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下,隻見一把劍影輕輕一挑,幾截發就斷了下來。
原本還在悠閒逗弄蛐蛐的少年膽戰心驚地往後望去,隻見戴著半截麵具的一人正立在他的身後。
麵具之上是極美的一雙眼睛,隻是那雙眼睛裡卻蘊藏著一點殺意。
“大俠……大俠饒命!”少年的膝一下子軟了。
他平日裡被家裡管得嚴,多多少少練了點功,武功比起正常人來不算低,可居然連身後這人什麼時候出現的都沒察覺到!等看到那張麵具,少年更是立刻就確定了來人的身份。
三更斬,沈驚淙。
沈驚淙問:“聽說……你是蕭和光的朋友?”
少年膽戰心驚:“是,我是他的朋友。”
麵具底下忽然溢出一聲嘲諷似的輕笑:“那你可知道要怎樣與他當朋友?”
輕笑之後,緊接著便是一聲惆悵的歎息:“我該教一教你,怎樣才算當朋友。”
這少年之後,還有第二個人,第三個人……這一夜,所有的在上一場戲裡拒絕過蕭和光的朋友,都收到了一樣的威脅與恐嚇。
這是鄔聲要拍的第一場戲,鄔聲心裡稍微有一點緊張,等到劇組收工,鑽進謝知斐停在外麵的車裡,鄔聲問緊接著上來的謝知斐:“謝老師今晚有時間嗎?”
謝知斐:“怎麼了?”
鄔聲:“我可以和你提前對一遍詞嗎?我想多練習,就是不知道是否會耽誤謝老師的時間。”
鄔聲明天的戲台詞不多,總共就三句話,但畢竟是第一場戲,鄔聲想像今天的符彭陽一樣,一條過。
“多久都可以。”謝知斐看了他一眼,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遲疑著輕輕敲擊了兩下。
“關於在片場聊過的,怎麼哭的事。”有些不敢問,但終究還是問了。
謝知斐知道,鄔聲確實很少哭,但是哭過。
當著他的麵也哭過,在誤以為他要離開他去浮屠城的時候。雖然淚水隻是幾滴,但謝知斐印象很深刻。
但在他離開之後,鄔聲有沒有哭過,謝知斐無從得知。
他不太敢麵對鄔聲的答案,可又想知道。
從他離開萬花國,再到鄔聲出現在這,對鄔聲來說,整整空白了接近一年。這一年鄔聲是怎麼過的,鄔聲又在想些什麼,這些問題曾經折磨了謝知斐很久,他曾經極度想知道。
如今鄔聲就在他麵前,可謝知斐沒辦法坦率地問出來,鄔
() 聲那句“最討厭欺騙”(),算是給傻狗判了徹徹底底的死刑。
萬花國裡的傻狗⒊[((),無父無母,無名無姓,孤身漂泊。
可藍星上的謝知斐,父母雙親健在不說,還有哥哥姐姐,生來衣食無憂,財富、名利、關注,輕而易舉都能拿到。
他不是故意想要撒謊的,萬花國裡長成他這個模樣的,就是會被拋棄、會成為孤兒、會艱難度日,這樣才是合理的。那時候他以為自己不會再回到藍星了,他沒想過撒謊。
可是他又確實撒謊了,他也因為謊言得到了許多好處,他朝鄔聲賣慘來博取同情來交換親昵的機會,不止一次……如果讓鄔聲知道全部真相,也許鄔聲能理解他的苦衷,但恐怕也無法再對他有太多好感了。
謝知斐不知道,謝知斐也不敢試。
那一晚的不告而彆已經是他難以啟齒的事。如果他之前就告訴過鄔聲他的來曆,沒有半點隱瞞,早早讓鄔聲有心理準備,也就不用讓鄔聲承受久等卻不見人歸的心理落差了。
他隻慶幸,幸好、幸好他沒有在認出鄔聲的第一眼貿貿然衝出去,告訴鄔聲他就是傻狗。
至少,他可以用一個全新的身份,重新和鄔聲認識一次。
“你說,在我提到的那種情況下,哭是沒有用的。”謝知斐看向鄔聲,“所以,你是試過了,對嗎?”
鄔聲眨了眨眼睛。
沒有反駁就已經是答案了。
謝知斐苦笑了一下,然後說:“也許讓你嘗試著自我代入並不是什麼好方法。你可以試著代入一下其他人的感受。”
謝知斐問:“你是什麼時候來到這裡的?”
鄔聲:“一個月前。”
“時間並不算長。”謝知斐心裡大概有了概念,隻一個月的時間,鄔聲能將自己偽裝到基本無法被人看出他來曆的程度,已經很不容易了,“如果要當演員,你要試著理解他人的世界。”
“在這裡,有人渴望愛,卻得不到愛,有人渴望平平淡淡過一生,卻得不到健康,一出生就一身疾病,再平淡的日常對他來說都是一種奢望。這裡每個人想要的東西都不一樣。”
謝知斐特意加重了“在這裡”三個字的語氣,他不想直接提起藍星和萬花國的區彆,畢竟他不能表現出對萬花國有一丁點的了解。
但他得讓鄔聲知道,這裡是一個和萬花國完全不一樣的地方。
按萬花國人的思維,無論是誰,一生最想要的,不過是一張“美麗”的臉龐。想讓萬花國長大的鄔聲理解多元的價值觀可能並不是太容易,但謝知斐還是希望鄔聲能變一下。
這樣,慢慢的,鄔聲就能接受他自己是一個有價值、值得被人喜愛的人了。
當然,謝知斐也有一點私心。
按萬花國的標準,他大概一無是處。如果第一次見麵時沒有直接素麵朝天一張臉去見鄔聲,他還有給自己化個妝來修飾一下自己的操作空間,但現在他隻能頂著這張被媒體和觀眾盛讚的臉,來麵對鄔聲了,他得
() 想辦法救一救自己的好感值。
但謝知斐沒想到的是,在聽完他的話之後,鄔聲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我想要錢,得不到錢。?[(()”鄔聲道,“如果這種情況發生,也是痛苦的?”
“……是痛苦的,很痛苦。”謝知斐簡直不想回憶鄔聲在萬花國裡勞動力有多不值錢,事實上,想起這件事的同時,他很想去買本資本論給鄔聲……下次就送這本書吧,不然他不敢想鄔聲在這裡是不是也會被騙。
利用鄔聲在萬花國形成的認知漏洞,想騙鄔聲太容易了。
謝知斐道:“如果本該是你創造的價值,卻到不了你的手上。你可以哭,也可以發怒,可以表達不滿。你是有血有肉的人,你可以試著發現自己最細微的那些感受,然後將它們表達出來。”
算了,明天就去給鄔聲買資本論。
還得給他買幾本普法的書。
法外之地萬花國真的太可怕了。
正想著,謝知斐忽然察覺到鄔聲的靠近,他整個身體瞬間不自然地緊繃了一下,嗓音也有些繃緊了:“怎麼了?”
“在看謝老師皺眉頭的樣子。”鄔聲道,“你剛剛說話時有點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謝知斐緊張起來:“像誰?”
鄔聲道:“一個故人,在我家鄉遇到的一個故人。”
鄔聲回憶道:“他也總是說一些讓我該哭就哭、想笑就笑的話。我有時候會覺得他不太像我家那邊的人。”
謝知斐呼吸聲霎時慢了。
“鬆開眉頭就不太像了。”鄔聲又看了謝知斐一眼,移開目光,低下頭問,“那沈驚淙是痛苦的嗎?”
見鄔聲移開目光,謝知斐略微鬆了一口氣,又覺得自己緊張過頭。
鄔聲不會將傻狗和他聯係在一起的,哪怕聯係在一起,簡簡單單的一句年齡不對,很容易解釋過去。
“我直接給定性可能會乾擾你的思路,你可以先自己思考一下這個問題,然後我們再作討論。”謝知斐說完,拿出手機給鄔聲發了條消息,“這是我的地址,如果你想對戲,隨時可以來找我。”
鄔聲驚訝道:“如果說社交賬號是不能輕易給彆人的,那地址也應該不能隨意給彆人吧?”
問完之後,鄔聲有些後悔,這個問題也許會露出他毫無藍星生活經驗的破綻。
但他不知道為什麼,待在謝知斐身邊,他的防備心好像越來越輕了。
這比他放下對小茂的戒備還快。
“當然不能。”謝知斐笑了一聲,“不要隨便把你的地址告訴彆人。”
在鄔聲下一次提問之前,他搶答道:“之所以告訴你我的地址,是因為我們是對手戲最多的搭檔,你能發揮的好,也會影響我這邊的表演效果。戲感好的時候就可以直接來找我,不要等,等著可能就等沒了。”
說完之後,想起什麼,謝知斐又立馬補充:“但這是因為我們私底下是朋友,而且還是同一個公司的同事,所以才能這樣。”
謝知斐是真的害怕鄔聲那看到什麼學什麼的學習能力了,他很害怕今天剛剛和鄔聲說完,沒有在自己家裡等到鄔聲,反而隔天就聽說鄔聲去符彭陽或者其他哪個誰家過夜的消息。
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的滋味謝知斐不想再嘗一次。
聽了謝知斐的話,鄔聲愣了一下。
私底下是朋友……也就是說,他在謝知斐的心裡已經算朋友了是嗎?
不過,謝知斐性格這麼好,朋友應該有很多。
但即便這樣,鄔聲也是開心的。
朋友對鄔聲來說,是比家人還要親密一點的存在。
他沒有家人,但有過朋友。
如果是在藍星遇到萬花國裡那個小友,他就不會一次兩次三次、數不清次數地趕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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