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季懷坐在火堆旁,他看了一會兒躍動著的火苗,又看了一會兒閉目養神的湛華,默默地歎了一口氣。
“我身上是有什麼東西吧?”他突然開口問。
湛華慢慢睜開了眼睛望向他,眼底沒有絲毫溫度。
季懷沒看他,眼中倒映著火光,笑了笑道:“莫不是真跟話本中寫的一樣,我身上有什麼藏寶圖?誰有誰就會引來殺身之禍?”
湛華隻沉默看著他。
季懷一哂,低聲道:“所以我母親他們才這般迫不及待地將我丟出來。”
湛華又闔上了眼。
季懷笑著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我算是明白了從前先生教的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湛華嫌他吵鬨,眼也未睜,“本就如此。”
“那湛華兄你呢?”季懷撿起根柴扔進了火堆中,“你我不過萍水相逢,為何要舍命救我?”
湛華眼皮都沒動一下,波瀾不驚道:“想救,便救了。”
季懷大聲笑了起來,“就衝你這句話,你這個兄弟我認了!”
湛華嘴角抽搐了一下,撩起眼皮來望向他,聲音淡定地問:“若我也彆有所圖呢?”
季懷聽見這話卡了一下殼,然後沒心沒肺地笑道:“那你要我給就是了,你都救過我好幾次命了。”
湛華嘴角勾勒出一個細微的弧度。
火光漸漸熄滅,灰燼還散發著餘溫,而季懷已經睡得不省人事。
這一天一夜雖奔波勞累狼狽不堪,但季公子睡姿依舊十分端正,隻是眉頭緊皺著,似乎是在夢中有許多不開心的事情。
當然現實中也開心不到哪裡去罷了。
湛華起身走向洞外,早已等候在外麵的南玉和明夜見狀迎了上來。
“主人,要動手嗎?”南玉垂頭問道。
“暫且不必。”
南玉和明夜驚詫的抬頭看向他。
“武林盟那群人這麼費勁心力找了這麼久,若不讓他們好好鬥一鬥,豈不可惜?”湛華道:“你們二人暫且回去。”
“可是您身上的毒?”南玉有些不放心。
“等看完戲,再解不遲。”湛華輕笑了一聲。
這一笑讓南玉和明夜不寒而栗,兩人都垂著頭沒敢出聲。
“一個月後,臨州寶南縣會有場壽宴,你們在那裡等著。”
“是。”
待兩人離開,湛華轉過身往洞內走了幾步,而後才將喉嚨憋下去的那口淤血給吐了出來,整個人都晃了一下。
他並非不想現在就要了季懷這條命解毒,然而他現下身受重傷,將自己的命完全交到彆人手中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哪怕南玉和明夜對他忠心耿耿,他也從沒完全信任過他們。
季懷此人倒是命大,現下這種情況還能勉強在他手上苟活幾日。
第二日清晨,待季懷醒來,兩人商議了一番,便決定一路往南,暫且出了這片密林。
“湛華兄,你真決定要跟我一起走嗎?”季懷有些過意不去,“你會因為我陷入險境的。”
“已然陷入。”湛華一臉高深莫測。
季懷一臉茫然地盯著他。
湛華:“……”
於是他換了一種比較容易理解的說法,“昨日幾個門派皆看到你我二人在一起,我們同行或是分道,與他們而言無異,勢必斬儘殺絕。”
意思就是我們已經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
這下季懷懂了,歎道:“不都說冤有頭債有主麼,怎麼武林中人都這般冷酷無情無理取鬨呢?”
湛華沉默了片刻,“這叫不擇手段。”
“反正都不是什麼好鳥。”季懷憤憤道:“上來就打打殺殺,連個緣由都不給。”
雖然憤慨,但是季懷卻心中稍定,因為湛華那句要一起走。
季懷心中慚愧,卻又有一絲可恥的欣喜,一夜之間所有的人和物都天翻地覆,哪怕他同湛華隻相識短短幾日,卻已經開始下意識地倚靠他了。
他現在無權無勢,更沒有所謂的武功自保,更可怕的是懷揣著不知是何物的異寶遭許多人追殺,雖然嘴上說得輕鬆,然而心裡到底是害怕的。
季府的環境再不順心,他也是季府的七少爺,母親是季家的掌門人,上麵還有三個親哥哥,哪怕關係冷淡如冰,該有的尊貴和體麵是一絲都不少的。
然而現如今,他如同案板上的魚肉,隻能任人宰割。
好在還有湛華。
他甚至因為之前有那麼幾個瞬間懷疑過湛華而更加愧疚。
湛華一路護他,為他受傷流血險些丟了性命,他不該這般寒了湛華的心。
季懷自己反省了一路,等傍晚兩個人停下來歇息的時候,為了照顧受傷的湛華,他自告奮勇去撿些木柴來升火。
湛華傷勢很重,聞言隻輕輕點了點頭,卻還是有些不放心道:“彆走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