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每一個在黑水城拚死作戰的士兵們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幕。
萬籟無聲,天與地仿佛儘皆跪伏於那襲黑袍腳下,無儘穹蒼乍然破下一線天光,將她身影鍍上一層神聖不可侵犯的輝芒。
在那一線光輝之下,他們竭儘全力也隻能看清她黑袍上隱約流淌的金紋,漆黑如墨的鬥篷將她麵容遮住大半,露出線條精致的紅唇與欺霜賽雪的下頜肌膚。
她立於眾生之巔,垂視腳下的殘垣斷壁與屍橫遍野,一聲極淡的歎息銜著令天地亦同悲的蒼涼。
時間之輪似乎在她歎息的一瞬悄無聲息停止了轉動,裂縫不再擴大,黑霧停止了蔓延,黑暗生靈的進攻變得無比滯澀,連那龐然巨獸的身軀似乎也在微微顫栗。
天地間所有的聲音都在她出現後短暫地消弭了須臾。
於萬籟俱止時,她隻略微抬了抬手,掌中便生出一道耀眼奪目的光,天頂黑雲在這道光芒中倏然退散,黑夜畏懼地躲進了深淵之中。
刹那間,所有人都生出了一個強烈的錯覺——太陽出來了。
隻見光芒倏忽大亮,化作片片浩然光刃,光刃落下,龐然巨獸的身軀頓時四分五裂,於眨眼間碎裂成塊,朝地麵墜落時化為了彌散的黑霧。
那黑影又淩空而起,所過之處,張牙舞爪的黑暗生物儘數湮滅成灰,連死後黑霧都來不及化成。
那是何等強悍的粉碎之力。
時空裂縫內的黑霧似乎察覺到了某種不可違逆的磅礴力量越來越近,竟像生出意識般主動向裂縫深處退去。
她於深淵巨縫前駐足,分明身影看起來如此渺小,卻讓人生不出一絲半點兒輕視蔑然,隻想在那道裹挾著萬丈光芒的影子下臣服。
心甘情願地臣服。
她起手結印,修長十指儘數包裹在黑色手套中,施法的速度極快,快到教人幾乎看到了殘影。
一片片宛如鏡麵的晶瑩碎片自她掌心羅織而成,那些碎片在黑暗中竟閃耀著五彩斑斕的奇異輝光,讓親眼目睹這一幕的人們不由回想起了世界通道裡那片壯麗璀璨的星空。
碎片自她掌中衍化,隨即如有意識一般朝著裂縫斷裂處漂浮而去,像一粒粒微小的星子飛向渺遠的宇宙,漸漸便將宇宙的空洞處填補為了璨爍的銀河,完璧無瑕得不見一絲裂痕,好像它們本就屬於那片宇宙一般。
隨著斑斕碎片越來越多地飛入裂縫,填補進每一個缺口處,橫亙整片天際的巨大裂縫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修複……
終於,最後一片碎片脫離那人的掌心,將已恢複至鏡麵一般平整的天幕僅剩的一塊細微縫隙填滿。
世界壁壘,再一次完好如初。
而天穹之下親眼見證這一幕“神跡”的人裡,隻有芙拉清楚地知道,這裡的裂縫再也不會出現了。
裂縫修複後,天幕重歸平靜。
僅剩的黑暗生物像是失去了指引,原本毫無理智的瘋狂進攻頓時變成了無頭蒼蠅似的發狂亂竄,巨獸已經化為黑霧消失,剩下的這些黑暗生物便不足為懼了。
芙拉感覺到一股還算柔和的力量正托著自己緩緩下落,直到將她放到塔樓頂層的平台上,那力量才悄然收回。
周圍到處都是血跡與一些細碎的殘肢,芙拉不忍再看,抬頭徑直望向塔樓頂端。
黑影靜靜佇立在那兒,冷眼旁觀著眾人在呆滯過後終於回神開始收拾殘局。
無數驚疑不定又同時夾雜著熾熱的、崇仰敬畏的目光總是時不時朝著黑影所在的方向投過來。
“老師……”芙拉麵朝兩年不見的守護神,羞愧地垂下腦袋,“我太無能了。”
清冷微沉的女聲不改昔日冷漠:“知道就好。”
“……”
芙拉撇著嘴抬頭,半是委屈半是期待的:“您就不能安慰安慰我嗎……”
黑影不再說話。
芙拉還想說什麼,忽然聽到熟悉的隊友聲音,猛地反應過來——墨安!
她記得墨安的腿被那頭巨獸碾斷了!
臉上的羞愧委屈頓時被緊張憂慮所替代,她忙說了聲:“老師我先去看看我的隊友!”
隨後便急急朝著聲源處奔去。
所幸離得不遠,芙拉下了幾層石階繞過一個瞭望牆的空曠地帶便是傷員臨時安置處。
這裡或坐或躺著不少人,擅長治愈術的魔法師正忙碌地行走其中為大家療傷。
少部分人已經重傷休克,大部分人還保持著清醒,並且都親眼目睹了方才那一幕恍若天神降臨的奇跡,原本都費力仰著頭隻為了看清高塔尖端孑然獨立的身影,芙拉一出現,便又不約而同地朝她投來注目禮。
那眼底有驚詫、震撼,以及羨慕、敬畏。
這下芙拉有個聖者魔法師作為靠山的秘密算是徹底公開了。
墨安人還醒著,但神誌已經開始模糊了,不過也難為他居然堅持了這麼久,而且沒有錯過剛才那一幕。
擅長治愈魔法的隊員正在給他療傷,但不過是杯水車薪暫緩痛苦而已。
墨安這雙腿估計是廢了。
見到芙拉來,他什麼也顧不上,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目光遙遙飄向高塔頂端,渾濁充血的雙眼裡彌漫著深深的崇拜:“老……老大,那是不是……就是……你的老師?”
這個答案也是周圍所有人都想知道的。
芙拉抬頭看了眼高塔上還未離去的身影,她即使隻是靜默地佇立在那處,也無法讓人忽視她的存在感。
在無數好奇與期待的目光中,芙拉點了點頭:“是,那是我的老師。”
墨安虛弱地笑了笑,像是得到了心滿意足的答案,虛弱道:“不愧是老大!師門真牛……”
說完就雙眼一閉,徹底厥了過去。
姚瀠臉色沉痛地注視著墨安下半身的血肉模糊,最嚴重的地方,森森白骨已經刺破血肉暴露在外。她壓抑著喉間哽咽:“他的腿骨碎得厲害,又被黑暗力量腐蝕,治愈術隻能緩解痛苦,沒辦法恢複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