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然見到鄧鳶的時候,他坐在床上逗貓,黃色逗貓棒上的羽毛在空中飛舞,小布偶扒著床邊用小爪子去夠,眼睛炯炯有神,脖子上的紅色小鈴鐺清脆作響。
“來了。”看見熊然進來,鄧鳶放下逗貓棒,小布偶欣喜的瞄了一聲,叼著羽毛跑到角落去咬、
熊然久久注視著鄧鳶,皮膚是不透血色的白,臉頰瘦的收了回去,於是顯得眼睛大的有些瘮人,頭發長了些,或許是用藥的緣故,垂著耳際的發尾乾燥如雜草,給病容增加了蕭索的意味,他朝熊然抿唇一笑,瞳孔黢黑暗淡無光。
這樣的鄧鳶和之前病中的自己很像,他沒有力氣的靠在枕頭上,露出一節皮包骨的手腕,手腕上是厚厚的紗布,看著尤為刺目。
“坐。”熊然指了指對麵有些距離的凳子,又朝熊然道:“離我近一些。”
熊然將椅子搬到鄧鳶床邊,然後坐下。
“感覺怎麼樣?還痛嗎?”熊然目光如溫熱的泉水傾灑在鄧鳶身上,他氣質偏敦和,總給人一種冬天縮在暖和被窩裡的感覺,讓人舒服想接近。
鄧鳶搖頭:“不痛。”
因為情緒的原因,他還是話少,但相比前幾個星期已經好太多,至少願意和外界交流了。
“對,對不起....”鄧鳶突然朝熊然道歉:“那天不該吼你。”
熊然愣了一下。看著對方真誠的眼神,心下一軟:“從來不是你的錯,沒怪過你。
”
話落,他又掏出手機,點開微博給鄧鳶看:“你看你的粉絲,已經快五百萬了,大家都喜歡你唱的歌,一群人還等著你出新作品,等你的專輯。”
熊然一邊說一邊打量鄧鳶的表情,希望從裡麵看出一絲絲欣慰或者是喜悅,但是沒有,鄧鳶隻是掃了一眼就抬頭道:“沒有新作品了。”
“為....為什麼?”
“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迄今為止,我已經寫完兩百首歌了。”鄧鳶抬頭,神情認真:“答應航飛的,我已經做到了。”
熊然怔愣片刻:“所以,那天晚上,那首《孽海情天》是第二百首。”
“對”,說到愛人,鄧鳶的話終於多了些:“他說過,等我寫滿二百首歌,就答應我的求婚。”
鄧鳶將脖子上的吊墜從衣服裡拿出來,那是一個銅質的吊墜,中間是一小塊橢圓形的銅片,上麵篆刻著繁複的花紋,自打熊然認識鄧鳶的時候,他就一直戴著,連上節目都沒有摘掉。
鄧鳶將銅片劃開,裡麵露出的是一張鑲嵌進去的照片,他低頭看著,嘴角喊著一絲繾綣的笑意,然後湊近給熊然看。
“你看,這就是我的愛人,他很好看,很漂亮吧。”
熊然順著鄧鳶的目光去看,是個很精神的年輕人,小像裡是短短的寸頭,正咬著牙關,目光淩厲的瞪著前方,看著有些凶,皮膚相較於鄧鳶,是巧克力色,整個人生動而健氣。
用漂亮似乎有些不合適,鄧鳶情人眼裡
出西施。
“我經常叫他犢犢,因為他像個小牛犢似的,乾什麼都風風火火,力氣還很大。”鄧鳶的笑意更深了,整個人柔和的不像話,和平常動輒不順意就要發脾氣的他大相徑庭。
“第一次見我,他就把我打進了醫院,我疼的要死,在醫院裡就想著怎麼整死他,結果人真的被壓到我眼前,咬牙切齒瞪著我的時候,我才發現他眼睛是真好看,然後我就不想打斷他的腿,隻想挖他的眼睛了。”
鄧小少爺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在遇到王航飛之前像孩子一樣,有種天真的殘忍,麵上長的像軟糯的小菩薩,實際上非常殘暴,隻是熊然沒想到,他能殘忍到這個地步。
“後來,我追他,他根本就不搭理我,看見我就跑,跑不過就打我,好幾次我都被打哭了。”鄧鳶一邊說著,一邊卷起袖子給熊然看他的小臂。
白皙的小臂上有一個圓圓的褐色的傷疤,在一塵不染的肌膚上顯得尤其亮眼,鄧鳶用指尖輕輕摩挲,帶著驕傲的語氣同熊然道:“你看這個就是他用煙頭燙的,當時可疼了,但我忍住沒哭,還親了他,他嘴唇特彆軟。”
熊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覺得非常炸裂,他以為鄧鳶和王航飛之間是非常細膩的細水長流,沒想到事實這麼暴力、血腥,帶著點不顧死活的瘋狂。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才讓鄧鳶這個順遂到感覺生活無聊的少爺像鯊魚嗅見血一樣,沉迷的不可自拔。
“你不是...不是恐同嗎?”熊然小心翼翼道。
鄧鳶抬眸,指尖還摳著那片成年燙傷,力氣很大,像是要摳出血來,他說話,露出森白的牙齒,慢條斯理的:“是啊,就是很惡心,可犢犢不一樣,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樣,他是世間獨一無二的,他是獨屬於我的。”
鄧鳶笑了笑,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黑不見底的瞳孔中泛起重重幽光,他又喃喃重複了一遍,字詞在舌尖咀嚼:“獨屬於我。”
熊然後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感覺鄧鳶好像不太對勁。
鄧鳶並不在乎熊然擔憂的眼神,和熊然講述過自己愛人之後,他心情好了很多。
“對了,我叫你過來,就是想要告訴
你,咱們的雇傭合同繼續,但從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司機。”
熊然疑惑的側頭:“那我...”
鄧鳶將吊墜攥在手心裡,抬頭打斷了熊然的疑問:“從今天起,你就是宋大演員,宋啄的司機了。”
“......”
熊然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鄧鳶的話,手指輕顫一下,緩慢的眨了眨眼睛,停頓了幾秒,他開始拒絕。
聽見熊然的不情願,鄧鳶皺了皺眉,他用受傷的那隻手輕輕握住了熊然的手。
鄧鳶的手實在太冰了,熊然打了個激靈。
“這不是命令。”鄧鳶聲音壓得很低,聲帶水波般震動,有某種蠱惑的意味:“這是請求。”
熊然不理解。
早在剛剛看見宋或雍的時候,他
就疑惑,為什麼對方會出現在這裡?況且,鄧鳶不是一直都很討厭宋或雍嗎,為什麼還要自己去為對方工作呢?
鄧鳶看出了熊然的疑惑,他鬆開手,淡淡道:“我哥或許告訴你了,我之前就自殺過幾次,不過沒成功,其中一次製止我的,是宋啄。”
鄧鳶靠回枕頭上,他酒癮犯了,有些渴的滾了滾喉嚨,想起了那次自殺前喝的那杯帕圖斯,比血還紅。
“他告訴了我他的經曆,他說,他也有一個消失了很多年的愛人。”
此時已近正午,屋外鳥叫聲不斷,溫暖陽光從窗戶照進,灑在毛茸茸的地毯上,暈出麥芽般金黃色的光斑,屋內溫度適宜,一切柔軟而安逸。
在這樣的環境下,熊然陡然發冷,他的身體不自覺地晃了晃,斷斷續續的吸氣。
“我信他說話。”鄧鳶篤定:“一看他的眼睛,我就信了,裡麵沒東西,空蕩蕩、白茫茫的,都被一起帶走了。”
“他說他再等,再找,說他的愛人一定會來的,我就想那我也不能放棄啊,犢犢還等著我帶他回家呢,我也得找他,於是,我找啊找,盼啊盼,又堅持了五年,可到今年,我實在堅持不下去了,我看不到頭,宋啄也曝光了男朋友,我想他也放棄了,那我還在這裡耗什麼呢,早點去死好了。”
熊然心跳開始亂,他攥緊了拳頭,挺直身體,企圖讓視線好不猶豫的對上鄧鳶。
“我是挺惡心他的,尤其是知道他有了新男友之後,不過現在這一切都不重要了。”鄧鳶舒了一口氣,日光照在他白生生的臉上,唇角鮮紅的笑失焦般的炫目。
“因為他告訴我,他找到了他,他的一切等待和煎熬都是值得的,他的愛人回來了。”
鄧鳶瞳孔中光芒熠熠,久而不衰,帶著某種執拗般的扭曲,他攥著被角,指節通明的白,露出裡麵張翕的青筋。
“如果他的愛人都回到了他身邊,那我的犢犢呢,他在哪裡,他是不是也要會來了。”鄧鳶神經質的喃喃,嘴角的笑越來越大,胸膛劇烈起伏,喘息。
熊然覺察不對,起身想要去找醫生,卻被鄧鳶一把抓住,死死扣著手腕。
“熊然,我不信他,但我信你,拜托你,替我去看看。”鄧鳶緊緊盯著熊然,眼白上已布滿血絲。
“他曾說過如果找到對方,就會把他攥在手心裡,死都不會放,你去幫我看看吧,看看宋啄的愛人到底回來了嗎?”
熊然沒有回答鄧鳶,也不看他,他用力掰開對方的手,快步走了出去,下台階的時候,摔了好大一跤。
熊然重新簽了合同,這一次是正兒八經的勞動合同,合同的內容基本沒變,隻是合同的甲方換了。
換成了宋或雍的工作室。
在看望鄧鳶後的第二個星期,他接到了工作室的電話,讓他去報道,同時接到的還有鄧鳶發來的信息,問他去上班了嗎?
鄧鳶逼得很緊,他也看出熊然不想去做宋或雍的司機,不惜重金誘惑,自己再給熊然開一份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