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談話(1 / 2)

“嘭”的一聲巨響,棲在覆舟山林中的群鳥驚飛四散、啁啾亂鳴,一時如一團黑色的散霧遮擋住了小塊的碧空。

急速下墜時,風聲呼嘯,耳鳴嗡嗡。

謝不為一手死死拽住了控馬韁繩,另一手接住了蕭神愛,將兩人牢牢固定在馬腹之側,如此,第一下重擊時兩人便摔在了柔軟的馬肚上。

隨著駿馬一聲短促的嘶叫,溫熱的馬血如雨如霧而落,鐵鏽般的血腥之味頓時充滿了二人的鼻腔。

而謝不為亦是悶哼一聲,但又迅速鬆開了韁繩,雙手護著蕭神愛從高高的緩坡上急驟滾下。

耳邊儘是枝乾斷裂的劈啪之聲。

在撞到湖畔一株梅樹之時,樹搖花落,兩人終於停下。

巨大的震蕩令謝不為與蕭神愛皆陷入了短暫的暈厥。

山林之中也再一次恢複了沉寂,群鳥歸林,碧空複明。

唯有他們二人滾下時掀落的碎枝與壓折的矮植,才能揭示方才情狀之凶險。

若不是山崖之下並非直墜峭壁,而是長滿矮叢低樹的緩坡,加上連綿雨後泥石鬆動軟化,那二人定是必死無疑!

“謝不為,謝不為,你醒醒啊,我害怕。”

隱隱嗚咽的少女哭腔將謝不為從黑暗中喚醒,但在微微睜眼的那一刻,渾身似被巨石碾過的劇痛瞬間如萬刃滾身,讓他忍不住痛呼出聲,即刻徹底清醒。

“啊,你怎麼了!”蕭神愛見謝不為當真睜開了眼,卻麵容猙獰,更加手足無措,跪在了謝不為身側,並不敢去碰謝不為,隻嚶嚶在哭。

方才下墜滾落時,謝不為一直將蕭神愛護在了懷裡,也是因此,蕭神愛清醒更早,也尚能行動,渾身並無大礙。

等謝不為攥拳咬牙忍下第一陣劇痛過後,他終於能歸攏原本破碎的呼吸,平複了自己的氣息,但仍不能動,麵容也完全失了血色,是比最為潔白的素紗還要單薄。

隻有臉上被碎枝細葉刮傷的道道紅痕與眼尾忍痛而出的泅紅,仿佛奇異的花紋,盤轉其麵,在蒼白單薄之外,生了幾分詭譎顏色。

“還死不了。”謝不為胸膛劇烈起伏,隨著劫後餘生的喘息吐出了這幾個字。

這短短幾字實為牙關緊咬下的碎音,短促生硬,並無任何安撫意味,卻足夠讓蕭神愛從極度驚懼的心惴中勉強平靜下來。

蕭神愛不顧如今渾身的血垢泥汙,抬起已被石枝刮得殘破的衣袖擦淚,又吸了吸鼻子,像是給自己打氣一般,“你不死我就不害怕了。”

他們正處一株粗壯的梅花樹下,不遠處便是山崖下的湖泊,山風本就凜冽,掠湖之風便更加刺骨,而身下濕軟的泥土也不斷地洇出森冷寒意,讓謝不為在忍痛之餘,還在不住地受冷微顫。

如此,意識便再難抵抗得住這雙重折磨,如退潮般急速失落。

但要是再暈過去,能不能醒來便是個問題。

謝不為在這如淩遲般的折磨中狠狠咬下唇,另生的疼痛使他的意識稍微湧回,“扶我坐起來。”

蕭神愛一愣,又連忙反應過來,挪膝移到了謝不為身邊,但看著謝不為布滿血汙的身體,眼中一酸,並無從下手,低泣道:“我...我怎麼扶你。”

謝不為咬唇愈深,說話時湖風如刀割入喉,“隨便扶,我不會散的。”話語已有些支離。

蕭神愛不再猶豫,扶住了謝不為肩,慢慢引著謝不為靠在了樹乾上。

其間為了讓蕭神愛不會害怕慌亂,即使牽扯到了劇痛之處,謝不為也隻擰緊了眉,並不痛呼。

可這樣即使能夠稍驅寒意,但仍不足讓謝不為強撐的意識好轉。

“和我說說話。”謝不為抬眸,透過梅枝疏闊處,望著碧空中凝聚一團的白雲。

他們現在隻能等待救援。

蕭神愛像是明白了謝不為的用意,眼眶之中溢出了大顆大顆的淚,啪嗒啪嗒地砸在落下的梅花瓣上,使得梅花瓣色愈豔,仿佛剔透的紅寶石散落兩人之間。

但即使哽咽,也在儘力說話,“其實我,一開始很討厭你的,不光是你做過的那些事,還有,你說,你愛慕我的太子哥哥。”

謝不為也沒想到,蕭神愛竟也知道他編的胡話。

“你愛慕他,不就是想將他從我身邊搶走嗎?”

謝不為更沒想到蕭神愛會有如此清奇的腦回路,十分想笑,勉強扯了扯唇角,壓下了喉中破碎的喘息,“不會,搶走他。”

蕭神愛看到謝不為的笑,仿佛看到了一朵原本衰殘欲敗的花苞重綻了生機,穠豔而盛,比這枝頭簇簇紅梅還要好看,便愣了一下,但很快又繼續道:

“但我現在不討厭你了,你拿命救了我,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後你想要什麼都可以告訴我,我一定都會幫你找到。”

她語有稍頓,略略垂眸暫思,須臾,似是下定決心,“即使你想要我的太子哥哥,我也會幫你。”

又疾疾補了句,“可你們在一起之後也不能離開我,不能丟下我,在宮裡,我隻有姨母、太子哥哥還有雲程哥哥三個親人了。”

謝不為聽了蕭神愛這番話,更是想笑,但一笑身上便會更疼,隻能望著天上漸漸舒展的白雲,艱難開口,“換個話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