅逐。
陳鬆意壓下了殺機,站在原地,不由得想道:“眼下大齊跟草原王庭停戰,草原人會出現在邊境正常,但他們為什麼會出現在濟州?”
——而且還是像這樣一看就是特意培養的精銳。
就在她想要再算一算之前,背後再次傳來了腳步聲。
這一次來的是任通判了。
他從左邊的走廊上過來,看到站在前方的少女,認出了她有些眼熟的衣飾:“鬆意?”
任通判的聲音令她的最後一點殺機也斂去了,陳鬆意在原地轉過了身:“任大人。”
任通判不疑有他,以為她也是去了後麵,比自己先出來。
於是招呼她:“走,一起回去吧。”
兩人一起回去的路上,就比陳鬆意剛才自己出來的時候熱鬨多了。
任通判顯然是這裡的常客,路上無論侍者還是客人都認識他,或是跟他行禮,或是打招呼。
喝了小半壺酒的任通判酒意有些上頭,陳鬆意見他上樓的步履有些不穩,於是稍稍落後了兩步,準備一旦他倒下就接住他,然而無事發生。
等回到二樓,她依舊落後兩步。
因為現在正是酒樓熱鬨的時候,任通判走沒兩步又停下來,見到了熟人。
同樣來這裡吃飯的富態員外邀他過幾日來自己府上吃酒。
“好,過幾日我一定去。”任通判笑嗬嗬地答應了,同他分彆,這才繼續往前。
他們定的廂房在最後麵,就在他們走到倒數第三間門廂房門口的時候,那扇門突然打開,同時裡麵響起一聲暴喝:“姓許的,我勸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任通判下意識一轉頭,就看著裡麵一物飛出來,重重地砸在門框上。
伴隨一聲破裂聲響,碎片彈射!
老人瞳孔猛地收縮,眼睜睜地看著一塊碎片朝自己的眼睛激射而來。
然而人卻被這番變故驚得反應不過來,不知躲閃。
說時遲那時快,走廊上起了一陣風。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任通判的視野中隻有屬於少女的白皙手背。
樊教習正站在廂房門口,看到這一幕不由地“哎呀”了一聲。
聽見他的聲音,趙山長立刻丟掉了筷子過來:“怎麼?”
走到樊教習身邊,他朝著外麵看去,就見到老友像是被嚇住了一樣,呆立在過道當中。
而鬆意擋在他麵前,在一片針落可聞的安靜中緩緩地放下了手。
外麵的雨聲傳進來,仿佛在這一刻變得響亮了。
任通判眼前所看到的從少女的手背,變回了廂房門口許老爺那張憤怒又蒼白的臉。
滴答,淡淡的血腥味彌漫開來。
陳鬆意低頭看向自己接住的碎瓷片,鋒利的邊緣紮破了她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