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穢物竟敢……”
蒼礪而暗啞的聲音從半空中傳來,四周的幻象,連同少女本人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渾濁而巨大的黑暗。裴宿被濁臭熏得咳了幾聲,劃破空氣的聲音響起,下一刻蒼白的巨手已經近在眼前,直欲將她捏碎。
裴宿迅速後躍,忽然發覺自己的身體變成了本來的樣貌。微微握拳,充沛的力量盈滿全身。
很好。
她眉頭微蹙,又避開了那巨手的襲擊。隻是對方形體實在過於巨大,她隻如他腳下的一隻螞蟻,騰轉挪移著實不易。
在她眼前的,正是在樹林裡攻擊她的黑袍,隻是現下竟如一座高大的連山雕像,裴宿再抬頭也看不清他的臉,隻能看到黑色的兜帽在無風自動,黑袍人的下巴也如硬石一般,沒有絲毫胡茬,呈現一片死白。
“穢物,死。”
隱隱的怒氣再次壓迫而來,腳掌如小山一般重重砸下,裴宿吸氣,又提著精神力迅速後撤數十米,然而卻始終拉不開距離。
修道院守則再次浮現在腦海中,【進入森林者,必被他追殺。】
至於他為何在夢境中成了這般樣子,也不難猜測。能與守則相連的,肯定是重要人物,再看這黑袍裝扮,說不定此人正是在神像畫裡向屍體下跪的人。
但那又如何,再怎麼樣也是個偽神,不然也不會見了死神就退避三舍。又或者,這說不定就是抄襲的死神的服裝。
假如今天沒有死神的幫助,她還真不敵偽神。但現在她的精神力極為強大,對方對她的精神威壓也就不複存在。而且她還發現自己對這豐盈的精神力也是運用自如,似乎身體早就掌握了適應這浩渺的意識海的方法,二者竟無比兼容。
“你怕什麼,難道我看到的就是你的記憶?”
腳步落下,激起淩冽的氣流,裴宿被掀得發絲紛飛,卻神情不變,反而出言諷刺。
偽神沒有出聲,作為回答的,是他一次比一次更加迅捷的攻勢。裴宿極力躲閃,卻仍舊和他的距離錯不過一個身位,有好幾次險些躲避不及,差點葬身在他那一抓的勢頭裡。
這樣不行。儘管氣息尚且均勻,但這樣的消耗顯然於她極為不利。
然而一而再再而三沒有得手,偽神也有些浮躁,“隻恨我白日沒有殺了你,現下你竟如此棘手。”
“因為你白天像個老鼠落荒而逃。”
“神明豈容你汙蔑!”
“你倒是說你把你妹妹怎麼樣了?”
裴宿調動了意識力,每一句話都可以清清楚楚傳到對方耳朵裡。
這話一出,本意隻是試探,對方卻沒有什麼波動,但也一時沒有再攻擊。雖然古怪,她卻知道他肯定在憋著壞,索性也順勢而為,匕首紮在偽神身上隻如戳到了石頭,但她硬是憑借著自己過人的身體素質,將血刃狠狠刺進對方腳踝。全身肌肉一齊調動,噌噌就爬到了對方的腰際。
手下忽然不穩,身形也是一晃,震天的動靜竟是從他身上傳來。腳下無疑是萬丈深淵,裴宿緊緊握著匕首,勉強穩定著身形。
“我要你永遠閉嘴。”
這話一出,無比強烈的氣流也從四麵八方侵襲而來,想要將她壓扁成肉泥。意識力形成防護,將她護在中心,然而手中腳下的支點竟然也消失了,那塊骨骼竟然就這麼從偽神身上脫落,裴宿跌落。
可惡,她本是想看看對方黑袍底下究竟是藏著什麼,卻沒想到對方的身體還能這麼玩。
意識力連絡成蔓網,絲絲縷縷從周身蔓延而出,想要為身體找到一個支點,終是在對方腿彎堪堪停下,裴宿收回了匕首,手指成爪狠狠抓入,指尖刺痛,然而亦感到粉末狀緩緩滑落。
“閉嘴——”
陰沉的聲音再次傳來,恰似合了心率,胸腔一陣瘋狂嗡鳴,似乎快要爆炸開來,逼得她一陣眩暈。然而那蒼白巨手再次抓來,如撣走討厭的蟲子般想將她扼死。
而手指攀附之處又隱隱傳來斷裂聲,精神壓迫又更加狂妄地湧來,是要生生將她逼入困境而死。
危急關頭,裴宿反而神色冷靜,精神力防護瞬間鬆弛,那毀山滅地般的沉重威壓再次襲來。
“是你要閉嘴。”
清冽的女聲不怒而威,比偽神的威壓更為深沉而蒼茫的精神力四泄而出,瞬間將來勢摧毀,不僅如此,還尋根溯源追到了對方身上,隻聽得一聲怒吼,天地崩裂般的巨響中,裴宿鬆了手,從空中躍下,眼前白光障目,如白晝的源頭。下墜之勢卻未引起氣流的摩擦,她麵朝蒼野黑暗。
眼皮一陣顫動,裴宿睜開了眼,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孩童的身體裡。
血刃仍然紮在身後牆壁裡,而她在朦朧黑暗裡看到了一個坐起的身影,那是蘭尼斯。他似乎還在想她說的話,久久未曾躺下。
時間流動不過幾個瞬間,幻境已破,那偽神今夜想必不會再來。
裴宿揉眉,心中隻是煩躁難捱,左右也是睡不著,她便起了身,向屋外走去。
烏雲掩了冷月,慘白不見,唯有隱隱陰翳,攏著微弱的光源,從厚雲中艱難探出分毫。
修道院的夜色也是如此慘淡,又覺心頭一陣翻湧,裴宿皺眉出聲。
“你倒是在坐立難安什麼?”
這話出口沒有聽眾,但卻依然有了回應。係統的氣息也是晦澀沉重,聲音卻依舊動人清冽。
“做任務的又不是我,我愁什麼?”
“原來你在發愁——對啊,你愁什麼?”
對方瞬間不語,再開口依舊從容,隻是難掩其後紛亂的心緒。
“如果我說,接下來的副本,可能需要你一個人走完了呢?”
怎麼也沒想到是這麼個回答,裴宿也默了幾瞬,才開口道,“你又要返廠檢修了?”
“嗯。”
“沒一句真話,你就謊話連篇吧。”
裴宿蹲下身,撿起地上的鐵鍬。她看了看地上土壤翻動的痕跡,找準方位,鐵鍬入土。
“喂,話說我總覺得進入副本後的記憶也有一段空白,怎麼我老是失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