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蘇離,等比賽結束了,我們還會見麵嗎?”
“會吧,我家住在長沙,離這邊有點遠,”蘇離回答,“但我要找個地方集訓,你呢?”
“我很近,就在這附近。”
林川聽見自己聲音裡的雀躍。她很詫異,一直以來,她被評價為過於老成穩重的孩子。自己也會發出這樣的聲音嗎?
“那你到時候跟我去一個學校吧。”
她不記得蘇離是怎麼回答的了。隻記得她確實來了,在寒冷的冬夜,站在學校的門口,臉頰被北方的風吹得通紅。
她笑得很羞怯,但也很好看。
她說:“林川,好久不見。”
林川看著車窗外的晚霞,昨天,蘇離對她說的是“你來乾什麼”。
她很難形容自己聽見這句話的心情。
林川曾經一度篤定,自己的那顆心臟是石頭做的心。它沒有感覺,不會跳動,連帶著她的感情,都是一種對人類的拙劣模仿。
但聽見那句話的時候,她很明顯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臟揪緊了。
神經末梢傳來細微的疼痛,刺激著大腦皮層,提醒著她,這一切不太尋常。
……密碼是她的生日。爛熟於心的數字,為什麼會是蘇離的開門密碼?
林川站在門口,隻要她願意,她可以馬上打開這扇門,走進去,繼續問她昨天沒有回答的問題。
但是她沒有。原因未明,或許是某種難以麵對的情緒,阻攔的她的動作。
“我說你又站在我家門口乾什麼?”
蘇離走出家門的時候,著實被她嚇了一跳。
“林川,你如果精神出了問題,我可以給你介紹幾個不錯的醫生。”
“那倒不必,”林川問,“你去做什麼?”
“倒垃圾。”
蘇離答得言簡意賅,視線從她的身上掃過,問:“下班了?”
“嗯,剛從研討會回來,你為什麼穿著睡衣?”
“因為我不上班啊,”蘇離勾起個笑容,“我是個無業遊民,所以可以睡到下午五點,現在可以麻煩你讓一下了嗎?”
林川從善如流的讓開一步,讓她可以順利出門,又轉身一步跟上她。
“你跟著我做什麼?”
“我不知道在哪裡倒垃圾。”
“樓下有指示牌。”
“等會可以去你家取衣服嗎?”
話題轉得毫無預兆,蘇離忍不住嗤笑一聲:“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唄,你不是一向如此麼?”
電梯“叮”的一聲停在一樓,蘇離轉身出門,將手裡的垃圾扔回垃圾箱,再次回到電梯,整個過程不到一分鐘。
電梯再次運行,載著她們兩個人緩緩上升。
蘇離打開家門,第一件事是去洗手。
“衣服沒乾,”蘇離的聲音從陽台上傳來,“你先回去吧,乾了我給你發消息,還是說你急用?”
“不算很急,我搬了行李過來。”
“那就沒事了,你要是急用的話,我可以幫你烘乾。”
蘇離從陽台上轉出來,看著坐在沙發上的林川,忽然說道:“跟你說這些還真是奇怪。”
林川問她:“有什麼奇怪的?”
“當然奇怪啊,”蘇離撈過一個抱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我和你沒說過這種話題吧。”
“很少,”林川微微偏頭,注視著她,“我們很少說生活上的事。”
“嗯,”蘇離點頭,“我和你是一種很虛幻的關係。我們從來沒有參與過對方真實的生活。”
她轉過頭,和林川對視,意有所指的說:“你不該把衣服留在我家的。”
太生活化了。把衣服留在她家,有空再過來取,她們之間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瞬間。
大多數時候,她們談論的是與生活完全無關的話題,文學、藝術、醫學和社會學,一切的一切,彼此的感情、興趣、愛好、將來的工作,過去與未來,夢想、愛的形式、甚至是性的癖好,但唯獨沒有生活。
沒有開門密碼、晚餐、今天穿什麼、明天幾點鐘上班、周末要不要去公園,沒有這種東西。
即使是在朝夕相處的日子,在那個熾熱的暑假、寒冷的冬夜、在巴黎的細雨和上海的霓虹中,她們也從來沒有提過這些東西。
虛幻的關係,青春的殘影,沒有親吻和占有的愛情。
有些時候,蘇離甚至懷疑這些東西是不是真的存在過。
“為什麼不行?我現在是你的鄰居。”
她聽得出來,林川又在裝作不懂了。她們之間就是這點不好,沒有一個人可以偽裝。隻要一秒鐘,就可以互相看穿。
“你確定要我說出來?”
蘇離盯著她,想在那雙古井無波的眼中看見一點動搖。
很可惜,林川終究是林川,是她沒辦法在那雙眼睛中找到一點東西的林川。
“那我實話告訴你吧。”
她向著林川靠了過去,距離瞬間拉近,她的額頭幾乎貼著林川的額頭,呼吸落在林川的鼻尖,一字一頓的說:
“林川,我還沒想好,究竟要不要讓你進入我真實的生活。”
“是嗎?”
林川抓住了她的手腕,仰頭看著她。
“那你為什麼要靠過來?”
“你不是說過嗎?你已經長大了。”
林川捏著她的手腕,迫使她不能移開視線,不得不與她對視。
“你應該知道我也是成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