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舍弟阿青(2 / 2)

季慕青仍是得不到謝不為的答複,冷笑幾聲,重重摔下了謝不為的手,轉身就往廂房外走。

謝不為當真是忍季慕青到頭了,沉聲喝道:“你以為是我想帶著你一道來的嗎?若不是太......蕭公子說你武藝高強又遇事沉穩,我至於帶著你在我身邊給自己不斷找氣受嗎?”

許是季慕青尚且還顧忌著蕭照臨,便當真停下了腳步,站在原地深深呼吸幾下,又即刻轉身疾疾衝到了床榻邊,硬拉著謝不為半坐起身。

“狐假虎威的小人!你既然還圖著我幫你保護你,那你就該和我講清楚你的打算,而不是故意什麼都不告訴我,還在那裡偷著樂。”

謝不為一怔,他沒想到季慕青竟看得出他的暗爽。

一瞬心虛過後,他便有輕咳,“我也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而是有些事並非提前就能安排好,還需隨機應變。”

季慕青仍是冷笑,“那你不妨直說,你本就是什麼打算都沒有,隻不過想了個糊弄人的歪點子,見到了什麼典座,接下來該怎麼辦你也一概不知,就準備這麼耗著,等到再也裝不下去了便跑回去。”

他一頓,似是想到了什麼,更是對著謝不為一瞪,“反正你既用你這張臉纏上了蕭公子,也不怕他會責怪你,就算惹出了天大的事,他也會護著你。”

這便是在暗指謝不為與蕭照臨之間不清不楚的關係,也是在嘲諷謝不為是個以色侍人的草包。

謝不為隻覺自己是不是和季慕青八字相衝,怎麼一和這季慕青說話,便會被氣得火冒二丈。

他一下子打落了季慕青揪著他衣袖的手,麵如凝霜,卻是笑嗤道:“你要隻是就事論事,我便隨你怎麼說,但你方才是什麼意思?”

季慕青其實語出便覺失言,但是又拉不下麵子去和謝不為道歉,隻犟著脖子道:“反正我又沒說錯!”

室內陡靜

,穿山而過清風漸急,掠竹林蕭蕭,枝乾亦相撞生響,驚起一眾鳥雀撲棱棱地打著翅膀飛走了。

謝不為隻默了一瞬,身體上的疲乏與心中的怒火讓他的理智稍有缺位,他笑意帶諷,“是,我是以色侍人,那你呢?你就比我光彩很多嗎?你能在這裡如此無憂地過下去是因你自己嗎?”

語頓,諷意更甚,“還不是因為你有個好爹?”

季慕青也沒想到謝不為會有如此反應,張口啞然,竟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謝不為便繼續道:“更何況,任何人,包括你自己,都應當知曉,你不過是來此當個籌碼,隻能被困在這個地方,什麼也做不了,倒才是真的可憐。”

積累多日的怒氣在此刻順著鋒利如刀的言語傾瀉而出,到最後,就連謝不為自己也無法控製。

他笑凝著季慕青的臉,但眼底是一片冰涼及......殘忍,“你不過是你爹不要了的棄子,有何底氣在這裡任性?”

謝不為最後一句話落,季慕青如遭雷殛,渾身微顫,雙拳緊攥,眼眶裡還隱有淚蓄,但他卻不知該如何反駁,隻能無力地低吼道:“我爹才沒有不要我!”

謝不為見季慕青情緒有些不對,登時一慌,理智迅速歸位,他才意識到方才他究竟對季慕青說了什麼誅心之言,即使都是實話,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真相。

季慕青眼中的淚已開始嘩嘩墜落,眸底也是紅了一片,但他仍是壓著嗓,努力不讓自己露出哭腔。

“我是不如大哥二哥,我什麼都比不上他們,軍法不行,騎射也不行,就連我最喜歡的長槍都不能讓我贏過他們。可我有拚命地在練、在學,等我到了大哥二哥的年紀,我肯定不比他們差的。”

他終有哽咽,雙拳也攥得骨節生響,“可為什麼是我,為什麼要我來這裡,就因為我什麼都不如他們,所以活該被阿爹阿娘拋棄嗎?”

說完,便將頭埋在了抬起來的手肘處,硬忍著哭聲,但不住顫抖的雙肩,仍是暴露了他脆弱的哭泣。

謝不為聽了季慕青一番話,怒氣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厚的內疚。

縱使季慕青再如何性格暴躁,但也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孩子,放在現代是與他的外甥女一樣大,正是青春期叛逆的時候,有點脾氣也是正常的。

而他作為一個成年人,實在不該與季慕青一般見識,更不該拿季慕青的痛處去傷害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

況且,他也十分理解季慕青所說的,被最親的人拋棄了的感覺,即使最親的人也有自己的苦衷,但傷害卻是實實在在的。

就像他幼年被同齡孩子罵是沒有爸爸沒有媽媽的野孩子,就算謝女士當時並不願意拋下他,而且在謝女士有能力之後一直在儘力補償他,但這句話的疤痕卻早已在他內心生根,他與謝女士隻能儘力不去觸碰,卻沒有光潔如初的可能。

幼年的傷痛便深刻至此,更何況季慕青已到了最為敏感多愁的年紀。

謝不為暗歎一聲,跪坐了起來,一點一

點地靠近忍聲哭泣的季慕青,歪頭低望季慕青埋在手肘處的臉,低聲軟氣道:()

對不起嘛,是我說錯了,你爹當然不會不要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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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季慕青不為所動,甚至隱隱的哭聲更大了些。

謝不為更是湊近了些,“京城多好啊,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都是京口那裡不會有的,而且所有人都不敢得罪你,你爹送你過來是讓你享福的,說明你才是你爹和你娘的心頭肉。”

季慕青哭聲一頓,謝不為一喜,以為是自己的勸解有了效果,剛想再接再厲,卻不想,季慕青竟悶悶反斥道:“不好!京城一點都不好!”

謝不為一愣,旋即附和道:“是是是,是不好,沒有爹和娘的地方當然都不好,但是我們也要客觀一點嘛,畢竟你問其他人,都會說京城是最好的地方了。”

季慕青竟陡然放下了手,他的雙眼已是哭得有些紅腫,額前的碎發也被手臂壓得亂翹,唯有暗紅色的抹額還算整潔,看起來就像一隻可憐巴巴卻又炸著毛呲著牙防備所有人的小狼崽,“即使爹和娘都在京城,京城也不好!”

謝不為倒來了興趣,軟著聲問道:“為什麼呀?”

季慕青重“哼”一聲,“在京口,我可以在山林中騎馬打獵,可以在隨便哪條河裡洗澡捉魚,可以看著阿爹阿娘還有大哥二哥訓練士兵,也可以跟士兵一起訓練,晚上再一起喝酒吃肉,自由自在。”

他似是陷入了回憶中,語速漸漸變慢,“在有胡人侵犯的時候,還可以和他們一起騎馬退敵,打得他們不敢再進一步,隻能丟盔棄甲地逃竄。打跑胡人的時候,就是我們最開心的時候,即使是在冬天,山林裡光禿禿的,河水也都結成了冰,但照在我們甲胄上的月光是最好看的。”

他緩緩低下了頭,“可阿爹說,隻是月光並不好看,雪,黃河以北的雪,籠罩天地的雪,覆在我們營地裡的雪,才是人間最美的場景,他和阿娘都想再去黃河的北方看一看,可怎麼也過不去。”

謝不為默然聽著季慕青低聲絮語,他知道季慕青說的是在京口駐紮的北府軍,有平凡的訓練日常,也有不時需要應對的敵襲,更有鎮北將軍季鐸以及眾多將領北伐光複故土的期望。

季慕青盤腿而坐,目光怔怔地看著床榻一角,“雖然阿爹總說我年紀還小,什麼都不懂,可我也想和他們一起打仗,想和他們一起去黃河的北方看雪,看一看洛陽是什麼樣子的,長安又是什麼樣子的。”

他忽然語調高揚,“而不是在這臨陽,什麼都做不了,什麼也不能做,隻能整日看著那些世家子弟是如何吃喝玩樂,看著他們又是如何肆意欺負彆人。”

他語出忿忿,“就連太子,他們都敢欺負,我討厭他們,討厭京城!”

他猝然回過神來,一瞪謝不為,“也討厭你!”

謝不為卻沒再生氣,反倒應聲附和,“好好好,討厭我。”

再一笑,日光穿林透窗斑駁,灑入謝不為的眸中,眼底笑意如水輕漾,“不生氣了吧。”

() 慕青看到了謝不為眼中的笑意,竟愣了一瞬,反應過來後,猛然扭過了頭,仍是重“哼()”,生氣!?()?[()”

謝不為被季慕青這般有些幼稚的舉止逗笑出聲,下意識抬手撫了撫季慕青額前的亂發,像是在給小狼崽順毛。

“生氣就生氣吧,能和我好好說話就是,你要是不和我好好說話,我也不會和你好好說話,就像今天,不僅什麼事都說不出來,還都會生氣,你不開心,我也不開心。”

季慕青重喘著氣,卻莫名沒有抗拒謝不為為他撫發的手,“誰要和你好好說話了!”

謝不為卻不計較,仍是笑眯眯的,聲音輕軟,如流水潺潺,十分悅耳,“那我和你好好說話好不好?”

季慕青的耳廓陡然泛紅,也許是他自己也意識到了這點,便直接背對著謝不為反身而坐。

謝不為笑歎一聲,有意逗他,“你過來一點,看著我,我就跟你說接下來我的打算。”

季慕青輕“哼”一聲,紋絲不動。

謝不為知道季慕青這個年紀的孩子都是吃軟不吃硬,便故意唉聲歎氣道:“既然你不願意過來,那便隻好我過去了?”

季慕青仍是沒有反應。

謝不為本是跪坐床頭,而季慕青是盤坐床尾,他見季慕青沒有表現出抗拒之意,便開始一點一點地往床尾挪去。

大報恩寺廂房裡所有布置之物都不算差,床榻上的褥席也十分厚實,不過終究不比世家內所用之物,還是有些板硬,謝不為這頭一動,季慕青那邊也會動,但季慕青還是沒什麼反應。

謝不為便慢慢挪到了季慕青身邊,直起了身,正準備扭頭去看季慕青的臉,卻不想身體陡然失去平衡,就要直直側身栽倒在床。

雖然應當不會很疼,但謝不為還是下意識閉上了眼。

可預料之中的聲響和疼痛都沒有到來,反而是一雙有力緊實的手臂穩穩接住了他。

謝不為睜眼去看,果真看到了季慕青已然漲紅的臉。

但季慕青的語氣卻十分嫌棄。

“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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