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斐身上有一種很舒展的氣質,不畏畏縮縮。
自小活在各路人馬的追殺下,鄔聲每一刻都得謹小慎微才能苟活,從來沒有、也不敢去體會像謝知斐一樣的舒展與灑脫。
就這麼活了二十年,好不容易活到弱冠之年,身體變得更強壯了,也摸索出了一套能讓他在萬花國活下去的條條框框,有些幾乎已經刻入本能,鄔聲想象不到自己要如何才能做到與謝知斐一樣。
不過,至少他現在敢摘掉口罩了。
若是在萬花國,不到極端情況,他是絕對不會摘掉自己腦袋上戴的冪籬的。
掉了冪籬,腦袋也就要快掉了。
然而後來發生的那些事情,腦袋還是要掉。
在萬花國,他是沒資格長命百歲了。
見謝知斐眼中神色定定,似乎不是很討厭他這張臉的樣子,鄔聲膽子又大了一些。
鄔聲剛要起身,想依葫蘆畫瓢,像在燒烤店那給導演倒了杯水一樣,也在謝知斐身上用一用小茂教的人情世故。
但謝知斐開口了。
“你靜靜地待在那裡就好。”謝知斐道,“不要動。”
頓了頓,他又道:“我也不動,我保證。”
這一番話讓鄔聲覺得有些奇怪:什麼動不動的?
但謝知斐是他的老師——雖然謝知斐本人可能並不承認有他這個弟子。但鄔聲確實在謝知斐那學到了不少,還是尊師重道一點,聽老師的話好了。
鄔聲果真一動不動。
“這樣我就能多看你一會兒了。你看,果然沒有消失,我就是知道會是這樣。”謝知斐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發苦。
這時幾道叩門聲響起,化妝師推門而入,見到謝知斐後,臉色一喜,先對他說道:“謝老師,肖導那邊在找您。”
“我知道了,謝謝。”謝知斐說完,離開化妝間。
整個過程,鄔聲一直看著謝知斐。
他觀察到謝知斐臉上那種苦澀的表情收了起來,在麵對化妝師時,變成了一張平和帶笑的臉。
鄔聲自己還沒嘗試過用他的臉擺出這麼多的表情。
這應該就是他摘下口罩之後要練習的東西了。買一個能看視頻的手機刻不容緩,他需要多看一些謝知斐的視頻,謝知斐擺出各種表情一定是在藍星人的承受範圍之內的,對他來說是一個非常好的標準。以謝知斐為標準,能降低他嘗試朝藍星人擺出各種表情時的風險。
過慣了笑也不能哭也不能的日子,鄔聲對於調動自己麵部肌肉的方法尚有些不習慣。
心裡思量著,鄔聲一邊拿著戲服走向換裝間。換好戲服後,鄔聲走出出房間。
“剛剛謝老師都和你說了些什麼?”李晴問鄔聲,同時把鄔聲妝造的最後一個飾品交給他——一個半罩住臉的金屬麵具。
“他說,不要我動,他也不動。”鄔聲說,“還有什麼,果然沒有消失……”
“一二木頭人啊!”
原來是一二木頭人嗎?
鄔聲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是,藍星上他沒弄懂的東西太多了,無從判斷謝知斐剛剛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謝知斐就是小茂說的中二少年?
需要問小茂的事情又多了幾件。
鄔聲把金屬麵罩帶上之後,看向李晴,問道:“是這樣嗎?”
遮住了大半張臉,卻無損他那種逼人的美貌,反而因為下半張臉的掩藏,隻露出一雙過分好看的眼睛,讓人更忍不住想要探究的欲望。
“……嗯!”李晴重重點頭,“走吧,我們去攝影棚,導演已經在等著了。”
鄔聲點點頭,跟在李晴身後,兩人往攝影棚走去。
這一路上,鄔聲感覺不少人都在看他,比他戴著口罩時多了許多,過多的注視讓鄔聲微微有些不適應,也許是察覺到了他的緊張,李晴道:“你不要緊張啦,拍攝並不難的,放輕鬆。”
鄔聲“嗯”了一聲,隨後盯著巨大的壓力,緩步走近攝影棚裡。
今天隻是定妝而已,並不涉及具體的拍攝,隻看硬照。如果硬照表現足夠好的話,就可以拿出去預熱宣傳了。
《與君》的其他角色演員定妝照都拍好了,就差一個第一美人。
就差這一步了。
婁金良看著已經弄好妝造的鄔聲,心臟簡直快要驟停了。
他指著一個拍攝地點,讓鄔聲站過去,然後說道:你站在這兒就行,攝影師會自己找角度拍的。你鏡頭感很好,放鬆點。”
鄔聲依舊沉默著配合。
隻不過這一次露出臉來,鄔聲身體依舊緊繃,很放不開。
婁金良並沒有催著他,也不生氣,隻道:“鄔聲,給一點表情,就……哀涼一點的,情緒複雜一點的,來一點。”
婁金良說得相當的抽象,但他有種預感,鄔聲可以做到。
他眼神戲特彆足,和一些老戲骨旗鼓相當,根本不輸。
鄔聲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回憶著剛才導演說的話,試著體會他的感覺,想把那種哀涼複雜的感覺用眼睛表達出來。
隨後,鄔聲想起了剛剛的謝知斐。
想起他那雙眼睛。
於是,鄔聲調動他臉上的肌肉,露出了一個一模一樣的表情。
這一刻,婁金良忽然用手捂住胸口,呼吸也是一滯。
哀傷中帶著眷戀的感覺,欲說還休,卻有一種說不得的禁製感。
眼神是苦悶的,也是複雜的。
劇本裡因為各種因素,不得不遮住容顏的第一美人,他的眼睛裡,就該有這種和美好得一塌糊塗的東西永遠錯過的難過和絕望。
這個新人,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