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國勃極烈製度,是部落聯盟獨有‘議會製’,在實力弱小時有助於統治。(後金建國前後的‘八王議政’即翻版勃極烈。)
阿骨打吞滅遼國並稱帝,君權集中製與勃極烈製度衝突,吳乞買作為繼任金國皇帝,在軍政兩方都受到貴族勢力掣肘,其中以粘罕為代表的撒改係,是利益衝突最大的派係。
吳乞買即位之初,粘罕就以攻滅遼國為借名,要求削弱斡魯不(完顏宗望)等人軍隊,來填充自己的隊伍。
按粘罕以及身邊人想法,阿骨打後人做了皇帝並占據國相位,自然要把軍權讓渡給撒改子孫。
然而,吳乞買拒絕了。
當時正逢平州張覺造反,吳乞買非但沒削減斡魯不的軍隊,反而給為其增加五千精兵。
作為補償,粘罕獲得一百個空委任狀,他可以在雲中自由提拔官員,相當於默許自己在雲中組建小朝廷。
此時金國權利中心在上京,吳乞買這樣的作法顯然沒有一碗水端平,於是兩個派係一直暗中較勁。
粘罕回上京請求伐宋,吳乞買以征戰多年將士疲憊、遠距離運送糧草物資困難為由,一直不委婉不同意攻宋,並在燕雲交割上也認為該守盟約。
領導不同意某項目,未必是項目自身有問題,而是負責項目的人不對,亦或者領導要以此顯示權威。
吳乞買常年在後方,練就了成熟的政治手腕,懂得剛柔並濟處事。
因不願與粘罕鬨僵,吳乞買最終同意按他建議,先讓出武、朔兩州麻痹對手,然後籌措糧草等實際成熟再發兵。
宣和七年三月,粘罕從上京返回雲中途中,先喜後驚。
喜的是,天祚帝比意料中更早被擒,雲中的側翼已不用擔憂,自己可以全力謀宋。
驚的是,老將宗親斡魯竟在太原亡故,而且殺他之人是被自己輕視的楊長,南下攻宋恐有波折。
楊長雙臂有千斤之力,必是之後伐宋的攔路虎。
當時南國春回大地,塞外仍是寒意未退、霜風拂麵,草原早晚還是霧氣彌漫。
策馬奔騰,前路朦朧。
同月,太原的童貫收到徽宗回話,同意把河北分為四個戰區,並按承諾封其為廣陽郡王。
宋朝立國一百六十餘年,活著的時封異姓王的屈指可數,除了開國初魏王符彥卿與太原郡王王景,排在第三就是廣陽郡王童貫。
這含金量,不用贅述。
童貫接旨時手都在顫,激動心情溢於言表,麾下幕僚、將軍道賀不儘。
從此,宣撫、樞相、太師、國公等稱呼成了過去時,取而代之是一聲聲令人沉醉的‘大王’。
三月中旬,沁州突然接到宣撫司軍牒,童貫將於三月十七抵達銅鞮,要求州府衙門提前準備接待。
當時春暖花開,沁州冬小麥處於拔節孕穗期,這是決定糧食產量的關鍵時刻,需要農人對莊稼精心照料。
沁州地方官都是花錢補缺,這兩年在楊長治下沒撈到錢,光領俸祿回不了本也發不了財,已暗中積下不少怨氣。
楊長還沒豎起反旗,對州內文官一直實行‘三不政策’,即不擾民、不斂財、不考核政績,意思是老老實實上班摸魚,彆的事一概不準亂插手。
特彆是糧食等重要領域,楊長嚴令地方官不準乾涉,更不要影響農業生產活動,他也會在糧食播種、孕穗、收割等關鍵節點,親自到田間地頭巡視一圈。
楊長在武鄉縣,巡視防旱、蓄水以及灌溉等情況,收到情報就緊急返回。
黃昏時趕回銅鞮,州府衙門已經關門。
楊長把蕭讓、武鬆、林衝等人叫到家中,圍坐在前堂商議接待相關事宜。
眾人坐定之後,楊長首先對蕭讓
發問“軍牒我剛剛看了,後天就是三月十七,童貫來得如此突然,送信人沒說什麼原因?”
“沒有,隻讓接待。”蕭讓直搖頭。
見楊長眉頭緊蹙,武鬆小聲問道“會不會大事已暴露?童貫帶兵來征剿咱們?”
“他敢?”魯智深金剛怒目、拍案而起,大聲嚷嚷“灑家一禪杖,拍碎他腦袋。”
“大師彆激動。”
楊長揮手示意魯智深坐下,顧盼左右微笑著分析“咱們的事沒對外表露,目前誰找不到半點實證,而且童貫那日見我扔獅子,應該不敢隻身到沁州犯險,我猜測是彆的事。”
“難道北邊有戰事,他來調走沁州義勝軍?也不對...這種小事,怎會親自跑一趟...”
林衝自我否定以後,蕭讓及時提醒道“不管童貫來此何乾,觀察要提防沁州官員,打著拜謁之名說您壞話...”
“蕭兄說得很對,我斷了這些家夥財路,絕對不會說半句好話,但是以他們的級彆,有資格謁見宣撫使?”
“他們是沒資格,就怕童貫主動提及,那樣就很麻煩。”
“嗯...”
楊長頷首沉吟,自言自語道“當時朝廷都在賣官,不排除有人走的童貫門路,所以要好好排查一番,提前把隱患弄到鄉下去,我得想個好點的借口...”
“三郎。”
“二哥有好辦法?”
“嗯。”
武鬆叫住楊長,伸手握了個拳頭,冷眉諫言曰“童貫奸名已久,不如趁他來沁州,直接殺了為民除害,隨後便舉旗造反。”
“這個注意好,灑家也同意殺童貫,哪用冥思苦想?”
“不行麼?”
看到魯智深接完話,楊長蹙起眉頭表情凝重,武鬆便馬上追了一句。
楊長掃視堂內眾人,一本正經分析道“倘若此時殺童貫,整合北方群龍無首、必大亂,豈不是為金國幫忙?
我們雖然還沒起事,但足夠自主和已造反沒區彆,各縣官員已形同虛設,早點無非是圈地自我陶醉,卻對奪取天下沒甚益處,還得依著朝廷這棵大樹,再靠一段時間發展...”
“好吧。”武鬆帶頭附和,喃喃道“不殺就不殺,反正我們都聽你的,就怕應付麻煩...”
“人活這著世上,就是為了解決麻煩,到死之前都是如此,所以該應付就應付。”
楊長這話意味深長,緊跟著又對眾人安慰“童貫主要負責北方軍務,地方政務也一般不插手,大家不必太過緊張,應該不會有太要緊的事,唯一注意的在軍事上...”
聽到這裡,楊府前堂一片安靜,林衝、武鬆、孫安等人,都‘豎起耳朵’等下文。
“沁州駐軍不能表現太好,更不能表現得太差勁兒...”
“什麼意思?灑家咋聽不懂?”
“師兄,我猜楊觀察有中庸想法,軍隊表現好會被調走,表現太差即不稱職,所以...”
“林教頭所言甚是,你們幾個軍中的統製,儘快將麾下士兵重新整編,精銳則送去義勝軍交流,彆讓童貫看出端倪來,對了,地方官似乎也可以這樣,交叉對調、交流學習...”
楊長話趕話想到點子,嚴肅的臉色終於露出微笑,眾人則依計去安排一切。
三月十七上午,北部南關鎮傳來消息,童貫率千人進入沁州,會在午後抵達銅鞮城。
隻有千人之數,說明不為平叛。
楊長著令楊儉備接風酒宴,自己與‘義勝軍統製’馬報國,一起出郭五裡相迎。
見到童貫那一刻,始知對方隻是過境,目的地乃是河北。
馬報國聞言頓感大惑,楊長也露出不解表情。
從太原到河北,正常應該走平定、出井徑(太行八徑之一),然後直接到達真定府,即為宋江當時拜謁童貫,與盧俊義走的路線。
而南下從沁州繞道,則要再南下潞州經襄垣、黎城、涉縣出滏口陘(太行八徑之一),穿越磁州、邢州、趙州,才能抵達真定府。
此時春色雖好,但童貫作為北方軍事統帥,不可能繞一大圈遊玩。
“本王去河北勞軍,故意南下繞行沁州,實為見楊觀察...”
“見下官?”
楊長指了指自己,心裡再度不能平靜。
你丫一老宦官,老惦記我作甚?
這廝天人交戰之時,身邊馬報國扯了扯他衣角,小聲提醒“觀察...樞相剛剛自稱...”
“怎麼了?”
“陛下剛剛下旨,封樞相為廣陽郡王,你們按禮當稱大王。”
見楊長還沒反應過來,辛興宗不耐煩地出言給出提醒,童貫則笑嗬嗬謙虛擺手““不必如此,楊觀察不是外人...”
官實在不知,請大王恕罪...”
“末將亦知罪...”
“都說不是外人,楊觀察不必客氣。”
童貫頷首危險,隨後指著河對岸連片麥田,捋須讚歎道“聽聞楊觀察文武雙全,今日來到沁州果然如此,你們這邊麥苗的長勢,感覺比太原還要好一些,另外沿途看了不少蓄水池,都是為旱寨提前準備的吧?”
“對對,這些都是義勝軍功勞...”
楊長急忙把功勞轉嫁,表示自己的確扣義勝軍做事。
而童貫顯然不在乎這些,他隻是為了誇人找的理由,跟著開門見山發出邀請。
“楊觀察有神鬼之力,上個月在讓本王大開眼界,郭太尉的常勝軍頗為悍勇,甚至已養成囂張跋扈的作風,想請你隨本王同去河北,也幫著挫挫他們的銳氣。”
“下官自當相隨,不知什麼時候啟程?”
“宜早不宜遲,最好今天就走。”
童貫剛回答完又著急補充“對了,把那魯和尚也帶上,若在常勝軍前拋石獅,必將震懾那些驕兵悍將...”
“嗬嗬...”
楊長尷尬一笑,他沒想到童貫走這麼急,隨即客氣道“大王難得蒞臨沁州,下官在城中已備下酒宴,也安頓好了住宿...”
“住就肯定不住了,既然楊觀察已準備,那就簡單吃點東西,今天還要趕到襄垣,月底前要趕到燕京。”
“官員們仰慕大王已舊,也不撥冗見上一見?”
“算了,正事要緊...”
童貫已晉封王爵,哪會為低級官員浪費時間?繞道沁州隻為拉攏楊長,把他當成一把利劍震懾宵小。
此次從山西到河北,名義上是犒勞常勝軍,實際是推行馬擴的計策,他將河北要分成四個戰區,專門為郭藥師量身定製。
童貫見識過楊長扔石獅,認為他也能鎮住郭藥師。
金國使者如此囂張,楊長猜測金軍即將入侵,於是第一次從太原回來,就下令增設軍械作坊,大批量趕製弓箭備戰。
隻要童貫不釘在沁州,楊長也不在乎陪同出差。
正好回程去一趟真定府,找黑三郎算算出賣兄弟的賬。
午後入城飲宴時,楊長為了隱藏沁州實力,隻安排武鬆前來敬酒。
童貫雖沒見過武鬆抱獅,但已知此人也力大無窮,當即建議楊長把他也帶上,但楊長以武鬆有軍務在身,自己麾下人才凋零為由而拒絕。
山雨欲來,楊長這樣刻意‘裝窮’,是防止被人惦記。
簡單用過午飯,童貫不願停留。
楊長即讓魯智深隨隊先行,
自己交代完軍政再快馬趕上。
童貫前腳剛離開,楊長便拉武鬆到僻靜處,小聲囑咐“我此去少說需要旬月,有勞二哥幫著守好沁州,遇事不決可與林教頭、孫安商量,另外家裡也有勞照二哥照應。”
“你我兄弟,不用見外,三郎出門在外,務必當心。”
“無妨,有魯大師作伴當...”
武鬆不相信魯智深的江湖經驗,心說你彆分神照顧他就對了。
剛才席上楊長曾問童貫行程,中途似乎要在真定府停留,瞬間想到他在陽曲灌醉任元,套出徐寧酒後透露殺胡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