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或雍覺得胃不舒服,這種不舒服是從接到李大成的電話開始的。
有東西在胃裡翻湧,他想吐。
靠在陽台上,宋或雍想起試戲時點的那根香煙,他幻想自己在煙霧氤氳中,深深吸了一口,粗糲的煙草侵占鼻腔,緩緩流進肺裡。
在陽台吹夠了風,等天微微亮的時候,他赤腳回到了臥室,臥室的穿中央鼓起著一個小團,宋或雍將被子往下折了折,露出睡得很香的熊然。
宋或雍像隻豹貓,弓著後背、踮腳爬上床,盤腿坐在了熊然的身邊,然後彎腰,手撐著下巴,像觀察同一個物種那樣,在穿透窗簾微弱的光中,悄悄的、專注的看著熊然。
他視線直白又執著,想要透過這副毛茸茸的皮毛,去看透裡麵被層層柔軟雲朵包裹的密不通風的內核。
是什麼形狀的?是小魚的、還是蘋果、或者就是一個最真實的小小人?宋或雍蹙了蹙眉心,腦子飛快的轉動、發散。他將自己對世上所有的好奇心、耐心都澆築在了旁邊這隻呼呼大睡的熊身上。
因此,宋或雍總是睡不著,他常常半夜裡醒來,腦子裡都是白天熊然的一言一行,熊仔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下午的時候為什麼要抱我一下,他為什麼不理我?
還有,我今天的表現,有讓他稍微喜歡自己一些嗎?
儘管自己的表白被拒絕沒多久。
這些問題比人類曆史上未解開的物理謎題加起來還要難,宋或雍沒一點頭緒,還隔三岔五的掉頭發,最後隻能在天快亮的時候深深歎一口氣,並衷心的期盼自己能在某天突然開竅,可以讀懂熊然。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宋或雍自認為畢生淺薄的智商,終於在日日夜夜挖向通往熊然心臟的隧道中,見到了前方的微弱光亮。
在激動的近乎失語中,他感受到熊然態度的轉變,和之前、和小時候不太一樣了,熊然好像開始躲著自己了,在麵對自己的時候,他的視線躲閃、不敢對視,就連說話的語速都變得很快,偶有一次,他還抓到熊仔和他說完話後,背過聲,狠狠的吸了一大口氣。
宋或雍想起《鎖愛》,想起校園裡,那對坐在長椅上的情侶,女生和男生講話的時候,男生緊張的在摳手,臉憋的通紅。
可惜,熊仔的臉上隻有柔軟的棕色毛毛,要不然他就能知道熊仔和自己說話的時候,有沒有臉紅了。
宋或雍像發現黑夜中的螢火,手疾眼快又小心翼翼的抓住了那點希望的熒光,等全部保存在自己瞳孔裡後,再浮翠流光的去追視熊然。
他瘋狂的收集證據,收集熊仔其實也喜歡自己的證據。
在這個過程中,偵探一樣心細如發,譬如,熊仔偷偷看了他好久,回神了,又自己罵自己,譬如,每當他提起霍曉泉,熊仔的話就明顯少了,心情也不好。
宋或雍一邊收集、一邊試探,一邊更加喜歡熊仔。
昨晚,他同意熊仔和他分開睡,熊仔不開心了,很不開心,他隔著
門,聽見熊仔在外麵沙發上翻來覆去,可等他出去說要一起睡的時候,熊仔卻不同意了。
他問熊仔是不是吃醋了,熊仔說沒有,宋或雍覺得他在說謊,畢竟熊仔看著他的時候,眼球水潤,像是下一秒就要掉下流淚。
宋或雍一點都不心疼,他不僅不心疼,還特彆興奮,心臟燃起的熊熊火焰灼傷的他通體舒暢,他甚至要很艱難的用力,才能勉強壓平自己的唇角。
宋或雍像蝦米一樣,將頭埋進熊然短短的幾乎看不見的頸窩裡,他此時正在笑,一邊笑,一邊深深吸氣,他覺得自己的舒服多了,一點也不想吐了。
而這樣的狀態,一直保持在宋或雍踏進那座長相奇醜無比,發著惡俗光的建築之前。
他還是去了李大成威脅他去的R。
從車上下來,宋或雍認真的打量著這座智障設計的建築,真像四腳朝天的王八,太難看,都是些多麼惡心的人住在裡麵。
而他也很倒黴,現在,就要去見裡麵惡心的人。
宋或雍冰冷的臉像銀色金屬的AI,他不帶情緒的掃描著視線裡的一切,看什麼都是死物,看見會動的更想捏死。
他不想來,臥室還有件買好了的大衣沒給熊仔試,之前給熊仔拍的照片還沒洗出來,但沒辦法,他來,是因為有件事需要解決。
宋或雍推開包間門的時候,耀動的何通已經在裡麵坐了2個多小時了,他每隔五分鐘就看一眼手機,從沒有人可以讓他等那麼久,之前幾十個小情兒都沒這麼大排場。好幾次他都想走,可想了想十分鐘前李大成在電話裡發狠承諾就是打暈也要把宋啄給自己綁來,以及對方冷著一張絕美心折的臉睥睨著自己的時候,何通腰一麻,站起來的腿又軟倒在椅子上。
他就喜歡對方那張帶勁兒的臉、帶勁兒的獨傲氣質,何通咬牙,哪怕是珠穆朗瑪峰上的雪他都要得到,更可況宋啄不過是簷上一點沉雪。
他狠狠的想,要化也得化在他何通手心裡。
何通一連喝了好幾杯酒,喝的自己熱氣蒸騰,直到包間的門被推開,宋或雍大步走進來,看著那種高不可攀、潔白如玉臉,他竟然的激動的手一抖,將酒杯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八瓣。
何通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急色,他忙於恢複自己身為耀動CEO的冷靜、鎮定,好不容易平息好自己的心跳,他抬頭,看見宋啄已經坐在了自己地麵的餐椅上。
男生很鎮定,臉上的神情同第一次見麵時沒多大區彆、漠然的目空一切,唯一不太一樣的是他眉宇間似乎開闊了幾分,清清透透的,之前的陰鬱沒有了。
這樣的變化讓何通更加興奮,眼中放光,看宋或雍的表情像是看一朵純潔、不堪汙折的雪蓮花。
“小宋啊,來()”他迫不及待的拍了拍旁邊的椅子:坐到這裡來。?()?[()”
宋或雍不為所動,他薄唇微啟,不帶調的聲音發出來:“何總,您客氣了,知道您時間寶貴,咱們就開門見山吧,您找我有什麼事?”
何通老油條,自
() 然不會說自己是看上宋或雍了,他擦了擦乾癟的嘴巴,笑得沒牙花:“就是看了你幾部電視劇,覺得你演技不錯,長相哈哈......更不錯,覺得你是個苗子,前途無量,想要培養培養你,不忍心讓好麵子讓這個浮躁的大環境給毀了。”
宋或雍真的快要吐了,他皺眉忍著,看著對方癡迷的望著自己,一副想入非非的樣子:“您客氣了,我胸無大誌,沒什麼前途,您去培養其他人吧。”
“哎呀,怎麼能這麼妄自菲薄呢?”看他不動,何通從自己的位置上起身,擠到宋或雍旁邊坐下。
近距離觀賞這麼一張臉,何通更是色欲熏心,他近乎癡迷的抬手去摸宋或雍的臉,宋或雍躲開了。
何通訕訕放下手,幾個胖乎乎的手指不死心的自己膝蓋上抬起又放下,眼珠在他細窄的眼縫裡轉動一下,開始苦口婆心的勸說:“小宋啊,你相信我,我會好好培養你,我手裡的很多資源、買的IP都適合你,你相信哥,哥...哥是真的喜歡你。”
宋或雍的視線落在餐桌上,那根對著自己嫋嫋升起的香線,異香濃鬱。
宋或雍撐著桌子緩緩站起來,他看著旁邊眼睛灼熱的何通,冷淡道:“喜歡我?”
何通以為有戲,看著宋或雍揚著下巴睨自己的眼神,身體都酥了,他忙不迭道:“喜歡,喜歡,你想要啥,哥都給你...你”
宋或雍噓了一聲,打斷了對方的話,他語氣一轉,神情似乎有點苦惱:“可是我這人吧,有點毛病,就是脾氣有點大,你能受得了嗎?”
“受得了,受得了”何通又去碰宋或雍,這一次,宋或霍沒躲。
在對方的手落在自己身上之前,宋或雍陡然笑了,瞳孔如蛇般豎起,森然驚悚,他笑的詭異,何通後背登時升起一層汗毛,在他的第六感、痛覺神經沒反映過來之前,他忽然聽見了一聲輕輕的哢嚓聲,就像是甘蔗、或是竹子被攔腰截成兩半的聲音。
那聲音之後,是宋或雍的聲音,何通迷茫的眼睛裡是猶如鬼煞的宋或雍。
他說:“我特彆喜歡聽人骨折的聲音,骨頭越碎越好,謝謝你,何總。”
“謝謝你,今天滿足我。”
被像垃圾一樣扔在地上的時候,何通一點意識都沒有了,他的氣息微弱,掙紮著往門口的方向爬,喉嚨像是被捅破了的風箱,隻能發出幾聲老牛一般氣竭、粗噶、混著血腥氣的哀叫。
他喊救命,可是作繭自縛,這個包間是他特意選的,為的就是隔音好,果真,一點兒聲音都透不出去。
宋或雍脫下身上的衛衣,露出裡麵黑色的背心,抹了把額上的飽汗,往包間的沙發走去,過程中不小心踩碎了何通右手唯一沒骨折的小拇指。
何通頭也沒抬的喊了最後一聲,徹底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宋或雍則慵懶的靠在沙發背上,他臉殷紅著,喉結滾動,一顆汗水從鬢角自他流暢的下頜滾落,順著凸起的三角喉結,埋入胸膛、他垂眸在茶幾下麵掃了一眼,找出一盒煙,抽出一
根,點了,夾在唇上。
比痣還紅,比血還紅的唇夾著冰涼的濾嘴,他喟歎一般,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從鼻腔吐出一層幻夢的稀薄,飄渺的煙氣舔舐著他的冷硬的側臉,讓他看起來平靜不少,可眼還紅著發痛,裡麵攪動著還著未儘興的恣睢、暴戾。
是剛剛打的有點激動了,吸多了那線香的味道,腎上激素暴漲,於是打的更猛,一拳下去,對方的肋骨就折了,宋或雍的眼睛也被激紅了,太陽穴一跳一跳。
他細細回憶著他剛剛打人的動作,覺得非常流暢、舒適,他學東西很快的,無論是打戲,還是抽煙。
隨後,秀麗的手指取下最後的煙屁股,吐出最後一口長長的煙氣,一張美不勝受的臉如夢似幻。
他將煙用力碾滅在煙灰缸,然後抬眸,對著電視機上麵一個藍色的小點道:“覺得我的打戲怎麼樣?嗯?”
“霍老板,還滿意嗎?”
*
宋或雍知道霍瀾藍不會輕易放過他,畢竟要是熊仔有了喜歡的人,那個人還不是自己,他也會恨得咬牙切齒,封殺算什麼,直接消失才最好。
所以他一直在等著,等著和霍瀾藍直麵的機會,這也是他當時為什麼會答應霍曉泉和他假扮情侶的原因之一。
因為他真正要接近的人是霍瀾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