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陛下掛懷,老臣年老體衰病痛常伴,每年都要休整些時日。”
“既然病體未愈,今日為何來朝?大可在家養息。”
“實是憂心國事...”
蔡京咳了兩聲,接著稟報賊寇扯詔謗上,以至陳宗善招安不成,高俅見天子色變,也出班附和,諫言出兵征剿水泊。
趙佶昨日在睿思殿心有旁騖,沒聽清楚賊寇扯詔謗上一節,此時聽了彙報勃然大怒,當即教拿崔靖送大理寺問罪。
宿元景滿頭是汗,站在台下不敢發一言。
當日蔡京、高俅等主戰派,共同舉薦樞密使童貫為帥。
童貫曾坐鎮西北,趙佶對他還是放心的。
派童貫去梁山剿匪,有種大炮打蚊子的感覺,但徽宗尋思攻遼在即,各路兵馬需要磨合,拿梁山練手也行。
話說童貫受了詔命,即開始做出征前準備,他選調東京八路及禦營,共計有十萬兵馬。
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十萬兵馬所需軍械糧草甚巨,童貫在東京準備了二十天,才率先頭部隊開赴濟州,令其餘人馬在六月前抵達。
五月上旬,朝廷先驅軍至濟州,張叔夜率眾出郭相迎,童貫遂
令軍馬駐紮城外,輕騎入城赴州府接風酒。
童貫畢竟身居高位,不似呼延灼、關勝等倉促進兵,他與濟州府官相見,並沒著急了解梁山虛實。
接風酒宴之後,童貫才把張叔夜叫到偏廳,問曰“人言水泊草寇窮凶極惡,嵇仲(張叔夜字)可知水泊裡有多少軍馬?”
“約兩三萬眾。”
“多少?才這麼點?”
聽了張叔夜彙報,童貫睜大雙眼不可思議,心說樞密院收到的戰報是假的?還是說之前的官軍都是草包?被這麼點草寇殺得人仰馬翻?
“樞相不可大意,此寇潛伏水泊、占據地勢,且雖多是山林狂寇,然中有智謀勇烈之士,不備舟船受限太大,需用良謀,方可成功。”
張叔夜本是好意,奈何童貫卻聽得刺耳。
十萬對兩萬,官軍對賊寇,優勢在我!
還需用良謀才能成功?把我童樞密也當草包?你得罪了蔡太師仕途不順,現在還敢拐著彎罵我?真是豈有此理!
童貫臉色風雷突變,拍案厲聲罵道“本相剛到濟州,爾就說此等喪氣話,是何居心?”
“下官不敢,下官沒...”
張叔夜嚇得伏地請罪,但童貫哪會給他解釋機會,後麵的話更是一頂大帽,壓得張叔夜喘不過氣來。
“宋江在你治下坐大,還敢在此饒舌?都似爾等懦弱匹夫、貪生怕死,誤了國家大事。吾今率天兵到此,有何懼哉!”
“樞相容稟,下官去年才...”
張叔夜欲哭無淚,梁山養寇已經數年,他去年才調任濟州府,而且八百裡梁山泊,濟州隻占了一半,另一半在鄆州(東平府)。
最關鍵梁山賊穴,湖心島位於水泊以北,而且梁山能快速發展,與楊戩的經濟政策有關,附近漁民交不起租稅,除了做賊彆無生路,童貫這是把他當怨種罵,偏偏還不讓張叔夜解釋。
“休要塞責,你隻需聽命配合,待本相踏破梁山,自有你一份功勞,要敢怠慢,哼哼...”
“樞相放心,下官定全力配合...”
官大一級壓死人,張叔夜見童貫不講理,也就不再繼續辯解。
而童貫發泄完憤怒,帶著酒意返回城外大營,與帳下軍將商議道“眼下八路兵馬隻到了兩路,濟州又無充足舟船渡水,要想速勝唯有誘敵下山,然則這水泊方圓八百裡,得選個合適的決戰場,爾等誰願領兵勘察地形?”
“末將願往!”
陳州兵馬都監吳秉彝、許州兵馬都監李明同時請纓,當時就他們兩州兵馬先到,都爭先恐後向童貫示好。
童貫見之欣然,遂令二將分左右兩路哨探,且囑咐每人引軍三千,再分成七八作偵察,他怕派出的兵多,驚得賊寇不敢下山。
官軍舟船不足,且沒有水軍同行,舉動皆被梁山監視。
吳秉彝、李明分兵哨探,完全是給梁山送人頭,十天之內被伏擊十數次,白白折了三千兵馬。
童貫收到戰報並沒責怪,反而繼續增派小隊哨探,隻是越來越離水泊遠。
直鉤釣魚,就怕魚不咬餌。
五月底六月初,八州兵馬都到濟州。
童貫也已完成前期‘打窩’,遂率兩萬禦營兵馬浩蕩前行,八州兵馬偃旗從小路跟著,來到梁山東南二十裡處下寨。
而宋江果然‘中計’率兵下山,在水泊東背水列陣擺開陣勢。
童貫行軍半日未歇,得了情報哪裡能等到明日?急催各部開赴水泊決戰。
是日午後,暑氣生浪。
前軍已列陣緩緩進,童貫引馬至小丘上觀察,隻見梁山之眾已列陣成型,忍不住歎道“原道隻是一夥草寇,不想軍備竟這般整齊,短時間擺出九宮八
卦陣勢,還好之前沒有輕進。”
“樞相,賊眾陣勢已成,隻恐早有準備,不如今日先行退去,消耗幾日銳氣再來,或可一戰而定?”
酆美見童貫主動讚敵,便忍不住諫言獻策。
童貫聞之把頭輕搖,正色對曰“賊寇坐擁地利,我們遠來怎能對耗?好不容易誘出水泊,他有準備也要即時開戰。”
“可我軍行路半日,尚未來得及休整...”
“無妨,多虧宋江擺下此陣,讓我得以看清虛實,看來張叔夜情報無誤,他們隻有兩萬餘眾,等會你與畢將軍務必咬住,給八州之兵合圍拖延時間,今日即便戰損高些都能接受。”
“末將遵命。”
童貫觀察完敵情,便回馬中軍指揮,但他剛才所看到的,就是宋江想讓他看的。
張叔夜給的情報,其實也沒經過詳細核實,梁山從晁蓋到宋江逐漸擴張,外出作戰最多兩萬餘人,但不代表他們隻有兩萬。
收降呼延灼、關勝、董平、張清等將,光附帶的官軍就不止兩萬人,加上之前積累的山頭嘍囉,總計已經超過六萬餘,若是算上後勤、家眷所有男丁,拉出十萬大軍都不在話下。
高端的獵人,往往以獵物身份出現。
童貫想調梁山的魚,卻不知不覺咬了梁山的餌。
此時梁山中軍將台後側,楊長與扈三娘領本部兩百騎哨,負責往各部實時傳達將令。
要說以楊長的武藝,做個開路先鋒綽綽有餘,但是宋江不願給他機會。
之前一把摔殺張辦乾,讓楊長收獲一大波威望,若再讓他在戰場獲得軍功,宋江都擔心自己壓不住。
宋江不願給機會,楊長絲毫不爭取。
他知道戰爭結果,直接躺平撿屍很香,宋江自知理虧在先,不會再對他指手畫腳。
當日陣前一番廝殺,幾個兵馬督監死的死敗的敗,直接把‘釣魚佬’童貫打蒙,而宋江各部見斬將得勢,都趁勢往官軍陣裡廝殺。
童貫慌忙指揮迎擊,正說咬住眼前梁山主力,給八州伏兵拖延時間,卻在交戰半個時辰左右,得到八州兵馬被反伏擊的消息。
原來梁山以水軍優勢,將藏起來的兵馬運輸繞後,直接切斷了童貫與後軍聯係。
童貫聽了戰報如蒙雷擊,一戰而定梁山的設想轟然倒塌,當即下令向中都縣方向撤走,梁山兵馬尾隨掩殺二十裡,眼見快天黑才停止追擊。
官軍撤退三十裡下寨,最後清點竟折了萬餘兵馬,戰損高得令童貫咋舌。
而楊長騎著照夜玉獅子撿屍,又當了一把如祝家莊時的金主,雖然沒撿到特彆好的技能,但掉落的倒是比祝家莊好不少,基本都是武器技能和騎術經驗,偶爾還能撿到高額經驗,一戰下來把拳腳也提升至精通。
楊長撿屍回到湖邊大寨,隻見中軍帳內燈火通明。
照夜玉獅子白得晃眼,坐在帳外納涼的朱仝看見,連忙起身向他招手“三郎快來,公明哥哥和軍師,正在布置明日作戰計劃,你快快入帳去領個任務。”
“我?不是有職使麼?”
楊長把坐騎交給隨從,一臉納悶指了指自己。
朱仝拉住他往裡拽,喃喃說道“三軍內探事隻是定職,戰時自然要有所變通,現在大小頭領都有作戰任務,你這個梁山擎天之柱,豈能隻做這傳令的差事?走走走...”
楊長被朱仝不由分說拉入大帳,當時吳用正在布置十麵埋伏之計,而且已安排至末尾擒童貫環節。
“如果明日計成,童貫必引敗軍經此逃往濟州,這最後一陣能調兵馬不多,需得一位武藝高強頭領前往,眼下隻剩盧員外...”
“哪用盧員外親至?楊長還沒領得任務。”
朱
仝打斷吳用布置,同時把眾人注意力都引了過來。
董平看了看身邊人,指著楊長正色說道“對對對,怎麼忘了楊兄弟?當初小弟在東平突圍,就是他守在最後,簡直如鐵桶一般。”
“對啊。”
“軍師快下令吧。”
“哥哥...”
林衝、魯智深、史進、韓滔、宣讚等人都來附和,吳用迫於壓力與宋江對視一眼,最終給了楊長五百步騎,把他放在十麵埋伏最後一環。
散帳之後,宋江仍在看著輿圖,得勝卻不開懷。
吳用知其心意,坐到旁邊輕聲安慰“兄長不用憂慮,若童貫明日如願兵敗,未必能逃到楊長的位置,若真能突破十幾處伏兵,就是楊長也沒理由擋下。”
“剛才你也看到了,有太多頭領支持他,其中還有很多降將,比盧員外威望高多了,幸好沒讓他掌兵權,否則我說話都不好使。”宋江黑著臉眉頭緊蹙。
吳用聽後又道“兄長彆多想,隻要能擒下童貫,再招安指日可待,屆時歸了朝廷,大概率各奔東西,何必如此執著?”
“可沒了這些兄弟,我們歸順朝廷豈會被重視?希望楊長沒有那運氣...”
宋江看得很明白,此時他壓不住楊長,隻能寄托於天意。
然而命運總是弄人,宋江越不想楊長建功,偏偏上天就如此安排。
次日,童貫撤去偽裝不再用計。
一大早,他就和八九萬兵攻向水泊,可惜這些兵馬來自各州各地,相互之間很難做到默契,加上昨日吃了敗仗損傷士氣,行軍路上心裡都各自打鼓。
再者夏日植被茂盛,水邊蘆葦如林高聳,路上野草高達丈餘,非常適合埋伏作戰。
童貫恥而焦躁,焦躁而令智昏,一步步走入陷阱。
戰敗後倉惶逃命,於路遇到伏兵無數,若非酆美、畢勝力保,險些落入虎口。
好不容易逃出升天,離濟州隻剩三十裡,卻被一彪兵馬阻路。
童貫抬眼望去,隻見為首那將白馬奪目、金甲耀眼,於是喃喃說道“竟然這裡還有兵馬阻路,不過他怕攔不住二位將軍。”
“說得是,梁山賊寇隻能以多取勝,待我上前斬了他,也為今日出口惡氣。”
“喂,等等我!”
畢勝言罷躍馬挺槍而出,酆美一看這人身形體態,尋思莫非官家所言楊長?當即提刀拍馬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