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賽前日,對手裡竟然有這樣一個人,實在是令人挫敗。
蘇離很確定,自己是第一個感覺到挫敗的人。
在林川的麵前,她清晰的感受到天賦的差距。
那是她不論如何努力,都無法抹平的距離,是她終其一生都無法到達的彼方。
有那麼一個瞬間,蘇離想轉身離開,像她早早離開的朋友那樣,給父母打一個電話,央求他們買下機票,連夜飛離這個地方。
不去麵對,就不會難過。
“剛買的顏料?很重吧。”
一隻手伸過來,自然的接過了她手中的塑料袋,林川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她的身邊,問她:
“你的畫箱在哪?我坐你旁邊吧。”
“……哦,在那邊。”
蘇離木然的指了一個方向,看著這個耀眼的人,整個畫室的中心,提著她的顏料,將那堆東西一一安置妥當。
她遠遠的看著林川的動作,她的那雙手,漂亮得簡直不像話。
皮膚光滑白皙,隱隱可以看見青色的血管,藏著蓬勃的生命力,指節纖細修長,比例良好,仿佛天生就是為了握住畫筆而生。
那麼漂亮的一雙手。
蘇離曾經以為,這雙手會永遠握住畫筆,勾勒出比陽光更燦爛的明天。
蘇離很多次都覺得,自己早就把這些事忘了。
連林川再提起的時候,她都覺得恍若隔世,有些記不真切。
可是,為什麼,她在聽見這些話的時候,還會忍不住抬起眼,盯著林川的那雙眼睛,問她:
“你擋在我麵前的時候,究竟有沒有想過,你這雙手有多珍貴?”
不論是畫畫,亦或是成為醫生,這雙手……都是絕對不能受傷的手。
但是在那個雨夜。
北京酷烈的暑氣裡,她和林川一前一後,沉默的走向組委會安排的招待所時,巷子裡忽然衝出來幾個人。
五顏六色的頭發,黑色的大T恤上掛著亂七八糟的鏈子,咧著嘴巴笑,問:“蘇離是哪個?自己站出來。”
典型的小混混打扮,看她們沒反應,又自報家門:“蘇離,你惹了我們大姐頭,你就彆怪我們不客氣。”
“你們大姐頭是誰?”蘇離問完,又小聲嘟囔了一句,“好土的台詞。”
她聽見後麵的人輕輕笑了一聲,真稀奇,林川竟然還會笑。
笑得還很好聽。
但現在是笑的時候嗎?
小混混們報上一個耳熟的名字,蘇離想了幾秒,問:“是不是昨天跟我搶畫架的那個女的?”
她沒有被嚇得瑟瑟發抖,毫不吃驚的態度顯然激怒了小混混們,幾個人烏七八糟的罵了一通,忽然一擁而上,要給她點顏色看看。
蘇離往後退了一步,實在沒想到是這個展開。
她一把抓住林川的手,低聲說:“你快跑!”
“跑什麼?”林川很詫異的說,“他們又不會打架。”
蘇離瞪著眼睛,什麼叫不會打架?他們已經衝上來了。
在她蒼白匱乏的人生中,還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事。以往遇見的欺負,頂多隻是在她的課桌裡放腐爛的食物,或者是丟掉她的作業。
直接找人來打她的,真的是第一次。
不出兩分鐘,她就知道了林川所謂的“他們又不會打架”是什麼意思。
林川顯然才是那個會打架的人。
她不知道是從哪裡學來的東西,鉗製對方的手腕和腳踝,沒費什麼功夫,就已經將幾個人悉數撂倒。
又不知道從哪裡撿來一根鐵棍,在手上舞得虎虎生風,反過來威脅對方。
“我說你們,再不走我就報警了。”
蘇離看得目瞪口呆。
小混混們連滾帶爬的跑了,她看著那群人的背影,忍不住說:“……這要是報警了,警察會不會把你抓走啊?”
“不會,我們這是正當防衛。”
林川扔了那根鐵棍,順手挽住她的手臂。
“你怎麼抖得這麼厲害?被嚇死了?”
戲謔的語氣。
林川偏過頭,漆黑的眼眸中帶著笑意,栗色的頭發垂落下來,落在她的肩膀上,有一點淡淡的香氣。
“膽子這麼小,還跟人家搶畫架,”林川聳了聳肩膀,“晚上要不要跟我一起睡啊?”
“不要,”蘇離瞪著她,“要你多管閒事。”
“好吧,我不管,”林川鬆開手,“你還真是不可愛。”
被急促的呼吸出賣之前,蘇離率先往前走,把林川甩在了身後,脊背挺直,沒有讓對方看出一點異樣。
她很害怕,怕得快要哭了,連手指甲都陷入了掌心。
如果不這樣的做的話,就無法隱藏自己的眼淚。
哪怕是現在,這個十五年後的雨夜,她在盯著林川,問她當時的心情時,還是忍不住握緊了拳頭,讓指甲陷入掌心,以疼痛強調著清醒。
林川沒有直接回答她,隻是輕輕歎了一口氣。
她把她的手拿過來,一根一根的掰開她的手指,撫摸著她掌心的紅痕。
“我沒想過,”她回答,“我隻是不想讓你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