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給她奪運換命的術法最後會讓她福運綿綿、得儘天下榮華富貴,她怎麼會死?
應該死的是鬆意才是。
可是道人卻看著她,神情悲憫得像是看著一個在哭鬨不止的後輩。
他說:“她死了,術法中斷了,我感應得到。她的屍體還在縣衙,我去看過。”
他們用冰保存著程明珠的屍體。
隻等劉氏醒過來,就把她叫過去審問。
程明珠在陳橋縣鬨出的動靜太大,留下的影響也很大,如果不審清楚她還有沒有同黨,就這樣草草結案的話,郭縣令怕樞密使付大人會真的有一天來到縣衙親自過問。
“怎麼會……不可能……這不可能……”劉氏接受不了。
她跌坐在床上,口中重複著這幾句話。
她的珠兒死了,這一切因果仿佛就在這一刻了斷了。
程家的衰落會停止,她也不用再想著把鬆意追回來,跟珠兒換命。
而她這十七年來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空。
一切都白費了。
“為什麼……”劉氏抬起頭,抓著道人的袍角,聲嘶力竭地喊道,“是誰殺了她?是誰?!”
在這個院子裡,本來應該守著官府的人,當劉氏第一句話喊出來的時候,他們就應該進來。
可是這個夜晚卻是如此的安靜,除了他們之外,仿佛再沒有任何人在院中。
道人平和地道:“這正是我來的目的。”
劉氏怔怔地看著他,見他問道,“是誰破了這個局?是誰殺了她?”
“我不知道……”劉氏喃喃地道,她搖著頭,“我不知道……”
“好好想想。”道人輕聲引導她,“想想從京城到江南都發生了什麼事,你遇到過什麼人?”
遇到過什麼人?劉氏混亂的腦海中隻能想到一個跟女兒的死有關的人。
是那天夜晚來到這個院子裡,那個拄著雙拐、頭發花白的老者。
道人見她張了張嘴,說道:“我來到江南以後,支撐不住了,在那娃娃裡掉出來一張羊皮……我在上麵看到了換命術,所以想同彆人調換……然後就引了他來……”
劉氏抬起頭,問道,“是他嗎?他說他是你的仇人!他質問我為什麼會懂得換命術!還問是誰給我的,又問你在哪裡……”
可她怎麼知道眼前的人在哪裡?
她怎麼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幫她?
如果從一開始她就像她的兩個姐姐一樣,生下女兒就接受家道中落的命運,或者一開始就下定決心把生下來的女兒溺死,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得到了希望,又再次絕望。
道人聽著她口中這個拄著雙拐、戴著麵具的老者,在從窗外照進來的月光下抬起了如玉的左手。
他掐算了一番,眼中泛起意外的光芒。
奇怪,他竟然算不到這是什麼人。
哪怕此人已經跟劉氏產生過接觸,可他依然推算不出對方是什麼來路。
他的仇人?
不。這是一個跟他一樣踏出了那一步,所以愚弄了生死,跳出了棋局,變得不可測算的人。
他放下了手,在那隻左手上本來沒有一絲的掌紋,長在活人的身上既詭異、又神秘,而當中突兀出現的生命線就像是玉雕上的裂痕,打破了這種完美。
這是一個跟他一樣的人。
對方來或許是為了破他的局,但絕對不可能是他的仇人。
他們是同類。
隻要邁出了那一步,他們就不可能是仇人。
劉氏沉浸在失去女兒的茫然跟痛苦中,聽麵前的人問道:“那卷羊皮呢?”
“被他拿走了……”她本能地答道,然後看到道人的眼中浮現出了異樣的光芒。
這光芒像是興奮,像是期待。
從內部打破了他仙人般的外殼,露出了一點凡俗的底色來。
不過隻是一瞬,這光芒很快就再次被斂去。
劉氏看他悲憫地看自己:“你不是問我為什麼要幫你嗎?”
她點頭。
月光中,這個將她從死亡裡喚回的道人用一種懷念的語氣道:“脫離俗世之前,我住劉府的東院。”
劉氏:“你是……”
“我少年離家修道,你在劉氏宗祠找得到我的牌位,我喚你的曾祖大兄,你父應該稱我叔祖。
“我出手幫你,是因為感應到劉家這一支會斷在這裡,而你所出的子嗣是大兄血脈唯一延續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