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既然黑暗出自王座(1 / 2)

卯時一刻,皇後堂溪襄在皇宮正殿信慶殿,宣朝中重臣共議皇子即位之事。

信慶殿為舉行大典朝會之所,殿庭寬廣,麵闊九間,兩側有東西挾殿各五間,東西廊各六十間。

其後是常日視朝的宸極殿,向北為內廷。

襄皇後高坐在禦座左側,作全套朝服的打扮,顯得威嚴非常。

隔著一重半透的簾幕,隱約可見她冠飾翠龍金鳳,頭花十二數,兩博鬢十二鈿;身著大袖連裳的織金雲龍紋衣,墜白玉雙佩,係黃赤白縹綠五彩綬帶。

她首先沉痛地宣布了皇帝的死訊,進而以“國不可一日無君”為由,向群臣征詢意見:“民為國本,君為政本。

“國君缺失一刻,朝廷孤危一日,故付托神器之事,必須詳慎,為長久之慮。

“予請諸位臣工以宗社為重,各抒己見,早定大事。”

宰輔自然是一致保舉壽王踐祚的。

作為皇長子,佐雅錫天性仁慈寬厚,堪為眾王表率,昌王、慶王、顯王等曾經多次觸怒皇帝,幸得他從中調護求情才免受嚴懲。

他在居守期間,亦不負王命,妥善處理各項政事,“舉朝皆稱壽王之善”。

為君者,止於仁。他們相信,這樣一位孝悌忠信、恭儉仁恕的接班人,定能施仁政於天下。

太宰齊邕公開帶頭站壽王,一乾文官緊隨其後,令壽王獲得壓倒性的支持。

這時,大司馬李昊撫著美髯,意味深長地說:“先帝已經在陸壓山冊立維烈王為太子,並曉諭全軍。爾等此刻擁立壽王,豈非辜負了聖上?”

李大司馬反對壽王登極,倒也在齊邕等人的意料之中。

此人掌國征伐,統正六軍,更認定十三皇子形容似君,君相貴不可言,不但對佐雅澤多加關照,還撮合過佐雅澤和自家妹子。

可惜先帝生前不讚成這門親事,李家又嫌棄佐雅澤是個沒前途的小小郡王,唯恐長子亂點鴛鴦譜,不出一年將大小姐嫁作他人婦。

既然一早預判了李昊的對立立場,齊邕自有一套理論去反駁:“依本朝法度,立嫡以長不以賢,百年以來未有例外。維烈王升儲之事一無詔書,二無典儀,空名而無其實,不可作為憑據。”

“不錯,應運之王應受天任。既然天子受命於天,代天以禦萬民,若徇君命而違天理,何以服眾?”

“皇子們高下之彆,一時無從研判;尊卑之分,則是顯而易見。依臣之見,有嫡立嫡,無嫡立長,方是正統。”

掌管輿馬的太仆洪緒聲援李昊道:“君賢者,其國治。天子以德配天,為國家計,冊立賢王。”

“諸王之中,誰人堪稱賢王?誰人深具賢能?”秦舒眉冷笑道,“洪太仆所言,即是指責壽王不賢了?”

李昊堅持己見:“聖仁廣運,凡天覆地載,莫不尊親帝命*。先帝貴為嫡長子,卻並不唯嫡唯長,而是先論賢良,次論地位,再論嫡長,可見是更加看重皇子們長幼有序、貴賤無隔。

“太子以鞍馬為家,積年累月駐守邊陲。陸壓之役,馳兵、禦敵、殺侵驅,賞罰信明,深孚眾望,故群將鹹竭其忠,絕無不妥。”

齊邕下意識瞥了一眼簾幕方向,襄皇後的身影模糊地映在上麵——她實在是好脾性,由著底下吵架,而始終不發一語。

卻聽郎中令趙歇不緊不慢地表態:“先帝驟崩,雖無遺詔,卻有遺命。諸位受先帝的恩典入朝為官,不能隻取禮法,而不思報效吧?

“若先帝預備擇長而立,早該將壽王立作太子了,何苦拖延至今日。”

洪緒皺眉側目,心生不解:這個趙歇素來眼高於頂,此刻怎會轉了性子,幫起李大司馬?必定有鬼!

李昊也覺得古怪。

且說大內設立三級保衛製,即:以郎中令為首的天子貼身侍衛,掌宮殿掖門戶;以衛尉為首的皇宮保衛軍,掌宮門衛屯兵,稱南軍;以中尉為首的京師、三輔保衛軍,掌備京師盜賊之事,稱北軍。

這其中,貼身侍衛們所選均是官僚或勳貴子弟,和李昊一派的背景簡直是雲泥之彆。

休說李昊自個兒了,那李衛尉乃他的侄親,嚴中尉同樣是苦出身,他們這批人和趙郎中令同朝為官這麼久,一直沒什麼往來。

隻能說這廝到底是姓趙的,仗著八望之一的身份,說話做事這般硬氣……

難為齊太宰不看僧麵看佛麵,被明著貶損一通,還要態度溫和地把場麵圓回去。

話裡話外的中心思想,就是先帝聖德天縱,以仁義中正之道陶冶一世。壽王性資純粹,自幼為先帝所篤愛,特召育於宮中薰陶德教。

“壽王親承諭教,近仰儀型,朝夕觀感;撫念諸弟,寬慈相濟,從無纖介*,最適合繼承大統。”

趙歇首先肯定了齊邕擇主的標準,接著闡述觀點:“那麼下官鬥膽,另舉心中之賢王。先帝辟壤經世,鹹以威武為業,文教之事,有所不及。

“自古取天下用武,治天下用文。榮王雅好讀書,手不釋卷,才藻富贍,好為文章,可謂‘以天授之才博通古今’。

“且他廣設書院,招攬文士,共聚清談,在天下讀書人心中威信頗高,定能廣羅人才,力修文治。”

李昊聽罷,冷哼一聲,果真是榮王!

想是趙歇與靖邊侯燕岑結黨,一心扶持榮王上位,以保燕氏、趙氏兩族長盛不衰。

李大司馬忍不住陰陽道:“榮王愛奇好士,情如饑渴,舉世皆知。”

洪緒應道:“隻要不是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私底下植黨營私,壞了朝廷風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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