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時間,確認過沒有彆的職工看到,裴宿帶著越風閒和一隻鬼上了五樓。空間本就不大的電梯浩浩蕩蕩擠了兩人一鬼,還有隻慫鬼躲在電梯裡不敢吱聲,男鬼倒是很悠哉地對著電梯壁照來照去。看到越風閒,不知是不是因為裴宿的緣故,倒也沒顯示出敵意來。
越風閒腿上的傷也好得很快,本身就是有精神係異能在身的,再加上裴宿的輔助,到得晚上竟也好得差不多了,至少行走如常。而裴宿也早跟他交待了首尾,因此他神情倒也淡定,隻是一上電梯就很自然地站在了她身邊,電梯上行的時候也很自然地牽住了她的手。
裴宿瞅過去的時候,他也隻是乖乖地眨了眨眼睛,手指輕輕在她手心裡畫圈。
“姐姐,我還是病人。”
裴宿還沒出聲,倒看見一團黑氣幽幽地探了過來,在兩人交握的手旁打轉。男鬼並未轉身,但從電梯間的反射來看,兩隻被挖空的眼眶又在汩汩冒著黑血。
下一刻,裴宿的眼睛被溫柔地捂住了。
“姐姐,彆怕。”
裴宿:……
她鬱悶地拉開他的手,越風閒笑吟吟的,眸光也瀲灩生姿。
“皮一下很好玩?”
“嗯,好玩。”
電梯門開了,裴宿紅著臉走出去的時候,聽到了一聲輕若無物的歎息。
“怎麼不信呢,我的腿真的沒有大礙了……”
她的腳步微微一頓,原來自己那一點愧疚還是被他發現了。
她怎麼能看不出他微微發白的臉色,可對於捉鬼什麼的,自然還是要找專業的。她也是沒有辦法。
兩人一鬼停在了房間門口,高跟鞋的聲音也恰在此時傳來。
裴宿看了男鬼一眼,它會意,飄飄悠悠的,身子撕扯成長條,從下麵的門縫裡緩緩滑了進去,就像黏稠的黑水。
……這要真是自己的敵人,可真算防不勝防。
“小妹……”
顫抖空洞的聲線傳來,依稀聽出了幾分熟人的音色,但這破裂陰森的聲音,怎麼聽也都不屬於人類了。
她立刻轉過頭,看到了“許若蓮”又站在了她的麵前。臉皮浮腫,清麗的麵容仿佛被水泡開了似的,隻顯得十分可怖。依舊是那一襲豔麗的紅裙,卻已經不成樣子了。
紅色的高跟鞋後蜿蜒出一道紅色的水痕,更有淅淅瀝瀝的血從她的大腿內部流下。肚皮誇張地鼓起,比起尋常十月懷胎之象更顯得驚悚許多,似乎下一刻便會爆開。
纖細的腰線卻挺著這麼一個恐怖的肚子,緊身長裙被撐得不像樣,一點點斷裂開來。
許若蓮對她笑了笑,眼神卻空洞而茫然,她湊近了幾步,近得下一秒就能張開嘴咬上她的鼻子。但裴宿隻是平靜地看著她,並沒有表現出厭煩或恐怖之色,也沒有後退。
“許姐。”
看到對麵女孩那溫柔的笑意,許若蓮臉皮顫抖了幾下,喉中發出幾聲短促的嗚咽,如同幼獸失了庇護,淒慘又無助。滾滾黑血從那雙唯一顯得還像人類的眼睛流出,她聲音抖得似乎可以落到地上。
“小妹……有什麼困難都可以找姐姐……我就在隔壁,嗬嗬……”
話音未落,她忽然轉了向,惡狠狠逼近一旁未發一言的越風閒,桀桀一笑,七竅齊齊流出黑血,可怖異常。
“獨居……是很危險的。”
許若蓮對越風閒的敵意毫不掩飾,與她麵對裴宿時截然不同。
越風閒神情溫柔,他看了看許若蓮,也勾起一絲淺淺的笑意,回應似的,將裴宿的手又握緊了幾分。
“嗯,裴姐姐會保護我的。”
裴宿:?
但許若蓮卻似乎對這個答案很滿意,她收回了嚇人的本相,又露出那張虛浮的女性臉龐,顫顫巍巍走了幾步,那大到誇張的肚子也跟著艱難抖動。交錯而過時,裴宿輕輕拉住了她,為她捋了捋頰上的亂發。前天還如綢緞般有光澤的黑發,此時竟也跟枯草一般毫無生氣。
手指撫過時,不明的綠色液體也沾染上了裴宿的手。但她神情未變,又含笑替對方簡單拭了拭額上臟臟的汗水。
“對了,我還沒問過呢,我在這裡上班,許姐姐又是因為什麼原因來到這裡了呢?”
她茫然地轉過頭。
“我沒告訴過你嗎,我是和我女兒一起來找她爸爸的……他好久沒回家了……”
她忽然皺起眉頭,喉間嗬嗬著,“不對,我的女兒呢,女兒,孩子……”
許若蓮低頭,無措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像“女兒”隻是一個掛件而已,而後臉上忽然閃過一絲恐慌,“我女兒呢?我把她弄丟了!”
她忽然看見了自己挺起的肚子,古怪地笑了笑,“寶貝女兒,是不是跟媽媽玩捉迷藏呀?媽媽會找到你的……”
眼看那白骨似的手就要往自己的肚子狠狠插去,裴宿連忙握住了她的手,對上她不善的眼神,儘可能柔聲說道:
“你放心,明天,你一定會見到你女兒的。現在就乖乖去休息,好嗎?”
她又露出了那空洞茫然的情緒,似乎是在判斷裴宿說的是不是真的。但裴宿已經扶著她,將她哄到了隔壁。
她的眸色微微一暗,輕輕一推,門吱呀一聲開了。一股無比恐怖的惡臭之氣從屋內傳來。
原來許若蓮房間的門根本就沒鎖,門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壞了。
進屋之後,許若蓮似乎忽然恢複了一些神智,看著站在門口的裴宿,又邀請她進來。看到裴宿搖頭,才不舍地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