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赴逸這些年為了這雙眼睛,吃了不知多少苦頭,現在一聽要去醫院檢查眼睛就頭疼,連忙扯開話題,“我看了驚嶼那個節目,他怕是惹著人了,網上亂七八糟都是一些捕風捉影、胡編亂造的鬼扯。”
“我也是為這事來的,網上謠言都是不重要,宋律師他們會處理,我擔心的是他談戀愛了。”
許蘊珠接過遠姨端來的紅茶,先給許赴逸倒了杯,自己也倒了杯端著,眉眼間有些擔憂,又有些欣慰。
“遠蘭,晚上的菜添個蘆筍炒牛肉、荷蘭豆炒蝦仁,驚嶼待會也過來,你多做些,晚點沒關係。”
許赴逸交代完,遠姨笑嗬嗬說著這是蘊珠喜歡吃的菜,和許蘊珠聊了兩句老爺子情況就去廚房忙了。
“你要多吃點,一天天吃那些輕食,能有什麼營養,你看看你瘦得都沒幾兩肉了,”許赴逸盯著許蘊珠看了兩圈,見她下巴又尖了些,不滿訓斥,“如今驚嶼找到喜歡的人,不行你就搬回來住,遠姨照顧你,我放心些。”
“你以為我還是小姑娘啊,遠姨也老了,我就不給她增添負擔了,”許蘊珠望著父親,睜大的眼睛裡似乎噙著水珠,勾起的唇角將臉頰若隱若現的酒窩帶出來,一瞬間將她帶到還是個小姑娘,母親也還活著的時候。
“他啊,找到喜歡的人你就放手吧,當年你和他…爸爸的事,”說起那人,許赴逸似乎哽了一下,輕輕歎息一聲,扭頭望向後麵書架上那張全家福照片,半響才氣憤道,“當時我擔心受怕,但你執拗要和他在一起,我隻得同意,”說起從前,許赴逸眼角也泛起淚花,“管他找的是個什麼樣的,他開心就行,這些年他承擔的不比你少,難受埋在心底,有個知心知底的人陪著也好,”
許蘊珠也看到那張全家福,那是那個男人唯一一張光明正大擺出來的照片。
照片中他的臉已經有些模糊了,但許蘊珠記得很清楚,拍照時,他才二十四歲,風華正茂,明媚朝氣,穿著一襲藍色長衫,頭發梳成三七分,用發膠固定好,懷裡抱著剛出生幾個月的小驚嶼,身旁是穿著一身珍珠白旗袍的許蘊珠,前麵坐著穿青灰色長衫的許赴逸。
照片裡大家都笑得開心。
那不是唯一一次大家都很開心的時候,隻是那個男人的每一次出現,都是一次刻骨銘心的記憶。
兩人戀愛四年,結婚十一年,見麵的次數數都數得出來。
十五年,每年有時候見三次,有時候見兩次,有的時候一年隻能見一次。
開始幾年見得多一些,也還算光明正大,後來就越發少了,每次都偷偷摸摸,生怕被人看到。
她一直記得男人的話,等他退出來就好了,那是他最後一次任務了,完成這次任務,他就退出來,以後一家人就團聚了。
怎麼……怎麼就沒了呢。
回憶以往,汩汩淚水順著眼角滾落,感受到臉上的涼意,許蘊珠睜大眼睛,呼吸三四次,壓製住內心的痛意,偏過頭擦乾淨臉上的淚水,才側身回來望向沉默的父親,
“隻要不是和他爸一樣的職業,就隨他吧……”許蘊珠輕聲說。
她怕了。
陸驚嶼把他母親和外公的心理拿捏得極好,他知道這兩位家長並不會乾涉他的婚戀。
他母親有著屬於中式家長對孩子的嚴格和控製感,也有被西式文化熏陶的自由隨意,但最多是她性格本身蘊含的柔軟和對陸驚嶼的愛,所以她有時候會對陸驚嶼提出要求,希望他按照自己的話去做,但又任他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成長。
從外公同意母親嫁給“農村”出來當時還隻是個窮小子的父親這件事上,他知道,外公不在意那些外界設置的框框架架,隻在意親人是是否開心。
所以晚上的聚餐,並沒有孟庭想象的那麼刀光劍影和棒打鴛鴦。
“驚嶼來了。”
聽到門鈴,遠姨去開門,就見陸驚嶼站在門口,手裡提著兩盒點心,遠姨接過點心看了一眼,是老爺子和許蘊珠都喜歡的杏仁酥和鬆子棗泥糕。
“外公,媽。”
陸驚嶼進屋,不出意外,他媽和外公正在喝茶,老古董留聲機正放著,黑膠唱片轉著圈,是陸驚嶼熟悉的曲子,舒伯特的作品。
舒緩的鋼琴曲如春風般拂過三人的心,不語中,有些話似乎已經說儘。
“回來了,”許赴逸睜開眼睛,望向陸驚嶼,神色和之前並沒無區彆,許蘊珠神情雖然欲言又止,但到底沒說什麼。
吃完飯,三人又轉到客廳,才開始談論陸驚嶼的事。
“已經查到是誰爆的聊,證據已經發給宋律師,要不了多久就會處理好。各位老師也打電話和發郵件來詢問了,不過之前外公打過招呼,所以他們隻是詢問一下我下半年計劃,沒說什麼。”
陸驚嶼將今天的事簡單和兩人說了一下,都是經曆大風大浪的,見陸驚嶼沒有被影響,也就不關心網上紛紛擾擾。
“你那對象怎麼回事?”
陸驚嶼提著的心終於落下,今晚的重點終於到了。
“孟庭,我媽見過,人很好,我也很喜歡,我們是在我參加音樂比賽海選的時候認識的。”
許蘊珠想起之前在醫院見到孟庭,那時就覺得兩人不像簡單朋友,一個還在上學,一個已經畢業,也玩不到一起去,怎麼就認識了。
現在想來也理解了。
“人好就行,彆學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好好在一起。”許赴逸一錘定音,將事情揭過去。
兩人才剛認識沒多久,家長沒必要過多關注,等兩人真的決定好共度一生了,有的是時間坐下了聊。
至於陸驚嶼將感情狀況曝光在網上的事,許赴逸和許蘊珠都沒問,初戀嘛,就需要一些轟轟烈烈的回憶才夠精彩。
陸驚嶼和孟庭都年輕,不需要審時度勢,喜歡就是喜歡,要允許他們有一些衝勁和衝動,什麼都想好了再做,心思就沒那麼純粹了。
有些思維和做事風格是代代相傳的,當初許赴逸了解完陸驚嶼父親,知道他品性不錯後,就沒過多乾預女兒戀情,隻叮囑許蘊珠要保護好自己,如果發生什麼意外,要告訴他,如今,陸驚嶼說孟庭人好,他喜歡他。
許蘊珠也沒過多追問,隻讓他做事也穩重些,彆莽莽撞撞,傷害到人家。
兒子的性格她了解,做事有自己的章法,不會勉強自己,人也挑剔,找的對象肯定不會差。
網上新鮮事層出不窮,到第三天早上,陸驚嶼在微博上艾特出宋律師整理出來的,需要向他道歉,甚至經濟賠償的ID號時,那些黑料熱度已經降下去了。
而坐等看他崩潰的人,在看到他像是什麼都沒發生,安然無恙地回來錄製節目時,扭曲的神色讓人心驚。
“聽說你助理姓元,不多見的姓,”
陸驚嶼見到李可樂,神色自然地走到他身邊,狀似無意地說了句話,隨後就走了。
時望站在後麵,目送陸驚嶼和孟庭有說有笑進了電梯,電梯門在完全闔上之前,他看到陸驚嶼朝自己這裡看了一眼,眼裡是完全的漠然和忽視。
時望捏緊手,猛然想起孟懸今天也來現場了。
原本還欣喜的心情頓時像被暴風雨衝刷過一樣,隻剩泥濘一片。恐慌充斥著大腦,讓他忍不住想做些什麼,隻為了抓住那縷縹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