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出場(2 / 2)

這邊謝不為駕著的犢車堪堪停下,那邊鳳池台前的守衛便執戟上前,在對過謝不為是謝翊子侄的身份後,才放了行。

不過,阿北並不得跟隨入內,隻得待在犢車上,等謝不為出來。

鳳池台既是為三省長官營建,自然是處處用心,甫入內時,謝不為還誤以為是哪座園林。

內裡引水為池、堆土成山,再跨山池而建樓閣,植林開澗,少時繁密,有若自然。山、水、林、石間的遠近、高下、幽顯皆精巧異常。*

這精巧布局確實讓謝不為大飽眼福,但,也是有代價的。

所謂望山跑死馬,謝不為一開始就盯著最高處的那座樓台去,可走著走著,竟繞入了一片竹林間,四處尋覓也不得出路。

不會吧,這也能迷路?

且更要命的是,除了在鳳池台的大門附近他曾碰見過三兩官吏外,越往裡走,便越不見人影,而這竹林內,就更是清幽異常。

——說人話就是,連鬼影都看不到一個!

就在謝不為決定試試大聲呼救的時候,忽有一道清越琴聲從不遠處傳來,時如清泉落石,時如遠山連綿。

謝不為眼睛一亮,趕忙尋聲而去。

說來也是奇妙,隨著這琴聲而走,方才還猶如迷宮的竹林,此刻竟似坦途。

不多時,竹林便被他落在了身後,取而代之是一片水麵似鏡的小湖泊,而在湖泊的中央,有一飛簷雕琢的小亭。

亭中,有一身著墨綠色錦袍頭帶玉冠的男子正在撫琴,在他旁邊,還立有一黑衣仆從。

因那人是背對著謝不為,所以謝不為並不能看到那人的模樣。

謝不為雖不想擾人雅興,但為了不再耽擱時間,他還是踏上了湖邊通往亭子的竹廊。

而就在謝不為走到亭中的那刻,琴聲似碎玉般戛然而止。

那黑衣仆從也從悠揚琴聲中回過神來,望向了謝不為。

謝不為突然覺得這仆從竟然有些眼熟,但還沒來得及開口,便看得黑衣仆從麵色忽變,雙眼睜得又圓又大,對著他驚呼道:

“謝不為!你竟然還敢來找我們主君!”

糟了,看樣子是“熟人”。

“竹修,不得無禮。”那錦袍男子聲出淡淡,有如風掠高林蕭蕭,卻自有難以忽視的威勢在其間。

那個名喚竹修的仆從立刻垂下了頭。

隨後,那錦袍男子端立而起,轉過身來,看向了謝不為。

隻不過是簡單動作,卻似行雲流水,極具觀賞性。

謝不為這才看清他的麵容——果真是人如其聲,其眉目清淡雅致,分明舒舒未蹙,卻仿佛遙不可及,猶如月宮桂下仙,隻可遠觀,不可,也不能親近。

其人一身墨綠錦袍,隻腰間係了條玄色革帶,懸有淺翡玉佩,亭外水光猶不及此玉通透,一看就價值連城。

有微風撫水而過,吹皺了湖麵,也吹來了此人身上的淡香,不知為何,謝不為竟略略凝神分辨,似竹香卻又不是竹香。

他才從竹林中來,倒是能區分出這一輕微差彆。

就在謝不為還在糾結此人身上究竟是什麼香時,此人先行對著謝不為微頷首輕語道:

“謝六郎,巧遇。”

他的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卻比方才要和緩許多,還帶有淡淡笑意,林上蕭風頓化為和煦春風。

謝不為終於不再糾結香味,卻沒貿然開口應答。

因為他認出,此人便是,當朝右相、侍中、錄尚書事——現河東孟氏家主,孟聿秋。

也是原主費儘心機,想要“拉攏”的權貴之一。

在整個魏朝,能從各方麵都不輸謝席玉的人不多,隻有孟聿秋一人而已。

但,相比於平時全身上下都散發冷意的謝席玉,孟聿秋則截然不同。

孟聿秋向來以溫潤寬和著稱,待人接物從來先笑三分,輕易不會苛責於人,且品行高尚,能力卓爾。

時人有讚:“與之相處,則遺有大道君子之風。”

不過,就是這麼一個“輕易不會苛責於人”的孟丞相,竟曾對原主道:

“隻有君子才配與我相交,而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