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纓怔怔站在原地,秋意微涼,心亦蒼涼成一片。
他不明白靈徽口中的“喜歡”到底是什麼意思。如果說那些刻骨的相思不算,那些日夜的掛念不算,那些本能的守護不算……那大概就是不喜歡吧。
她說,自己所憐惜的,不過是心中的那個楊靈徽。可是她根本不明白,這個世上,楊靈徽隻有一個,和他一起相伴相惜著長大,是他仰望不到的月,是他不敢奢求的光,無論變成什麼樣,他都舍不掉對她的牽念。
他不過是怕她報仇心切,傷著自己。
有些惱恨自己的拙於言語,趙纓眼圈微紅,一雙手攥得緊緊的,想要去觸碰近在咫尺的人,但又在她的淚水侵襲中,手腳無措。
“我說過要護著你,便不會食言,自然希望你這輩子都不會受半點委屈。圓月,你當真不知道我到底在擔心什麼?”
靈徽的半張麵龐隱在燭火躍動中,看著有不合年齡的滄桑。聽到趙纓這般說,她也隻是淺笑一聲,道:“我的確不知道阿兄在擔心什麼,阿兄什麼都不說,我哪裡能猜到……”
“圓月,你想讓我說什麼?”趙纓情急之下,又靠近了幾步,燭火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兩個身影交疊在一起,依稀是親密無間的模樣。
靈徽的眼中仍有殘淚,但已然恢複了平靜,望著趙纓的眸光盈盈如波:“想聽阿兄說,你會與我同仇敵愾,不離不棄。想聽你說,絕不欺瞞我,你我同喜同憂。還想聽你說,你會和以前一樣縱著我,支持我所做的一切。這些話,阿兄會說嗎?”
“會,這些話一直在我心裡,我從不否認。”趙纓的手鎖住了她的肩膀,迫著她看向自己。他的眼眸很深邃,仿佛漫著一片星辰大海,隨時能讓人溺在其中。
靈徽從小就喜歡看他,那樣俊秀標誌的少年,偏從未在意過自己的容貌,隻一門心思的想要建功立業,有時候回來時臉曬得黢黑,還滿不在乎。她給他做的那些顏色鮮煥的新衣裳,他從來不穿,成日裡就執著於那些老氣橫秋的顏色,看著老成的厲害。
往事如一層又一層的巨浪般拍了過來,帶著潮濕的傷感。她的眸子也濕漉漉的,蘊著一絲期待。
趙纓也在這樣的期待中,被引誘著,終於說出了心中藏了多少年的話:“圓月,仇我們一起報,我不會欺瞞你半分,也不會束著你,拿你當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可是,你也要答應我,不能以身犯險,不能讓自己受到傷害。你我一起並肩攜手,再不分離了。”
他說這些話,自以為鼓足了巨大的勇氣。可她的眸光仍有些咄咄逼人:“我也不想和阿兄分離,可是我就要奉旨嫁到謝家了呀,這又該如何是好?”
這個問題,終於讓趙纓從狂亂的情愫中清醒了過來,這也是他今日攜著怒氣而來的原因。皇帝的心思他怎會不明白,他固執著拒絕了皇帝的賜婚,也不過是想給彼此一個可能,哪怕這個可能帶來的代價是失去皇帝的信任。
他舍不得的人,隻有她。
可是擺在他們之間的難題,不容忽視。最諷刺的是,最先促成此事的人,正是他自己。他滿心以為,謝家七郎會是靈徽的良配,唯有那樣的家世人品才堪與靈徽相配,他是做好了打算退出的。
可她親口告訴自己,她不喜歡謝衍,她在意的人是自己。
如此平凡的自己,憑什麼得到她的青眼呢,她不過是習慣了自己的照顧,誤將親情當做了愛意。
可是既然她這樣說了,他便隻能當真了。
“我不會讓你嫁到謝家。”趙纓伸手,觸了觸這個他熟悉又陌生的臉,那上麵有細膩的肌膚和冰冷的觸感。她日益妍媚,卻日益危險。明知道會被攪進怎樣一灘渾水之中,可多年的堅守和執念,容不得他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