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還不知道榮介是閉著眼的,不正是因為閉著眼,他們才會好奇他究竟是在做什麼,要去哪裡。要是睜著眼,他們哪裡還會這樣光明正大地跟在後麵。
“他在發抖。”比較細心的灰圖南拜細聲細氣地說。說完,又立即閉嘴將臉扭到了彆處,仿佛剛才不是自己在說話一樣。
“是有點冷啊。”桑加摸了摸光溜溜的肩膀。
其他人不自覺跟著點點頭,隻有醜胡無動於衷,他因為胖大的肌肉以及密布全身的疙瘩,倒是比彆人更加扛凍。
深黑的夜中,幾個渾身光裸的人跟在一個全身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後麵,偏偏前麵的人已抖如篩糠,後麵幾個還在那裡你一句我一句說著悄悄話,跟沒事人一樣,那場麵真是說不出的怪異。
不過沒過多久,榮介的動作就越來越慢了,手腳仿佛生了鏽一樣,哪怕仍在努力往前,但每邁出一步都要花費大量的時間,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停止不動。
“他要被凍死了吧。”灰圖南拜有些擔心地說。
“不好,先帶他回去。”辛戈也終於發現了不對,趕緊說。言罷,不等其他人反應,已衝了過去,抱起幾乎凍僵的榮介便往回跑。
其他人慢了一步,於是隻能跟在後麵跑,一邊跑還一邊在那裡爭吵。醜胡埋怨灰圖南拜不早說,桑加罵醜胡眼睛瞎了,菩嘎嘎在那裡嘎嘎地笑,好不熱鬨。
終於回到地庫,將榮介放到石床上,一時間眾人都有些束手無策,沒見過被凍成這樣的人啊。
“他怎麼會這樣?”醜胡在偷偷摸過榮介又暖又厚的衣服之後,不解地問。要是他們有這樣一身衣服,晚上值勤都不會覺得冷。
“他本來就很脆弱,我就這樣輕輕一捏,他就倒下了。”桑加忍不住應了一句。
難得被桑加主動搭理,還是用非常平和的語氣,剛剛才被罵完的醜胡心中一喜,眼睛從榮介身上轉移,黏到了桑加身上,一臉討好地正想說些什麼。結果桑加嫌棄地瞪了他一眼,轉到了辛戈那邊去。
“給他喂點水吧。”灰圖南拜憂愁地說,他對這個救了他們所有人的大人是非常喜歡的,如果就這樣冷死了,他恐怕要傷心很長一段時間。
“吃的,給他吃的。”菩嘎嘎在一旁幫腔。
在他們看來,隻要有食物和水,就沒有救不回來的人。
聽到他們的話,辛戈也沒猶豫,從石板邊上拿起榮介那瓶隻喝了一點的礦泉水,擰開蓋子,小心翼翼地喂了一點給榮介。
榮介這時候嘴唇都已被凍成青灰色了,牙關緊閉,水怎麼可能喂得下去,他又不像地下人那樣擁有碰到水就能主動汲取吞咽的本能,於是倒出來的水全都順著唇角往耳根那邊淌去。
辛戈忙不迭將水瓶收起,至於漏出來的水已經被旁邊的菩嘎嘎見機給舔了,並沒能流到耳朵。
水都不行,乾硬的麵餅更不可能喂得進去,哪怕灰圖南拜將自己省下來沒吃的麵餅貢獻出來,也不過是白費一番心意。
見這兩樣本來最應該有效的辦法都失了效,剛還在嘰嘰呱呱的眾人都沉默下來,清楚地感知到榮介的生命力越來越微弱,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消失。這個事實讓他們非常難受,比戰友的離去還要難受。
畢竟戰友的離去,他們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榮介不是,榮介在最關鍵的時候給他們帶來了食物和水,帶來了希望,讓他們死水一潭的生活重新煥發出活力,哪怕他可能隨時都會離開聖城回到西土,但這並不影響他們對他的尊敬和喜愛。
他擁有很多的水,好吃的食物,暖和的衣服,以及充滿生命力的綠胎,這些讓他們覺得他像祖神的使者一樣身上閃耀著光輝,根本沒想過死亡會降臨到他的身上,還是以這種方式。
“怪我,不該讓他……”辛戈捶了下腦袋,懊悔到極點。不過話說到一半,他突然頓住,眼中閃過亮光:“也許還有一個辦法。”
說完,他俯身抱起凍得僵硬的榮介就要往外跑。跑了幾步,覺得不對,又轉回來將人放下,對其他人說:“彆碰他,等我回來。”
直到他消失在長長的通道之中,被他一番操作搞得糊裡糊塗的眾人才回過神來,麵麵相覷。本來還想討論討論他究竟想到了什麼辦法,結果看到眉毛上都凝了一層白霜的榮介青紫的臉,瞬間沒了說話的興致,於是都默默地在石板周圍坐下,懷著一線希望等待辛戈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