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皇帝益發嫌這兒子礙眼,不耐地問道:“你隨李奕去了一趟土方城,有何見識收獲?”
他早已聽過小李將軍的彙報,對於十二騎尋寶不成還險遭殲滅之事一清二楚,卻故意這麼問,明顯是要考校兒子。
佐雅澤不敢大意,如實回稟了。
“你在軍中曆練了好些年,對付個把沙匪,竟還弄得這般狼狽。”皇帝合上軍報,輕輕搖著頭,“你說說,朕如何促你勉勵振奮才好?”
佐雅澤重新跪了下去:“臣天資愚鈍,不堪造就,教聖上失望了。”
“起來回話。”
“臣不敢。”
“問你幾句話就畏懦如此,有什麼大出息?”
佐雅澤隻得站起來,直麵天威。
皇帝瞧兒子低眉順目,身上衣衫蔽舊,忽地有些煩躁,於是提問:“你可曾留意出現在土方城中的琉國車隊?”
佐雅澤點頭稱是,正要將己方掌握的信息仔細分析一遍,被皇帝不耐煩地打斷:“那是琉國的皇家使團,他們現在往應許地去了,路遇流沙,損兵折將。”
佐雅澤了然,劉少爺的真身果然非常,看來是奉琉主之命秘密出使隆朝。諾盾人本就投靠了琉國,劉少爺帶隊去到應許地進行補給,也是說得通的。
接著他意識到,皇帝一定是派人監視了琉國的車隊,才會對劉少爺的去處了如指掌。
問題來了,皇帝怎麼知道土方城內有琉人,又是什麼時候派出了探子?
當土方城機關發動、沙匪對他們大開殺戒,探子是不是就在一旁見死不救?……
冷不丁皇帝問道:“你怎麼看?”
“臣——”回想劉少爺和金牌令箭,佐雅澤吃不準父皇的用意,“臣無知。”
皇帝一記眼風掃來,已然帶上冷意。他擊掌喚侍衛入內奉茶,慢慢啜飲著,待一盞茶儘了,方說道:“想好了再答。”
佐雅澤根本無從作答。
他該怎麼說?說自己看出劉少爺是琉主的使者,特意給對方李奕的私印,以便誘敵深入?可是人這會兒在應許地!
那就是琉人勾結諾盾人,試圖對隆朝不利!
唉,自己識破了這麼大的陰謀,為何不提前示警於父皇?這便是罪過了……
皇帝擱下茶盞,注意到兒子的表情微妙地變來變去,兩下裡目光一碰,那張酷肖自己的年輕臉龐突然凝定了。
“聖上從未采信過‘土方城下埋藏寶藏’這個說法,對麼?”
“你在質問朕?”皇帝懶懶地說道。
——沒有回音。
皇帝滿以為會聽到那句一再重複的“臣不敢”,以示臣服,豈料佐雅澤並沒說話。
眼前的青年喪著臉,佝著腰,肩膀向內收,呼吸都放得輕緩,一副恭順的架勢。
但他全身上下散發的意味就是在傳達一個信息:他不服。
他已經不是初犯了。
子逆父,臣逆君,從有聲,到無聲,一次又一次。
皇帝霍然怒從心頭起,厲聲道:“你想說什麼?”
佐雅澤沉默以對,隻在心中做著推理:皇帝在派刺客潛入神都山宮的同時就安排好了後手,刺客刺殺失敗,探子立刻跟進,一路監視劉少爺帶隊走出哈薩圖城。
同黑蠍做成交易的,也不是戎人,而是皇帝。
管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