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第 61 章
易忱怔然站立。
望著眼前滿屋子的駐立的人。
人群中間。
鐘吟穿著淡粉色紗裙,長卷發披散身後,懷抱點燃蠟燭的蛋糕朝他走近。
笑得雙眼彎彎,對他道:“阿忱,二十歲生日快樂。”
鐘吟剛打開門,郭陶幾人便從椅子上看來,“誒,就回來了?我的飯呢?”
鄭寶妮探頭,“誒,門外站著誰呢?”
“飯彆急,我還要下去的。”鐘吟邊走邊從桌子的抽屜裡拿出幾盒藥,起身走向門外。
易忱用虛掩的門擋住身形,也擋住寢室幾人看來的視線。
鐘吟把藥遞給他,“這是一些感冒藥,上麵有醫生處方。”
“這盒是我嗓子不舒服時常含的含片,你試試,應該會好受很多。”
易忱喉結動了動:“我不吃藥。”
“可你感冒了。”
易忱彆過腦袋,悶聲:“不愛吃。”
像小孩兒一樣。
“誰愛吃藥。”鐘吟有些想笑,強行將藥塞進他口袋,“不喜歡也要吃。”
口袋中,兩人手指碰到。她手指很軟,易忱整條手臂都麻了,往後退一步,語氣硬邦邦的:“…你彆得寸進尺。”
鐘吟無語:“行了,你走吧。”林弈年:“嗯。”
女人終於滿意,“缺什麼就和媽媽說,媽媽永遠愛你。”
林弈年笑了笑,聽著電話傳來的忙音。
他低頭無意識地滑動手機,餘光瞥見院工作群裡發來的消息。
[本次院十佳大學生參賽評比名單如下,現公示三天,有異議者聯係團委呂老師。]
林弈年隨手點開。
院十佳大學生要求專業前10%,符合條件的本就不多,還需要自願報名,再由輔導員一個班篩選兩人送到學院,之後各候選人上台彙報評選。
林弈年心情很差,草草看了眼,正要退出時,指尖頓住。
在他的名字旁邊,“易忱”二字赫然在目-
林弈年回去時,寢室很安靜,隻有易忱正在接電話,時不時應一句。
顧清:“吟吟腿真的好了?”
“她都說好了那就好了唄。”
顧清:“你去看一眼。”
易忱煩了:“我就沒點自己的事嗎?天天圍著她打轉?”
“你啊,”顧清無可奈何,“隨便你吧,你不抓緊以後吟吟被彆人追走了,我看你找誰哭!”
易忱輕嗤:“掛了。”
掛了電話後,世界終於清靜,他心情愉悅地翹起腿,戴上耳機聽音樂。
打開手機,冷不丁看到群裡有人艾特他,蹙緊眉——
十佳大學生?什麼玩意兒?
易忱喉間發出疑惑的音節,側頭去問林弈年,“這十佳大學生是乾什麼的?”
林弈年安靜地看著他,“這不是你自己報名的嗎?”
“報名?”易忱撓撓頭,“我什麼時候…”
他突然消了音,想起來什麼。
幾天前,他趕去送湯的路上,曾接到過一通來自輔導員的電話。
那頭嘰裡呱啦地說了一大堆,無非是他專業優秀,獎項也多,勸他報名院裡的十佳大學生評選。
他當時忙著去送補湯,忘記自己應了什麼,隻記得最後輔導員說:“那我幫你把名報上去了啊。”
這件事過去有幾天了,經林弈年這麼一提醒,易忱才想起,是有這麼一回事。
但平時神龍不見尾的輔導員為什麼會突然勸他參加榮譽評選?
他也不是傻子,片刻就明白了其中的關鍵——一定是易池那狗比搞了什麼暗箱操作。
這事兒做得偷偷摸摸的,這會對上林弈年的視線,易忱全身都有些不自在,含糊地啊了一聲,“是有這麼回事,可能是我忘記了。”
易忱按緊口袋的藥盒,垂目看她一眼。
他離開前。
鐘吟聽到一聲彆扭的“謝謝。”鐘吟挪開眼,隨著大部隊進場。
評選還有半小時開始,大禮堂陸陸續續坐滿人。
鐘吟坐在最後,準備好錄音筆。她被分配去寫新聞稿,今晚需要跟完全程。
她視線投向主講台。今天這樣的場合,人才濟濟,幾乎彙集了S大精英,第一排評委甚至都是教科書級彆的大佬。
站在這裡講演,便是她都感到一絲沉重的壓力。
鐘吟敲著手中的鋼筆,不由聯想到即將上台的易忱——卻想不出,那樣吊兒郎當的人能正經做一場彙報的模樣。
正發著呆。
眼前突然出現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懶洋洋地晃動一下,打斷了她的遐思。
一抬眼。
鐘吟對上一雙鋒芒畢露的眼,眼睛的主人居高臨下地掃過她麵頰,揚著眉頭,興味地盯著她看。她的手機鈴聲在廳內響起。
“快,你快出去找找!”白帆臉色大變,搖著丈夫的手臂,“她一個女孩子,手機也沒帶,出了事怎麼辦?”
鐘正欽自然也是焦急,起身就去穿衣服,“我現在就出去找。”
他出門後,家中徹底安靜下來。
白帆捂著胸口,眼淚不停往下流。桌上的手機響起,她無意識地接通,顧清的聲音傳來:“小帆啊,我們已經到酒店了,你也太客氣了,訂這麼好的酒——”
“小帆,你怎麼了?”聽見電話那頭傳來的哽咽聲,顧清臉色變了變。
她身後跟著進門的易忱同時豎起耳朵。
“吟吟和你吵架了?”顧清聽的麵色越來越凝重,“一個人跑出去了?還沒帶手機?”
他倏地抬起頭。
“彆急,你先彆急,”顧清也站在室內打轉,“她沒帶手機,身上沒錢走不遠的。我現在讓小忱也出門幫忙找找。”
“小忱你——”話沒說完,套房的門已經“砰”得關上,剛剛還站在門邊的身影,轉瞬就消失了。
易忱對滬市也不熟,好在白帆訂的酒店不遠,和他們家隻離了兩個街道。
他打開地圖,一路飛奔著下樓。
鐘吟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道上,不停用衣袖擦去眼淚。
匆忙跑出來時,她身上隻穿了件毛衣。夜晚寒風凜冽,絲絲入骨。鐘吟打著顫抱住手臂。
她也不知道要往哪去,打算聯係林弈年,手在口袋裡摸了一圈,也沒摸到手機,隻能懊惱地作罷。
好在這條路鐘吟很熟悉,是她去附中的必經之路,高中三年,她曾沿著這條路來回無數次。
她暫時還不想回去,便抱緊手臂,繼續往前走。
熟悉的街景,仿若再次回到高中那段時光,她冒著一腔孤勇地選擇播音。
起先她音域打不開,吐字節奏也亂,老師很委婉提點,她可能並沒有學這方麵的天賦。
鐘吟不相信,也不願接受。
一整年,每一天都早起練功,終於克服障礙。
卻是剛剛見到曙光,便有更大的噩耗傳來。
不知是哪天開始,她突然發不出聲音。醫院診斷她給自己的壓力太大,導致階段性失聲。
不知什麼時候能好。
這對那時的她來說,無異於晴天霹靂。白帆早就見不得她受這些苦,直接拍板讓她退出集訓,回學校上課。
她自是不願。
就這樣僵持了兩個月。
那時,她也常沿著這條路來回。天很灰暗,便是世界也是安靜的。
闖入世界的唯一亮色,隻有林弈年。
從高中入學,鐘吟就在旁人口中聽過他的傳奇,也曾遠遠看過幾眼,對他抱有朦朧又新奇的悸動。
說句俗氣的話,誰的青春都會喜歡上這樣一位男生。
但真正的怦然,還是開始於他站在國旗下,意氣風發,做演講的那一刻。
那天,春日的陽光暖洋洋曬在身上。
她的眼裡也隻能看見他。
她視線緩緩定住。
向來肆意散漫的男生,破天荒地換上了正裝,西裝勾勒身型,顯得肩寬腿長。青澀的少年氣褪去。屬於男性的荷爾蒙氣息撲麵而來。
上次見易忱還是十幾天前。
這段時間,她遵循著郭陶她們的話,沒主動和他聯係過。
此時乍一見麵,她的心跳竟有了超乎尋常的波動。
正怔忪著,下一秒,男生扯扯唇,露出熟悉的散漫表情,欠欠地說:“怎麼哪兒都有你?”
也打破了鐘吟的失神。
她猛地挪開眼,盯著紙上自己的字跡。
思緒幾番流轉,鐘吟定下心神:“這話該我問你才對。”
“你以為我為什麼會來?”他閒閒地瞥她一眼,“我可不是來做觀眾的。”
鐘吟依舊垂著眼:“我知道你不是觀眾,是候選人,很厲害,行了吧?”
易忱沒吭聲,卻冷不丁的,意味深長地笑了聲。
數次背黑鍋的經曆讓鐘吟腦中的警鈴敲響。
果然,一抬頭,便對上他一副“我就知道”的視線。
“……”
身側的位置被人占據。易忱邁腿過來,懶洋洋地坐下。
“你不能坐這,”鐘吟提醒,“有專門的位置。”
他卻沒走。
察覺到旁側悠悠的視線,鐘吟握筆的手微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有啊。”他指尖慢悠悠地敲著桌麵。
鐘吟停下筆。
“你知不知道,你剛剛看我的眼神,”他朝她湊近幾分,停了下,似乎在找一個合適的形容詞,“很灼熱。”
“誰啊,剛剛是誰啊?聽聲音怎麼像是個男的。”又在上綱上線。鐘吟平靜地說:“你放心,我不是這樣的人。”
“最好是這樣。”他打了個哈欠,“我困了,掛了。”
鐘吟還沒來得及說話,電話便傳來嘟嘟的忙音。
“……”下次她一定要先掛。
鐘吟回到KTV時,郭陶和鄭寶妮兩人仍沒過完癮,史安安一人坐在沙發上,低眼看著手機,有些出神。
“安安。”鐘吟坐回去,湊近她身側,“你不唱嗎?”
史安安摁滅手機,靦腆地摸了摸鼻子,“我唱歌很難聽。”
鐘吟噗嗤笑,“這裡隻有我們,沒關係,大膽唱。”
史安安還是搖頭,時而按亮屏幕,又頻繁地摁滅。
“怎麼了?”注意到她的動作,鐘吟有些疑惑,“是有什麼事情嗎?”
她想起最近史安安都經常會盯著手機出神。
史安安抿抿唇,“沒,沒什麼事。”
她不願說,鐘吟自不會強行問,點點頭,“要有什麼事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
正好郭陶唱累了,轉身問鐘吟,“吟吟,你來不?”
鐘吟正要答應,衣角突然被人拽了拽,史安安欲言又止地看向她:“吟吟,確實有件事…需要你給我拿拿主意。”
“嗯?”鐘吟示意郭陶繼續唱,側頭問史安安,“你說。”
……
一分鐘後,鐘吟吃驚地看向她,“你是說,你網上發瘋聊了三個月的網友,就在你身邊?”
史安安苦著臉猛點頭。
“然後他現在約你見麵,你不敢見他,但又不想失去這個好朋友?”
她繼續點頭。
鐘吟輕聲問她:“為什麼不想去啊?”
史安安低下頭,嗓音在KTV聲音的衝刷下,幾乎聽不清楚,“我胖,長得也一般,還不如不見。”
鐘吟手搭在她肩膀,繃著臉道,“不許這麼說自己。”
史安安皮膚雪白,圓潤甜美,明明是她見過最可愛的女孩子。
“這樣興趣相投的朋友是很難得的,”鐘吟溫聲說,“如果能發展成線下,豈不是更好?”
史安安蹙眉,“萬一…他嫌棄我呢?”
“這樣更好,”鐘吟正色道,“那說明他人品不行,更不值得浪費時間。”
“而且。”她笑著用雙手捂住史安安的臉頰揉了揉,“你這麼可愛,他敢嫌棄就是他沒眼光。”
史安安眨眨葡萄似的眼,終於,眉目舒展開,“那我答應他了?”
鐘吟彎唇,看了眼郭陶的方向,“桃子她們知道嗎?”
史安安搖頭,有些羞赦地說:“她們太能鬨騰了,還是之後再說吧。”
寢室幾人都好奇壞了,強忍著沒來扒門看。
鐘吟費力地把箱子踢進門,用快遞刀劃開上麵的小盒子。
“如果各家有合適的孩子,也好給你相看相看。”
“……?”
鐘吟睜大眼睛,怎麼也沒想到,母親竟然已經開始謀劃這些。
“媽,你怎麼就——”
“我知道,”白帆按下她的肩膀,“誰說現在就要你相看,隻是你已經這麼大了,也該出去交際交際了。”
鐘吟還是不想動彈,幾番想拒絕,白帆已經整理著衣領,試探地說:“你以為我介紹易忱給你認識,就真是看上他了?”
“且不說京市離咱們太遠,我根本不會讓你遠嫁,就算不遠,易忱那孩子我還要繼續考量呢。”
“家世長相是不錯,性格嘛,浮了點,還配不上你。但你要真喜歡,我也能給他個及格分。”
鐘吟聽笑了,搖頭說:“我和他沒可能,人家看不上我。”
“他還看不上你?”白帆愣了下,美目瞬時嗔起。
心中更懸起來。那上次聊天的是誰?
鐘吟嗯聲:“所以你和顧阿姨彆撮合了。”
以前就算了,現在不合適。
“誒,”一聽這話,白帆看她:“我可沒撮合啊,隻是現在你在S大,有這麼個相熟的男孩子在,總要好點兒。”
她撩了撩頭發,語氣理所當然:“男人,該用用,用不著就扔,就是這個道理。我女兒,本就有挑選的資本,有更好的,當然就選更好的。”
她對著易忱一番挑挑揀揀,鐘吟抱著枕頭坐在沙發上,簡直呆若木雞。
——白女士是不是對她的魅力過於自信了點?!
“你也去換個衣服,打扮一下,”白帆看了眼時間,“待會和我一起出去。”
鐘吟被推回房間,無可奈何地發消息給林弈年,[我又沒法出來了,媽媽要帶我出門]
手機嗡動著,林弈年放下看了一半的書,回了個安撫的表情包。
[沒關係,回家了就多陪陪阿姨]
剛回完消息,臥室外傳來女聲,“小年,我現在要出門,一會可能要小酌幾杯,到時你去接我。”
說著,鄭雪雁推開他臥室門,“你聽見了嗎?”
林弈年放下手機,轉頭溫聲道:“好。”
“其實我根本就不喜歡和這群人聚。”她抱怨。
“不喜歡就不去了。”林弈年繼續翻書。
鄭雪雁整理著衣袖,置若罔聞地往下說:“這群人都是勢利眼,誰讓我嫁給你爸那個沒用的,在她們麵前都抬不起頭。”
“你那個爸,我看他是被外麵的女人勾得魂都飄了。”鄭雪雁開始冷笑,“你回來這麼久,也沒見他一個影兒。”
林弈年沒吭聲,盯著書頁出神。
“時間差不多了,我走了。”鄭雪雁挎包,走出他臥室。
她走後,林弈年才起身,把門重新關上。
“就這件,”白帆指著鐘吟右手邊的黑色修身針織裙,又順手拿了件紅色大衣給她搭配。
透明溫箱裡陳列著很多精致的小蛋糕,有她最愛的芒果味——顧阿姨上次就很用心地打探了她的口味。
“是易忱。”
“啊啊啊你不早說!”郭陶懊惱地起身,“上次就沒看到正臉,這次又錯過了,他到底帥不帥?”
鐘吟實話實說:“帥。”
鄭寶妮哦豁一聲,“難得啊,你都覺得帥。”她看熱鬨不嫌事大:“和林弈年哪個帥?”
郭陶噗嗤笑:“那還用說?她肯定說林弈年啊!”
鐘吟把小蛋糕分給幾人,“客觀說,他們都帥,不同風格而已。”
有句話她沒說。
忽略性格,易忱那張臉甚至更勝一籌。
說話間,史安安享受地咬了一大口蛋糕,“嗷嗷嗷好好吃,在哪裡買的?有鏈接嗎?”
鐘吟搖頭:“是易忱媽媽給我的。”
易忱定定看著她。
漆黑的眼中隻能倒映她的麵頰。
不止。
他渾身滾燙灼熱,腦中冒出更多混賬想法。
不止要進到最深。
他還要做完一盒。
第 62 章 第 62 章
“阿忱?”鐘吟歪頭,看向怔立著的易忱。
她哪裡知道此刻易忱腦子裡在想什麼。
若是知道,手中的蛋糕都能直接懟他臉上。
“哢噠。”
易忱關上門,眼中深邃有光,朝著她走來。
他低頭,看著她懷中的蛋糕。
很輕地說了句:“謝謝。”
“我哥眼睛紅了。”顧旻揮著禮花筒,不怕死地大聲嚷嚷。
人群嘩啦一下,給他讓出條道。
學校認識他的人就太多了,無一不看著他,心中唏噓。
準學生會主席,長得帥,氣質好,能力強。
這種站在神壇上的人,竟然也會打人?!
最關鍵的,打的還是易忱!
這倆可是計信出了名的好兄弟。
看熱鬨的人群逐漸散去。
程岸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作為室友,他當然不希望看到寢室鬨成這樣,長歎一口氣。
聽見這聲歎息,易忱瞳孔輕輕動了下,很低地說了句:“抱歉。”
“忱哥,”程岸看著他,心裡其實有了些許可怕的猜測,但又說不出口,“你到底做了什麼啊…”
想來想去,鐘吟視線一轉,看向沒骨頭般靠在側邊沙發的易忱。
他脫了外套,穿了件黑色羊毛衫。可能是在家的緣故,他全身放鬆著,滿身玩世不恭的少爺氣質。
鐘吟試探著開口:“易忱,你們寢室——”
“不行。”
“……”鐘吟麵無表情,“我還沒說完。”
“反正有關我寢室我室友的——”他撩起眼皮,一字一頓道,“都不行。”
鐘吟忍了忍,道:“我不是讓你答應什麼事情,就是想替我室友向你打聽一下宋緒。”
易忱視線從手機屏幕挪開,漫不經心:“這個勉強可以。要問什麼?”
鐘吟沉思片刻,“他人品怎麼樣?”
易忱點點頭,難得給了個像樣的評價,“還行。”
“那他有說過對我室友什麼感覺嗎?”
“沒。”
鐘吟有些失望,還要開口問點彆的,又聽易忱道:“不過就是麵基前,在寢室嘚瑟了三天。”
鐘吟驚喜,“真的啊,那他們說不定真能成!”
她心中有數——能從易忱嘴巴裡活著走出來的人,一定是個各方麵意義上的好人。
於是低頭給史安安回消息,讓她放心去和宋緒相處。
看她這熱絡勁,易忱撩起眼皮,沒好氣地嘲她:“他倆要能結婚,你都得坐主桌。”
鐘吟還是第一次聽這個說法,被逗得笑出來,脫口就道:“那我結婚,你也——”坐主桌。
她差點咬住舌頭。
“我什麼?”他竟然追問。
“沒什麼,”鐘吟滿臉淡定,“嘴瓢了。”
易忱拖腔帶調地哦了聲,沒說話,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看她。
“……”
對上他這視線,鐘吟簡直無語至極。不用想都知道剛剛那話被他曲解成什麼樣。
試圖解釋:“你彆想太多,我沒彆的意思。”
易忱挑起眉梢:“我能有你想的多?”
鐘吟:“……”
虱子多了不怕咬,反正她在他那已經聲名狼藉,也不在意這一件事。新的一周開始,天氣終於放晴。
時間邁入十一月中,一年一屆的校運動會即將如期舉行,同一時間開展的還有各大學院間的籃球聯賽。
“終於要放假了。”次日就是校運會,史安安剛回寢室便長呼口氣,往椅子上一癱。
對於不參加校運會的同學來說,運動會=放假。
對鐘吟來說,卻幾乎忙成了陀螺。院團委找到她主持開幕式,還有校園特輯的拍攝。
所有的事情都堆在了一起,幾乎要腳不沾地。
周四是個大晴天,秋高氣爽,萬裡無雲。
開幕式八點開始,鐘吟起了個大早,五點半便輕手輕腳地給自己做妝造。
白女士準備的裙子,在這樣的場合有了用武之處。她挽起長發,換上及膝的修身白裙。
鐘吟對鏡抹上口紅。
鮮研顏色,更襯五官深刻穠麗,明豔大氣。
殊不知她說話還帶著鼻音,聽在耳邊抓癢癢似的,易忱喉結滾了滾,“我這叫凶?”
鐘吟偏過頭,沒理他。
“喂,”易忱半蹲下來,視線和她平齊,“還能走嗎?”
鐘吟搖頭。
“真不能?”語氣很欠。
她實在沒心情和他扯皮:“你要是隻想來看笑話,現在看完了,可以走了。”
易忱笑意散了三分,“看你笑話我完全可以坐車上看。”
鐘吟悶不吭聲。
易忱盯著她,表情幾番變化,像是在做什麼很重大的心理準備。
片刻後,他吐口氣,背對她蹲下:“趁我現在心情好,上來。”
鐘吟怔住,簡直不可思議,“你要背我?”
他頓時不耐煩了:“還要我請你?”
鐘吟實話實話:“但我穿的衣服不太合適。”
身上這件旗袍本來就緊身,還是開叉的,背起來多難看啊。當然,易忱這種一根筋的直男,也想不到這麼多。
“哦。”
易忱轉過頭,語氣意味深長,“不要背,要抱,是吧?”
“……”他好像又開始了。
鐘吟緘默幾秒,找了個折中的辦法:“你能扶我過去嗎?”
一秒,兩秒。
易忱麵無表情地站起身,“行,挺自覺。”
鐘吟:"……"
她去撿地上的高跟鞋,頭頂傳來冷嘲:“這鞋不扔留著過年?”
“這是學校的,還要還呢。”鐘吟撿起鞋,左腳站立,右腳懸空著。
“麻煩。”易忱皺著眉把手臂伸過來。
他一副大義凜然的神情,鐘吟還以為自己在玷汙什麼貞潔婦男。
於是她隻輕輕拽住了他外套的衣角。
她望向對麵等待已久的黑色suv,“車裡是誰啊?”
易忱卻沒說話,低垂著眼。
看她左腳踩在地上,沾了灰,另隻腳懸在空中,腫得沒眼看,隻能一瘸一拐地往前挪。
“你怎麼不走了?”
以為又哪裡惹到他,鐘吟檢查自己的動作——沒有哪裡出格吧。
易忱煩躁地輕嘖一聲。
下一秒。
她的身體騰空,驚叫聲溢到喉間,堪堪被她咽下。
入目是易忱的下頜。
他身上是淡淡的青檸味,是市麵上最常見的洗衣液香氣,很乾淨,鋪天蓋地地將她環繞。
這樣近的距離。
郭陶上午也要表演,鐘吟剛剛梳妝完畢,就被她從後頭攬住,她小聲驚歎:“媽呀,太完美了。”
鐘吟戳她額頭,“天天見還不嫌膩啊?”
郭陶拋媚眼,“誰讓你次次都這麼驚豔。”
鐘吟笑了笑:“不早了,我先出門了,你也快點洗漱吧。”
七點半,鐘吟到達校北體育場。
後台人來人往,各大學生組織都有派人來做誌願者,鐘吟捏緊手中的詞本,看著掛著校學生會工作牌來來往往的人群,悄悄尋覓著那個身影。
突然,身側的座位被人占據,男聲從側麵傳來,“早上好。”
鐘吟沒抬眼,疏離地嗯了一聲。
來人正是與她搭檔過幾次的盧宇。
兩個月前,盧宇時常借著搭檔身份給她發消息,更是莫名其妙地在朋友圈發了他們二人的主持合照,私下還冷暴力異地戀女友。
之後便發生了其女友表白牆發長文的事情。
這件事,直接成為她倒黴大學生活的開端。
對盧宇,若不是院裡強行安排二人搭檔,鐘吟實在不想和他再有一絲接觸。
盧宇不停她耳邊說著一些沒營養的話。
鐘吟愛答不理。
突然,團委的老師喊了一聲:“弈年,你去調一下音響,音響沒聲音了。”
從走廊裡間走出道頎長的身影,青年穿得正式,襯衫西褲,麵容清雋,“好,馬上。”
周圍似乎突然安靜了。
有那麼瞬間,鐘吟和林弈年對上了視線。
鐘吟從沙發上彈起來,“我出去走走。”
易忱沒動彈,饒有興致地看著她:“我家就這麼大,往哪走。”
鐘吟裝死,從客廳走到後院,心不在焉地四處亂逛。
易忱家外觀看著不突出,內裡的裝修倒是彆樣。
易忱說不出口。
宋緒不知該說什麼,隻是憂心地看著易忱臉上的傷,從包裡拿出濕巾,遞給他:“擦擦吧。”
易忱沉默地接過。
林弈年下手不輕。
但臉上疼著,全身的血卻在燥鬱、興奮地流動。
他真是可恥。
“之後,我會搬出去。”走前,易忱低低說了句,“我對不起他。”
從教學樓裡出來後,林弈年駐足原地,抬頭看了看天。
這是頭一次,還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他總是忙的,忙著活成一個挑不出錯的模板。
學業,工作,人際,方方麵麵,早已經將他的時間擠壓乾淨。
這段感情開始得就不純粹,走到如今這一步,他也沒法怪任何人。
隻是,難免還是會有所遺憾。
他們終究是同類人,一樣的自信,耀眼,勇敢。
哪怕他參與其間,橫插一腳。
到最後,也還是騙不了自己。
一路走來,他總是庸庸碌碌,得到的、失去的,混在一起,早已經區分不清,到底孰多孰少。
他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正看到鐘吟發了條消息,剛要點開看,有電話打來。
看清來電人的瞬間,林弈年眼底一凜,接通電話,恭謹地喚了聲:“陳伯伯。”
易池平靜地說:“不管你信不信,我什麼也沒做。如果我沒記錯,這種評選由多個評委打分,各個學院都有,很難有內幕。”
那頭充耳不聞,“那不是你,是爸?”
易池荒謬地笑出聲:“你可太高看我們了,咱家手伸不了那麼長。”
“S大怎麼也是百年名校,這種所有人都盯著的榮譽,就是天大的人情人也不會冒這個風險內幕你。”
他說半天,嘴巴都渴了。那個蠢弟弟則像被喂了啞藥,一個字也不說了。
他頓時火大地鬆了鬆領帶:“你什麼時候能不這麼幼稚?”
“我——”
易池不客氣地打斷:“你就沒有想過,是你自己的履曆足夠優秀嗎?”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
半晌傳來聲音:“我一開始就沒想過去爭。”
易池幾乎被他氣到失聲。
組織了下語言,“我之前怎麼沒發現,你還是個聖父呢?”
“你他媽才是聖父。”
易池沒理他:“你不和人爭?人家可和你爭。”
易忱低頭看著腳尖,淡淡道:“我和室友目標不同,這個對我來說沒用,對他不一樣。”
"行了!"易池沒了耐心,“你愛怎麼樣怎麼樣,我忙著。”
“但你要敢把到手的機會放棄,你想想回去怎麼和爸交代吧。”
說完他便掐了電話。
聽著那頭傳來的忙音,易忱煩躁地揉了把頭發,在寢室樓下踱步。
半晌,才平穩下心神,抬步上樓。
從接到消息開始,林弈年一如平常,日日早出晚歸,好像沒什麼變化。
推開寢室門。
易忱漫不經心地將手中的快遞盒放在林弈年桌上。
程岸看到他,挑眉笑開,賤嗖嗖地說:“喲!我們的準校十佳大學生回來了!”
“少來。”
易忱沒心情和他扯,放下包,“林弈年呢?”
程岸撓撓臉,“好像又去開會了吧。”
易忱把椅子往後拖,坐下,“他這幾天怎麼樣?”
“啊?”程岸疑惑,“什麼怎麼樣?他不和以前一樣嗎?”
“我感覺好像更忙了點,”另一側的宋緒說,“除了睡覺,他都不待寢室。”
說曹操曹操到。
幾人正說話,門從外被打開。林弈年朝內掃了一眼,“都在呢。”
易忱站起身,“你乾什麼去了?怎麼每天影都見不著。”
“弈年。”那頭傳來的男聲很平和,卻帶著不怒而威的氣勢,“子儀有聯係你嗎?”
林弈年愣了下,回答:“沒有。”
儲成星挑眉,發現新大陸一般朝易忱瞪大眼睛:“不是吧,哭了?不是,哥們你還會——”
“晚上我再來接你。”林弈年替她整理好鬢角的碎發,“加油,鐘主播。”
鐘吟笑得眉眼彎彎。
“走了。”她揮揮手,小跑著進了大樓。
林弈年站在原地,看著她跑遠。
檸檬TV旗下,分為很多個板塊。
鐘吟循著指示牌,半晌,才找到檸檬體育辦公的地點。
檸檬財大氣粗,辦公地的環境也非常好,明亮寬敞,設施齊全。
體育組不算熱門欄目,人也不多,人群來往,各自都在工作做自己的事。
看到她,也隻是多看幾眼,沒多打招呼。
這次的會議學生會邀請了各社團負責人,做個開學動員和學期工作總覽。
開完會,已經是四十分鐘後。
林弈年出門時,被人從後頭攬住肩膀,“年哥,等等我啊。”
是閆皓。
林弈年拿下他手:“有什麼事?”
“也沒什麼,”閆皓打哈哈,“就是想問問,你知道易忱和大一那個姓儲的,這次比賽搞了什麼名堂嗎?透露一點唄。”
林弈年笑了下:“我不清楚。”
“看我的二十四孝好男友呀。”她彎眼笑。
易忱壓下唇角,風吹過額角細碎的頭發,竟撒落幾分柔和。
他挑眉:“下次彆忍著,直接親上來,ok?”
鐘吟垂眼地上二人交疊的的影子。
一時竟覺得,哪怕風涼,就這樣和他一直走下去,也不錯-
在接下訪談工作後,鐘吟提前幾天做了準備。
也從舒昀給的資料裡,了解到了這次的訪談對象——李奇燁。
這位李總的經曆十分傳奇,也是S大畢業,今年不過三十五,已經一手創辦了如今赫赫有名的風投公司達飛金融,被稱為圈內有名的點金聖手,眼光毒辣,這些年看中的項目一投一個水漲船高。
近日台裡終於將李奇燁請來做一期訪談。
鐘吟對金融業的了解也不深,舒昀給了材料和文件,她便花了好幾天,對著上麵的信息一點點吃透。否則,若是李奇燁說的東西,她不能理解,到時可就真鬨了笑話。
訪談當天,鐘吟正裝以待,見到了這位傳奇學長。
李奇燁麵容清雋儒雅,為人也謙和。訪談進行得很是順利。他和舒昀也是老相識,訪談結束後,舒昀便直接約了飯,順帶著鐘吟一起。
飯桌上,得知鐘吟也是S大的學生,李奇燁顯得更親切了起來。
他半開玩笑:“正巧,我不日要去母校宣講,到時鐘主播給我引路啊。”
鐘吟笑著應下。
心底也沒當真,畢竟大概率隻是飯桌上的戲言。
酒過三巡時,李奇燁又聊起了這兩年投的項目:“這兩年,很多投資人越來越謹慎,大多跟著風向走。”
“但這樣也隻有看著龍頭吃肉,自己喝湯了。”
鐘吟握著筷子的手微鬆。
聽著舒昀和他聊天:“看來李總是什麼項目都敢試一試了。”
“當然,風險越大,收益越高嘛。”
“好魄力。”
鐘吟垂下眼,心突然跳得快起來。
從下午起就隱隱冒出的念頭開始發芽生根,使她朝李奇燁一連投去好幾眼。
如果。
如果易忱的demo能入了李奇燁的眼。他是不是能有機會,得到投資。
李奇燁白手起家,還是他們的學長,思想也十分先進。
馮世傑的手再長,也不一定能掣肘他。
試一試。
哪怕就是試一試呢。
鐘吟心中埋著事,一直到飯局結束。李奇燁禮貌問候:“舒組長,我送你們一程?”
舒昀擺手:“我有自己開車來,李總和S大順路嗎?如果順,可以把小鐘也帶過去。”
李奇燁頷首衝鐘吟示意:“請。”
鐘吟求之不得。
她點點頭,坐進了後座。
李奇燁隨之上來,示意司機開車。
鐘吟琢磨著語言。
但一來她和人根本不熟,二來人家隻是客氣送她一程,自己便立刻順杆子爬求人辦事,簡直不可理喻。
“咱們不都把參賽作品交給學生會了嗎?”
林弈年:“我沒看。”
閆皓張了張唇,還要再說什麼,又有人喊林弈年:“年哥,王老師找你。”
他隻能作罷,訕訕放下手。
看著林弈年邁步過去。
他臉上的笑意散去,視線一轉,抬頭找學生會辦公室。
推開門。
辦公室內隻有幾個值班的學生,朝他看來。
“我是你們林主席同學,剛剛在社團那邊開會,”閆皓兩手插兜,“他讓我來拿裝信競比賽作品那個U盤,在哪裡?”
有人指了指桌上:“好像是那個。”
這麼好騙。
閆皓簡直要笑出來,伸手就去拿了U盤,在手中拋了拋。
轉身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四處看一圈,隨即打開隨身帶的電腦,插進U盤。
指尖在觸控板滑動,從D盤找出早就準備好的頂包文件,正要替換,背後傳來冰涼的一聲:“你在做什麼?”
閆皓手指一抖。
轉身對上林弈年冷冽的眉眼時,心中罵了一聲。
臉上還是露出笑:“年哥,我沒做什麼,我就是看看易忱他們做的——”
林弈年打斷他:“拿來。”
閆皓心中不甘:“我真的隻是”
林弈年眉目沉冷,“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他少有地展露出這般強勢的姿態,鋪天蓋地的壓迫感。閆皓冷臉,緩緩拔下U盤,遞出去的瞬間,又覺憋悶地站起身:“林弈年,你他媽真能忍啊!我都替你憋屈!”
“他什麼都要處處壓你一頭,搶你評優,還搶你女人!”閆皓踹了腳旁邊的椅子,“現在還想美美創業開公司?什麼好處都給他占了?有這麼好的事兒嗎?!”
“真是草了,”他冷笑,“老子早就說過要讓他好看,這次就讓他出個大醜,沒有證據,誰能證明是我們乾的?”
閆皓眼中顯出層層疊疊的陰翳,看向林弈年:“年哥,你和不和我一起乾?”
鐘吟左顧右盼著,突然,身後傳來一聲:“來了。”
她倏地轉身。
來人帶著黑框眼鏡,中等身量,笑起來很是藹可親:“我是和你們趙老師是朋友,叫我keen就ok。”
“keen總監。”鐘吟打招呼。
keen拍拍手,和眾人道:“介紹一下,這是新來的實習主播,鐘吟,即將進我們聚焦體壇節目做主播,現在還在S大讀大一,大家平時多照顧。”
鐘吟鞠躬,和眾人打過招呼。
入職程序走得很快,大家都很忙,剪輯寫稿後期,沒有多寒暄的時間。
簡單介紹後,keen帶她進了另一間辦公室,進門前和她說:“這裡麵是梁奈梁主播,以後你負責一三五,她二四六日,你剛來,便由她帶你上手。”
鐘吟點頭。
梁奈正在化妝,聽到聲響,她抬起頭,朝鐘吟笑了笑,“keen和我說過你,叫我奈姐就好。”
她眉眼舒展著,聲音不疾不徐,很是溫柔隨和。
鐘吟頷首:“謝謝奈姐。”
這一周主要是熟悉工作,還不用上鏡。
鐘吟被分配了寫稿的工作。等一切都安定,她坐在桌前,終於放鬆地吐口氣。
看到鐘吟發來的[小貓敲鍵盤]表情包,林弈年忍俊不禁,到此時,才終於準備回學校。
下午還有一節大課,現在趕回去,還來得及上。
他站在路邊,正要招車,手機屏幕亮起,有人來電。
林弈年掃了眼,突然,視線緩緩停頓,染上些許陰霾。
唇線抿緊。
良久,終是僵硬地按了接聽,“喂。”
那頭聲音有些小心翼翼,“小年啊,我是爸爸。”
林弈年沒吭聲。
“你現在有時間嗎?”
“什麼事。”
眼瞧著易忱臉色變黑,程岸一把捂住儲成星念叨個不停的嘴:“行了!既然忱哥到了,先許願吃蛋糕吧,我都饞死了。”
玩得過火也不能全怪他。
這種事,也不是他一個人起勁就行的。
兩個人都不清醒地縱情。
她又不是沒爽。
簡直爽翻了。
兩人眼對著眼。
各自都有些不好意思。
相握的手指體溫滾燙。
附著年輕的身體。
二十歲。
真是他目前為止,過的最好的生日。
易忱如是想。
第 63 章 第 63 章
距離去達飛的時間越來越近,之後一周,易忱和儲、劉三人,晝夜不停地拉人試運行,之後便是無休無止地改代碼補漏洞。
連言妮也被拖來改稿,加了幾天班。好在她最近已經拿了offer,除了畢業設計,便沒什麼事。
“學姐拿了哪裡的offer呀?”鐘吟遞給她一杯美式,蹲下來看她改畫。
言妮接過咖啡,道了聲謝,另隻手握著筆,在觸控板修改:“盛大科技,跟組他們公司旗下一款乙女遊戲。”
鐘吟眼睛一亮,說了個耳熟能詳的遊戲名:“是這個遊戲嗎?”
“對,你玩過?”言妮問她。
很平常的對話,不知怎麼,靠在斜對麵的易忱撩起眼皮,朝她看來。
易忱重新抱起電腦,望著屏幕,卻沒法再定下神。
“那個。”
鐘吟從手機屏幕抬眼:“嗯?”
“周六我爺爺過壽,”易忱看她,眼中藏著小心翼翼的祈盼,“你想去嗎。”
鐘吟一愣,張張唇,一時拿不定主意。
易忱爺爺過壽,那大概率是他整個家族的事。曾經在他家飯桌上聽過的,那麼多伯伯哥哥,肯定也都在。
她和他在一起才幾個月,現在就去,是不是還太早了?
她半晌沒有答話,神色還糾結著時,易忱便已經收回視線,手指敲鍵盤,語速很快:“我就隨便一問,那天人很多,嘰嘰喳喳的煩得很,你要不想,就在家待著吧。”
見他飛快就自說自話把話題了了,鐘吟看他,有些好笑地說:“你彆瞎說,我沒有嫌煩。”
“我隻是在考慮,你現在就帶我去你家,沒想過以後咱倆處不下——”
鐘吟原本已經克服親了他兩下的羞恥,這會被他一提,立刻就有些不自在,“你能不能注意一下措辭?!”
“怎麼,”他耳根也泛著紅,偏偏還不甘示弱地盯著她強作鎮定的臉頰,“你敢做不敢讓人講?”
“我嘴上還有你的口紅,”易忱視線掃過她果凍一般的唇瓣,“現在還黏乎乎的。”
“以後換一支不沾的不行嗎,不然每次都粘我一…”
鐘吟一把捂住他嘴,臉頰紅得不像樣,“不許說了!”
易忱終於閉上嘴。
兩人都麵對麵紅著臉。
雖然覺得他不可理喻,但鐘吟目前還願意和他好好掰扯:“我隻是讓你以正常的社交距離和我相處,什麼時候讓你離我幾米遠了?”
可惜易忱就是不講道理的人,“走在路上都要保持距離,我們這叫談什麼戀愛?”
這個煩人精。
鐘吟哭笑不得,“手給你牽,這樣可以了?”他啞著嗓:“你真當我是木頭樁子,大老遠過來,就為看你和他約會?”
空氣似乎凝固。
狹小靜謐的空間內,鐘吟突然有些喘不過氣。
就在這時。
電梯“叮咚”一聲,到達樓層。
易忱當先走出去。鐘吟低著頭跟上。後台人來人往,所有老師學生都嚴陣以待。
鐘吟隻得以看到一眼林弈年。他被很多人簇擁著,忙得幾乎見不著人影。
身側盧宇沒話找話的寒暄也讓她的耐心幾乎告罄。
她態度冷淡,偏偏盧宇像看不懂眼色,冷不丁道:“鐘吟,上次的事情對不起。”
鐘吟可有可無地發出個音節。
這招她還是和易忱學的。
她發現,隻要稍微學習他的說話方式,就能很輕易地就能把天聊死。
很好用。
盧宇卻是例外,他鍥而不舍:“我不喜歡她,我早就想和她分手的。”
鐘吟:“這和我沒有關係。”
盧宇充耳不聞,繼續訴說他和前女友形同虛設的戀愛。
鐘吟左耳進右耳出。
突然,她的目光凝在站在門口的林弈年身上。
他似乎在等什麼人,不停地看著手表。
許久未見的曾可今天突然露了麵,她戴著傳媒中心的工作牌,站在他身側,笑靨如花。
鐘吟握緊了手中的台本。
就在這時,門口出現另一道身影。來人匆忙趕到,胸膛起伏著,膚色也因為奔波而染上淡紅。
他依舊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慢騰騰地把袋子遞給了林弈年。
林弈年緊鎖的眉毛舒展,拍了拍易忱的肩,“你幫了我大忙,多謝。”
易忱並沒有給他麵子,“這種事下次彆找我。”
林弈年笑,“你是我兄弟,不找你找誰?”
“拿來了就好,”一旁的曾可插話,語氣親切,“不然弈年可就難交差了。”
她上下打量著易忱,露出一個熱絡的笑容來:“你就是易忱吧?”
易忱不冷不熱地嗯了一聲。
“早就聽說過你了,第一次見麵,我是曾可,是校傳媒中心的。”曾可朝他伸出手。
易忱兩手巋然不動,隻動了動嘴皮子:“你好。”
曾可僵硬著縮回手,乾笑道:“弈年,你兄弟挺內向的。”
林弈年沒時間繼續寒暄,隨口應了幾句,便朝易忱點點頭,“我先去忙了,你自己隨便逛逛。”
易忱懶懶點頭。
就在他要轉身的前一秒,他餘光掃過一角,冷不丁側頭——
誰也沒先說話,無言的沉默灼燒。
互相較著勁。
鐘吟呼吸上下周折,那種不安在沉默中爆發。
她終於停下腳步,“易忱。”
他也停下,卻是背對著她,心口揪緊,不敢回頭。
“哪怕是自作多情,我還是必須問這一句,”鐘吟看著他的背影,複雜的情緒在胸腔翻滾一圈,還是開口,“你是不是,有點喜歡我?”
易忱雙眼放空地看著地麵。
良久。
僵硬地從喉間擠出一個字。
“嗯。”
但不是有點兒,是很多。
鐘吟張開唇,一時發不出聲音。
半晌,才甕聲:“對不起。”
男生一時沒動。
隻是肩膀已經慢慢垮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
他才轉過身,黑眸如被水洗過,又掩過飾非般,飛速垂下眼。
鐘吟望著他,心情是從未有過的複雜,喉間堵著。
她驚慌地發現,對易忱,她竟然沒法和以往對待任何一個男生一樣,乾脆利落地說出拒絕的話,而不考慮他們的感受。
“沒事,隻是一點兒而已,”她比劃出一點點距離,心慌意亂地說著,“那麼多女孩子喜歡你,你很快就會忘記這點兒喜歡的。”
“還有還有,前段日子,你不是總腦補我喜歡你,說不定你現在也是一種錯覺…”
鐘吟說了一大通,對麵都隻是緘默地看著她。
眼中沒了那種無往不利的倨傲。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閉上嘴。
用抱歉的眼神看他。
“彆用這種眼神看我,”易忱抹了把臉,看向彆處。用隻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喃喃,“我比誰都明白。”
“不是帶我去逛逛?”他轉身,“還不走?”
易忱一副勉強的表情,握住她的手指,還順勢揣進口袋。
鐘吟皺眉:“你不熱?”
四月底的天,已經隱隱有了初夏的趨勢,牽著都很熱了,還放口袋裡?
“我看彆人談戀愛都這樣。”易忱腦子裡是去年冬天,她這般被林弈年握著的畫麵。
他偏也要這麼乾。
“那也要講究時令吧。”話是這麼說,但鐘吟到底沒抽回手,任由他揣著。
唉。
隨便他吧。
一直到在食堂吃完晚餐。
鐘吟看了眼時間,準備回寢室看稿,“那我先回——”
頭頂傳來一聲冷笑。
“?”
“你是找男朋友還是找個陪吃飯的。”
“?”
“有你這樣的嗎?一吃完就走?”
鐘吟耐心順毛:“我要回去看稿,明天還要直播。”
易忱不放人:“出來看,和我一起。”
鐘吟才懶得跑,“我不想跑來跑去了。”
“行。”他沒什麼表情地舔了下唇,“得到了就不珍惜,膩了是吧。”
鐘吟不接茬:“…我累呢。”
易忱頓時不說話了。
“什麼體力,這就累了。”他勉勉強強地說,“我送你回去。”
話未說完,易忱就已經凶巴巴盯向她,傾身靠近:“好啊鐘吟,你猶猶豫豫這麼久,就是在琢磨著怎麼跟我處不下去?”
“?”
“你彆曲解我的意思,我隻是在提醒你——”
但易忱根本聽不見,越說臉色越冷:“你還怪負責啊,不去見我家人,為了給你還是給我留後路啊?”
鐘吟想,她哪怕不說話,易忱自己編,也能腦補一出大戲。不由抬高聲音:“正常人也該有這種顧慮吧?”
“我和你才談多久?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了嗎?我考慮這個有錯嗎?”
像被按了停止鍵,易忱憋悶地往後靠。
“行,”點點頭,“合著我就不是正常人唄。”
鐘吟:“?”
“我就沒想過。”他重複,“我沒想過咱倆處不下去。”
鐘吟眼睫動了一下。
剛剛被他激起來的氣也頃刻間散了,心緒也酸脹悸動起來,
自小的生長環境,總讓她循規蹈矩,同樣,也會優柔寡斷。
大學後經曆的種種,更是讓她投鼠忌器。
唯一一次出格,也是為了易忱。
她就是這樣的性格,沒有絕對把握,不會去做。
一如她至今還沒有確定,和易忱在一起便一定會是永遠。
他們還這麼小,未來無法控製,總有預料不到的因素。
但這一刻,鐘吟突然也懶得再管那些因素。
有時候,活在當下,便是最幸福的。
“好,”漫長的沉默後,鐘吟手搭在他手背,“我陪你一起去。”
易忱眸光晃動一下,還有些不敢相信,瞳孔悄悄轉向她。
打量她認真的表情,才徹底放下心,唇角要翹不翹的,好半天才壓下來。
鐘吟沒注意,回言妮:“看我室友玩過,但我還挺喜歡裡麵一個男主,叫慕”
“慕白是吧?”
“對對對。”
“我就是他的畫師呢,”言妮驕傲地挑眉,“你看沒看我微博?我畫了很多他的同人圖。”
鐘吟立刻摸手機:“我去看看!”
“什麼玩意兒。”
“遲來的深情比草都賤。”
“還把我類比他,我和他能一樣嗎?”
“我對我媳婦兒是百分百忠誠,他少來碰瓷兒。”
“前妻和他離婚?他活該!”
說到最後,易忱捧住她腦袋,在她唇上親一口。
“我們是要在一起一輩子的。”
第 64 章 第 64 章
一周後。
達飛金融給了消息,經項目部綜合評估,將會投資五十萬作為後期的開發費用。資方不乾涉遊戲開發流程,上線後按比例抽取利潤。
采用階梯式抽取方式。
也就是說,賺的越多,抽的也多,賺的少,分成也相對少。
對方誠意給的相當到位,並沒有將條件開得很苛刻。
程岸抱臂:“你問年哥?他還用說,閉著眼都A+好吧。”
“最離譜的還是忱哥那個牲口,這組套卷,他還能提前四十分鐘走。”
“下午我要趕飛機,”走到最後的林弈年回完消息,衝他們擺手,“我先回寢室收拾一下。”
寢室裡,鐘吟剛剛收拾好了行李。
顧清要送他們的意願強烈,一連打了好幾個電話確定時間。
“現在車太多,你們學校車輛限行,我隻能把車開到西門口,”顧清說,“你們行李肯定不少吧?我已經讓小忱去你樓下接你們了,正好,幫你們分擔一些。”
看樣子,顧女士已經自動將這位同學歸結成了女生。
鐘吟唇張了又張,“其實我朋友他可以幫我拿的。”
顧清已經在自說自話:“沒事,小忱已經來了。”
鐘吟愣了下,“…他還願意來嗎?”
“他有什麼不願意的,”顧清笑眯眯的,“你待會等他電話就行。”
掛斷電話的下一秒,顧清便徑直撥通了易忱的號碼。
很快,那頭接通,低低喂了一聲。
顧清愣了下,又確認了遍號碼沒撥錯,才問:“你感冒了?聲音怎麼這麼啞?”
易忱咳了聲,“沒。”
“你考完了吧?”
提前交了卷,易忱漫無目的地走在學校,心不在焉地嗯了聲。
“吟吟下午的飛機,我大概一點到你們校門口,你一會去幫她把行李拿到校門口。”
易忱腳步停了下,又繼續往前。
“這事兒輪不上我去做。”
顧清習慣了他的推諉,兀自道:“哦,她說還有個同行的朋友,我今天一起把他們送去機場,她們倆的行李估計更不少,你一起…”
“朋友?”易忱荒謬地笑出聲,“她是這麼和你——”
幾乎要說漏嘴時,又被他咽下去,“那就更不需要我了。”
“易忱!”顧清不耐煩了,火大地抬高聲音,“每次喊你做點事就是推三阻四,怪不得這都一學期了,吟吟也不喜歡你。”
易忱徹底停在原地,顧清最後那句話在他腦中回蕩。
張了張口,冷風又灌進喉間,從頭到腳的冰涼。
“是啊,”他自嘲地笑笑。
嗓音融進風中,像是下一秒就要被吹散,“連您也看出來了。”
“我現在也不強求什麼了,”顧清沒聽出他的異樣,歎氣道,“吟吟這麼好的姑娘,你要實在和她沒緣分,我把她認成乾女兒也好。咱家也正好缺個姑娘。”
“您是真閒著沒事兒乾嗎?”
易忱神色緊繃起來,“認什麼認,我沒她這個妹妹。”
他胸膛起伏,也不等顧清說話,便繼續道:“我現在就去給她拿,您彆想那些有的沒的,我不認,她不是我妹,你要敢認,我也不姓易了。”
這是什麼逆子?顧清剛要發火,電話已經被嘟嘟掛斷。
當天,易忱去簽了合同。
沒多久,那邊的資金也打了過來。
看著公司賬戶上多出的錢。
[鐘吟]易忱回去時,寢室隻有程岸一人。
他靠在座椅上,一本C語言蓋著臉,從下傳來隱隱約約的鼾聲。
易忱遞了個無救的眼神,轉頭找到充電器,給手機充了電。
但手機正凍著,一時半會還沒能充上電。
“你倒比我還金貴,”易忱嗤聲,伸手捂手機。
“啪嗒”一聲,程岸臉上的書掉落下地。
程岸冷不丁驚醒:“臥槽我怎麼睡著了。”
“忱哥你可算回來了,救救我,給我畫畫重點!”
易忱頭也沒回,伸手:“書拿來。”
“嗻!”程岸忙狗腿地把所有專業書遞上。她後退一步。
表情荒謬地搖頭,“不,不該這樣。”
嗓音顫動:“易忱,你清醒一點,你是易忱啊。”
“易忱又怎麼樣,”他眸中隻能看見她,定定重複,“他隻想留在你身邊。”
心中自以為厚重的城牆都在這一瞬間崩塌殆儘。
鐘吟眼眶紅了。他是知道他姑父有多凶的,哪能放他這麼混日子。
“我能乾嘛,”易忱眼珠都沒動,“混吃等死唄。”
網吧裡是此起彼伏的鍵盤聲,伴隨偶爾幾聲怪叫,氛圍的確算不上好。
“你有這時間,不做遊戲嗎?”顧旻不解。之前不還滿身熱血嗎?
“啪嗒。”
易忱沒什麼表情,指尖用力敲一下鍵盤。
“做個屁。”他說。
顧旻:?!易忱嘖了聲,滿臉煩躁地拍開她手。他插著兜,正要回房間,顧清放在茶幾的手機響起,她掃了眼屏幕,“誒,是小帆的電話?”
易忱動作一頓,腳步不動聲色地拐了個彎,從冰箱裡拿了瓶可樂,轉身坐回沙發。
易建勳嗬斥:“又喝這些垃圾食品。”
“彆吵。”顧清一掌拍向他,“我接電話。”
易建勳摸摸鼻子,不說話了。
“喂,小帆啊。”
白帆的聲音隱隱約約從電話那頭傳出,聽得不算很明晰。
易忱低頭抿了口可樂,湊近了些。
顧清:“你說看到吟吟今晚和個男孩子在一起?”
易忱倏地抬起頭。易忱咬牙:“我有那麼閒?”
鐘吟瞅了瞅他:“對不起嘛。”
可惜易忱淡著張臉,好像不太領情。
她試圖轉移話題,“你怎麼來了?”
易忱又扭頭看她,“不是你一直問我什麼時候回來?”
“我…”鐘吟想說她也隻是問問,顧忌到他起伏不定的脾氣,又識趣地咽了回去,“那恭喜返校啊。”
冷場。
風吹過,鐘吟有些冷,裹緊了外套。她看著腳尖,琢磨著他來乾什麼。
難道他大老遠跑來一趟,真是為了讓她下來“迎接”?
也不是沒可能。
這種事,易忱做出來也不奇怪。
她醞釀半天,找話題:“你傷怎麼樣了?好了嗎?”
易忱神情不屑:“就那點皮外傷,沒到醫院就好了。”
鐘吟默了默,想起顧旻說的“醫生光處理都半個小時”,到底還是給他留了麵子,沒有戳破。
鐘吟手指都涼了,有些想回去,瞧了他一眼,委婉地說:“天有些冷…”
同一時刻,易忱開口,“把我背包打開。”
“啊?”鐘吟一愣。
"快點,"他沒什麼耐心地催她:“不是冷嗎?”
鐘吟哦了聲,上前:“是大包拉鏈吧?”
“嗯。”
她拉開拉鏈。
打開的瞬間,溫暖清甜的味道直鋪鼻尖,還是滾燙的。
鐘吟一愣,“是紅棗銀耳羹?”
一時間,她還有些不敢去拿,不確定地問:“是給我的嗎?”
“不是。”
“……”鐘吟悻悻收回手。
還好她留了個心眼,沒有自作多情,“那你要我打開包乾什麼?”
易忱懶洋洋道:“給你看一眼,望梅止渴。”
他確實能做得出來。
鐘吟臉上的表情消失,麵無表情地把拉鏈拉回去,繃著臉說:“我走了,你自便吧。”
她轉身就要走,後頭那人似乎笑了一聲,欠欠地喊住她,“喂。”
鐘吟沒理他。
“脾氣還挺大。”
易忱下車,把裝紅棗銀耳羹的袋子拎出來,“過來把這拿走。”
“談男朋友?”顧清張了張唇,含糊道,“我其實不是很清楚誒。”
“要問問小忱是吧?”顧清朝身側的兒子看了眼,“他應該也不是很清——”
還沒說完,耳邊的手機就被易忱奪了去。
後者“砰”得放下可樂,從沙發上彈起來,站直身體,用顧清從未聽過的禮貌語氣喊了聲:“阿姨好,我是易忱。”
對麵的白帆愣了下,笑道:“小忱?我剛才還和你媽說到你呢。”
“找你也沒彆的事兒,就是問問你,”白帆語氣稍頓,漫不經心問,“吟吟談的那個男朋友,人怎麼樣?”
她一上來就這麼直接,易忱愣了下,琢磨著怎麼回答。他張開唇,又闔上:“我,她…”
沒等他支吾完,白帆已經淡淡開口:“看來還真背著我談男朋友了。”
“是叫林弈年對嗎?”
意識到自己上了套,易忱有些懊惱,勉強圓下去:“阿姨,他們才在一起沒幾天,可能隻是沒來得及說,您彆怪她。”
白帆沒接茬,意味深長地問:“看來那男生,你也認識?”
易忱:“…是我室友。”
“行,”白帆點點頭,不動聲色地探口風,“小夥子人怎麼樣啊?”
易忱踟躕地舔了下唇。
那句“挺好的”被他昧著良心咽下。
轉而麵不改色地說:“比我差點兒。”
白帆噗嗤被逗笑了,“那你說說,哪兒差點。”
“個頭沒我高。”
“嗯。”
“績點也比我低一點兒。”
“嗯。”
“可能,”他撓了撓臉,厚著臉皮地擠出後麵的話,“也沒我帥。”
“噗。”不得不承認,白帆一晚上都烏雲密布的心情,都被他幾句話給趕跑了,不由調侃,“那各方麵都不如你,吟吟怎麼沒挑你當男朋友?”
一局結束,易忱眼皮懶倦地耷拉著,頭垂下。
不再多言。
就在這時,對麵電腦傳來一道漫不經心的冷笑:“是做個屁。”
這一聲接得太巧。
巧到讓人覺得似乎是專門的針對易忱剛剛的發言。
顧旻第一個不爽,立刻要站起身一探究竟,竟是被易忱攔了下來:“彆惹事。”
望進易忱那雙波瀾不驚的眼,顧旻懵了懵。
這還是他那一點就炸的哥嗎?
“行。”顧旻重新坐下,繼續問,“是不是你家那邊…又開始吵吵了?”
顧旻從小就跟著易忱屁股後麵玩,跟著去過幾次易家老宅,也就是易忱爺爺那兒。
原想著易忱的兄弟多,跟著去還能有哥哥帶著玩,結果去過幾次顧旻恨不得再也不踏入一步。
規矩太他媽多。
什麼早起,鍛煉,站如鬆坐如鐘,食不言寢不語…待著簡直活受罪。
故而他哥這麼離經叛道,被易家收拾也是遲早的事兒。
“你都猜到了還問。”易忱拆了桶泡麵。這就是晚飯了。
現在鐘吟整日泡電視台,不在家吃飯。
顧旻聳肩:“那就單乾唄,之前不也沒同意過。”
易忱淡淡地說:“誰給我錢乾?拿嘴乾?”
顧旻撓撓頭。他也不清楚,怎麼突然之間,他哥就這麼喪了。
“那你打算咋辦?”顧旻小心地問,“聽家裡安排工作啊?”
易忱低頭泡麵,“說不定呢。”
突然,對麵傳來椅子拖地的聲音,一個身影站起,極高挑,半座山似的杵著。
“喂。”
那人手插著褲兜,目光冷嘲著看過來,“易忱,我真看不起你。”
不停搖頭。
哪怕再不想承認,但這一刻,她都沒法再欺騙自己了。
這種揪心到喘不過氣的感覺。
隻有他能帶給她。
所以,她該怎麼辦?
林弈年有錯嗎?沒有。
身為男朋友,他溫柔體貼,細致入微,沒有一點錯。
巨大的負罪和愧疚感將她席卷,幾乎將她割裂成兩半。
“不,”她幾乎要落荒而逃,語無倫次,“你彆這樣,易忱,你彆逼我了,可以嗎?”
她話語中的倉皇和逃避,宣泄著一個再明顯不過的事實。
易忱激動得全身血液都在翻湧,兩步上前,用著不顧一切的瘋勁伸手將她按在胸膛。
心臟像是活過來。
這一刻,他嗓音都忍不住的發抖:“鐘吟,你喜歡我。”
“你就是喜歡我。”
瘋了。
背德感讓鐘吟全身每一寸都叫囂起來。
不。
這樣不行。
鐘吟用儘全身力氣抗爭,但他手臂宛若銅牆鐵壁,按住她後腦,完全無法掙動半分。
她驚叫:“易忱,你彆發瘋!”
他卻充耳不聞,冰涼的手指抬起她下巴,眼眸呈現無機質的黑,骨子裡的無法無天展露無遺:“我早就瘋了。”
身體比大腦要誠實得多,被他觸碰的每一處,都如火般將她灼燒。
最後一絲理智,讓她試圖喚醒他:“易忱。”
“你這樣讓我怎麼辦?讓弈年怎麼想?”
“你怕什麼?”易忱歪頭,卡在她下巴的手指甚至因為能觸碰她而顫栗,“讓他來找我。”
“介入你們的是我,不要臉的也是我。”
“你有什麼錯?”
易忱隨手圈了幾個章節,另隻手還在給手機開機,三下五除二標注完,把書扔回去。
程岸抱著書,感恩戴德,肉麻兮兮地從後圈住易忱的脖子,嘴中唱著:“一生要強的爸爸,我能為你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