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愧疚之心(二合一)(1 / 2)

“啪”的一下,是銀盤墜地的聲音,在王昆話落後的滯靜中顯得十分刺耳。

但現下,卻無人關心。

因著眾人的目光皆齊刷刷看向了謝不為的腰間,在意識到王昆所說不假之後,視線又都或明或暗地移向了主席位上的孟聿秋。

漸有暗“嘶”聲起。

眾人逐漸明白過來,之前孟聿秋缺席後半場清談會,竟是去與謝不為私會了,且看樣子,兩人還不僅僅是私下見了麵那麼簡單,而是......

眾人心照不宣地相顧幾眼,不少人唇角都露出了曖昧的笑,不過礙於主席幾位尊者還有荀原在場,才不敢太過放肆。

但還是有好事者按耐不住,迫不及待與同座耳語,“我當孟相是什麼大道君子,原不過與我們一樣,也貪圖這美人皮囊,甚至急色到在這清談會上就做出如此孟浪之事,和那謝......”

“沒有!”

那好事者雖有刻意低聲,但在大家都噤聲不言的環境下,他所說的話還是足夠讓左右都能聽個清楚。

而謝不為也正在其列,在那好事者說出更加露骨的話語之前,陡然出聲打斷,“沒有,我與孟相沒有......”

“謝不為,鐵證可都在大家眼前了,你既做了這等不知廉恥之事,也會害怕被人說嗎?”王昆高揚著下頜,像是一個勝利者一般,嗤笑著堵住了謝不為的話。

謝不為死死掐住了自己的掌心,眼尾不自覺泛紅,眸中也漸生出了隱隱水光。

他自然不是害怕旁人對他的評頭論足,畢竟他的名聲早已狼藉,又從來不在意旁人的看法。

可他半分都忍受不了旁人汙損孟聿秋的名聲。

更何況,今日之事完全是因他而起,若不是他執意引誘孟聿秋,以孟聿秋的君子品行,是絕不會做出如此留人話柄之事的。

由此,他還聯想到孟聿秋如今在朝堂上為庾氏彈劾的艱難處境,也完全是因為他。

如果他沒有與孟聿秋在一起,孟聿秋本該穩居廟堂,一輩子都會如今日在清談之時那樣為所有人崇仰,而不是高位動搖,還要與他一同被旁人肆意品評、惡意貶低。

是他,連累了孟聿秋。

“我......”就在他艱澀地啟了唇,準備撇乾淨孟聿秋時。

突然,伴隨著四周此起彼伏的吸氣聲,他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並被溫柔地按住了後腦,隻能埋首在來者的肩窩處。

繼而竹香盈鼻,就連他死死掐住的手心也被溫熱的大掌輕柔地撫開,再細細揉捏著。

“孟某也不過是一介凡夫俗子罷了,忝受讚譽多年,實在愧不能當,如今耽於情愛,略有失禮,也是孟某一人之過。”

竟是孟聿秋不知在何時走下了席位,來到了謝不為身旁,替謝不為擋住了在場絕大多數人不算善意的目光。

謝不為這才反應過來,也意識到了孟聿秋想要做什麼,連忙握住了孟聿秋的手,

想要抬頭去為孟聿秋辯解,但卻被牢牢錮在了孟聿秋的懷裡,絲毫動彈不得。

孟聿秋微微垂下頭來,下唇似有似無地擦過了謝不為的額角,再道:“孟某如今已至而立,半生孤苦,無人相依,但幸得六郎垂憐,此生才始知情愛之悅,隻恨不得時時刻刻與之相守。”

孟聿秋說這話時,眼底有著無儘的溫柔。

再是一笑,抬眸視眾人,但言語比之方才,卻多了幾分久居高位的威嚴,“可孟某還是知曉最尋常的為人之禮的,不過是私下與心悅之人親昵,又何至遭人所鄙?”

他這句話雖沒有看著誰說,但眾人皆知,孟聿秋這是在回斥王昆。

王昆滿臉錯愕,他沒想到,孟聿秋竟會為了謝不為,不惜自毀君子之名,還正式公開了與謝不為的關係,甚至不再寬和,當眾暗斥他。

就在王昆還要再說什麼的時候,一旁的荀原卻忽然開了口,言語帶笑,“情愛之事乃是天經地義的天理人倫,孟相與我這個弟子皆是從情之人,實為放達,倒是令老朽都有些豔羨啊。”

這是當眾回護了謝不為和孟聿秋二人。

“隻是......”荀原打趣道,“下次再不可衣冠有誤,不然,又要惹得老朽懷念老妻了。”

潁川荀氏雖不為魏臣,但地位超然,荀原一言,即使無理,也能得眾人崇信。

更何況,在場眾人多少也都有過放蕩之舉,不過是訝異於孟聿秋竟也會如此,再加上一時為王昆言語所蒙蔽,才生了對謝不為和孟聿秋的鄙嗤之心。

但在孟聿秋的駁斥以及荀原的引導之下,眾人也都漸漸覺得此事不過是一件曖昧趣事,不至於論人品行。

甚至還有人暗暗道,“我看啊,謝六郎姿容出眾,孟相才行卓絕,兩人倒是相配得很。”

不過,亦有人還是有些不服,“再如何相配,也都是男子,男子相好終究不會長久。”

“男子怎麼了,國朝男風早已蔚然,再說了,長不長久,也不是你說了算。”

......

也不知怎的,眾人竟你一言我一語了起來,倒有再行辯論男風之好的勢頭。

但總歸,謝不為和孟聿秋私會之事,已是大事化了。

可就在謝不為稍稍鬆了一口氣的時候,王昆的父親王中書王蠡卻突然揚聲開口道:“諸位怕不是錯解了小兒之意?”

眾人皆有驚愕,就連謝不為也眉頭皺緊,從孟聿秋懷中抬起頭來,看向了不懷好意的王蠡。

“小兒自不是說孟相與謝六郎相好之事有何不對,而是......”

王蠡側首一顧身側謝翊,再是一笑,“諸位莫要忘了,國朝素有常例,國朝二相不可結近親,尤其是如今謝六郎的叔父謝太傅是為中書之首,而孟相又掌尚書。”

他語頓,佯裝憂慮,是為暗諷,“若是孟謝相親,就是不知日後朝中諸臣是該聽陛下的,還是該聽謝太傅和孟相的了。”

在場更多人是為世家年輕一輩的子弟,

起初也就並沒有想起國朝二相不能相合之常例。

現下被王蠡這麼直接點出來,才知謝不為和孟聿秋相好並不能完全視作尋常情愛風流之事。

王蠡見眾人大多已反應過來,唇際冷笑更盛,慢慢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謝翊。

“但孟相與謝六郎也實在相配,我也不忍見其分離,就是不知,是該謝太傅還政於陛下,還是該孟相駕離鳳池台了?”

這竟是將暗中的政/治博弈直接說明,再逼得謝翊和孟聿秋當眾給出個交代。

謝翊神色未改,也暫時並未應答。

王蠡便看向席下孟聿秋,再一揚聲,“那孟相覺得呢?”

孟聿秋垂眸一視謝不為,眸中情意堅定,再露淺笑,便要抬頭回應王蠡。

但在此時,一直一言不發的謝翊竟突然沉聲出言道:“陛下已知小輩六郎與孟相之事,也尚在考量之中,此事到時自有定奪,王中書何必如此著急......”

謝翊也同樣露出了冷笑,望向了王蠡,他雖是坐著,但言語中的氣勢卻壓過了王蠡,“莫不是王中書還以為王丞相尚在,諸臣皆要給你們琅琊王氏一個交代?”

這話實在不客氣,王丞相在時,是為“王與蕭,共天下”,但曆三朝之後,琅琊王氏早不及當初,現如今更是比不上陳郡謝氏之勢。

謝翊這是在敲打王蠡,該清楚如今朝局,即使謝不為和孟聿秋相好之事需按例處置,但皇帝還未說話,便輪不到你們琅琊王氏主持。

王蠡麵色陡然一沉,猛然回首怒目以視謝翊,嘴唇連連抽動,卻半晌說不出話來。

宴席到此,眾人或心有不悅,或各懷心思。

崔浩看看謝翊,又看看王蠡,再看向了席下荀原與孟聿秋,暗自一歎,便對著眾人道:“天色已晚,寒舍鄙陋,有不儘興之處,乃崔某之過,改日必將再宴諸君。”

這便是想散了宴席,躲個清淨。

眾人也都明白崔浩之意,更覺如今場麵實在尷尬。

王謝相爭並非常人可預,再加上還有孟聿秋和荀原摻雜其中,他們自也該早些離開,以免惹了禍端。

是故,眾人在禮辭過後,皆起身準備離席。

但就在孟聿秋牽著謝不為的手正要離開之時,王昆竟突然邁步攔在了他們身前。

王昆側光而站,臉上光影相對,麵容明暗不定,顯得有些陰鷙。

他先是切著牙看了謝不為片刻,再仰首凝目孟聿秋,聲厲卻隱有哀傷之意,“孟相是為天下人心中的君子典範,何苦與這等放蕩小人糾纏不清,毀了自己的名聲。”

謝不為一愣,倒不是因為王昆又在貶低他,而是覺得王昆這句話似乎有什麼不對勁之處。

而孟聿秋卻是看也不看王昆一眼,緊了緊謝不為的手,便想繞過王昆往外走。

但王昆竟緊追不舍,再一次擋在了謝不為和孟聿秋麵前,這下情緒已經激動到聲淚俱下,抬臂直指謝不為,怒喝道:

“就

算孟相是好男風,也不該與他相好,他不過是空有一副好皮囊罷了,品行、才學樣樣都不如......常人,他根本配不上你!”

這下不光是謝不為察覺出了,就連還未來得及離席的眾人也都明白了王昆未宣之於口的心意——王昆竟是喜歡孟聿秋!

如此,眾人也都立即知曉了,為何王昆要處處針對謝不為、貶低謝不為,在知曉謝不為和孟聿秋的情事之後,更是不顧場合、不顧世家顏麵也要揭發。

謝不為倒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事,竟不知自己該不該開口。

但孟聿秋隻像是沒聽見王昆之語一般,摟住了謝不為的腰,就要再一次繞過王昆。

可這一舉止卻更是刺激情緒已在崩潰邊緣的王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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