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星際蟲王03(2 / 2)

夏醇講述完畢,神情平靜,似乎隻是說了一件與己無關的事。裴靖很佩服他強大自持的鎮定,但依舊不免為他擔心,不知等待他的會是什麼。

“啵嚕”,窗外的魚唇張圓,吐出一個氣泡。滾圓的魚眼再度轉動,看向下一個人:“你這一生中,最為悔恨的事是什麼?”

夏醇怔了怔,想要說話卻再度失去聲音,隻好用眼神向身後的男人詢問:我身上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男人唇角勾起一抹淺笑,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把手伸出來。”

夏醇莫名伸出手,男人將一個涼涼的小東西放在他手心裡。他收回眼前一看,竟然是一枚花瓣糖,晶瑩剔透的琥珀色糖晶跟男人瞳孔的顏色有幾分相似,裡麵裹著一片金色的花瓣。

夏醇在男人期待的注視下把糖送進嘴裡,清甜的香氣逐漸在口腔裡化開,溫柔地撫慰著他皮膚下不為人知的戰栗。直到糖塊小了一圈,他腦子裡才冒出一個疑問:鬼的東西能吃嗎?

男人微微眯起眼睛,濃密的睫毛下綻放出點點華彩,宛若星光。

裴靖理所當然地將男人視作夏醇的精神力所創造出來的幻體,他早已認定夏醇身負異常強大的精神力,所以也沒有太過驚訝。隻是見“彆人家的”幻體那麼溫柔,想想自己那個麵癱毒舌的幻體,他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餘下尚未回答過問題的三人都沒有發出聲音,也不知這一次被開啟聲道的人是誰。幽藍色的房間如同深海一般靜謐,猜忌和催促的視線在其中交錯。

能量罩像個被敲破的蛋殼,裂口不斷有火花落下。能源過載令機器不堪重負,島的背麵不斷傳來沉悶的爆炸聲,幾人都能感到腳下在震顫。

再這樣下去恐怕所有人都要跟這座島一起覆滅了。浦衡瞪著血紅的眼睛看向窗外,忽然失智地怒吼道:“我能弄死你一次,就能再弄死你無數次!”

謐藍幽影款款浮動,從遠處駛來一艘巨型郵輪。龐大的船身破開水浪,帶著一陣狂風暴雨隆隆疾馳,汽笛發出撕裂蒼穹的尖銳長鳴,從怒目圓睜的浦衡身上碾壓而過。

雖然明知是幻影,可在看到鋼鐵巨物呼嘯而來時,在場的每個人依舊感到驚懼無比。浦衡僵硬的身體完好無損,勉強維持的高傲卻粉身碎骨。他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五官扭曲,嘴巴大張,一番劇烈嘔吐後吐出一個拳頭大的血紅珠子。

他生理性淚水和唾液流了一地,艱難而不甘地哽咽道:“我的船曾在某片海域上遭遇海難,大副為了讓我安全離開,不惜將我打暈放在逃生船上送進海裡,可是其他人卻……我身為船長,沒有跟我的船和船員共生死,這就是我最為悔恨的事。”

從他口中吐出的珠子在地上滾了滾,表麵沾著的濃稠血漿流淌下來,露出一個黑色的圓點,看起來竟像是一隻魚眼。

在魚眼的凝視下,浦衡臉色發青,嘴唇翕動不已,突然中邪似的跳起來從懷中掏出一支槍。將魚眼崩碎後,他衝向水池,竟然將槍口對準了人魚。

一直怔愣的常牧此刻反應迅速,爆發出了驚人的速度撲到人魚身前。

“滾開!”浦衡瘋了似的咆哮,夏醇一腳將他手中的槍踹飛,一拳將他鼻骨打斷,令他徹底昏迷過去無法發瘋。

常牧腹部中槍,流血不止。人魚們都圍了過來,餘生緊抓著他的衣角不放,無聲地流出眼淚。常牧臉色蒼白地搖了搖頭,好像在說“彆哭”,然而他眼中既沒有欣慰也沒有柔情,隻有無儘的空洞。

夏醇撕開浦衡的睡袍,給常牧進行了簡單的包紮。魚頭對於窗內發生什麼毫不在意,依舊轉動著魚眼,用美妙動聽的聲音提問:“你這一生中,最為悔恨的事是什麼?”

十餘秒後,裴靖淡淡地說:“傳說被人魚看中的人,可以通過人魚的吻獲得壽命和青春,然而事實上並非如此。”

在他十三歲的時候,有人為了討好他的父親,送給他一條珍貴的人魚。情竇初開的少年第一眼就愛上了那個世界上最純潔美麗的生物,當他隔著玻璃與人魚手掌相抵的一刻,他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運最幸福的人。

不久之後,裴靖的母親生了重病,連帝國最優秀的醫生也束手無策。他想起關於人魚的傳說,便去請求他心愛的小人魚給母親一個吻,讓她能夠活下去。

他的人魚卻說,能讓人類延長壽命的不是人魚的吻,而是人魚的血。唯有喝下人魚之血才能獲得長生和青春。

裴靖舍不得傷害人魚,也不想看到母親死去,便懇求小人魚給他一滴血就好。直到這時,他的人魚才流淚說出實情,他根本不是來自深海的神奇人魚,而是人體工廠裡進行了身體改造的假人魚,他的血沒有任何用處。

裴靖聽到心裡有什麼東西碎了,在送彆離世的母親之後,他再也沒去看過那條欺騙了他的假人魚。直到有一天管家告訴他,人魚已經死了。

經過身體改造的人壽命很短,那條人魚又失去了裴靖的愛,於是在日複一日的等待和落寞中寂寂而終。

裴靖沉聲道:“當時我年紀太小,又經曆了失去母親的打擊,心灰意冷之下將怨恨和怒氣都投射在了他身上。如果我能早點去看他一眼……”

他聲音越來越低,最後消弭在悵然和悔恨中。短暫的寂然之後,魚眼又骨碌碌地滾動起來。

現在隻剩最後一個人。在人魚的圍簇下,常牧勉強支撐起身體,準備好要去懺悔他一生之中最為悔恨的事。

然而魚頭卻提了一個完全不同的問題:“你愛我嗎?”

夏醇轉向常牧,在他眼中看到一片慘淡的灰暗,仿佛經曆末日浩劫之後隻餘殘垣廢墟的世界。

拌好的麵糊倒入平底鍋中,用最小火加熱並不停攪拌。這是一個考驗耐心和臂力的過程,夏醇剛好二者兼有。不多時,麵糊越來越濃稠,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豆香。

麵糊變成醬狀後立刻關火,盛在碗裡放在一邊。他將已經軟化好的奶油奶酪攪打順滑,再分兩次加入剛剛做好的豆漿卡仕達醬充分混合打發,粘稠的奶酪糊表麵出現層層紋理,如同奶油霜一樣細膩。

一甜一鹹兩份豆乳都做好後,分彆放在碗裡用保鮮膜貼著表麵包好,放入冰箱裡冷藏。

夏醇將裱花袋剪了個口套在杯子上,把冷藏過的豆乳倒進去,另一個同樣處理的裱花袋則用來放打發的奶油。

他拿出幾個透明的小盒子,把蛋糕按照盒子的尺寸切成薄片,先鋪上去一層,然後擠一層奶油,再擠一層豆乳。繼續堆疊蛋糕、奶油和豆乳,層次分明,黃白交錯,最後用一片蛋糕蓋住。

頂層直接用豆乳擠出小尖頭,一個個整齊碼好,直到擠滿。夏醇滿意地看了看造型,不知為什麼突然想起了釋迦牟尼的頭……

最後一步,將黃豆粉在豆乳表麵厚厚篩了一層。這樣甜味的豆乳盒子他做了五個,另外鹹味的也做了五個,有的表麵灑的是杏仁片,林升可以拿給同事吃。

夏醇嘗了嘗剩下的邊角料,甜鹹各有千秋,層層疊疊的幾種滋味與味蕾溫柔纏綿,口感細膩香醇,非常適合做下午茶解饞。

不過他本身不太喜歡甜的,所以更傾心鹹味的。

夏醇將廚房裡的鍋碗瓢盆、渣渣粉粉收拾乾淨,去陽台上抽了支煙。這一次他也不打算休息太久,選定目標後就再度背包出發。不過在外麵浪了那麼長時間,撲到柔軟的床上那一刻,夏醇還是產生了一種再也不想起來的鹹魚心態。

本以為回到家裡,這一夜會睡得又香又甜,渾身酥軟,可是到了後半夜,夏醇迷蒙中感覺有人把他從半趴著的姿態擺成了側躺,隨後一隻手從身後伸過來摟在他腰上。

他困得睜不開眼睛,覺得是在做夢,隻不過這夢實在難受,對他來說被人緊緊貼著堪比夏天抱著火爐,冬天摟著冰塊,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緊張難受,可偏偏四肢僵硬抬不起眼皮,好像鬼壓床一樣動彈不得。

渾渾噩噩過了一宿,比在鬼屋凶宅過夜還驚悚,夏醇醒來的時候,感覺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了。由於出了一身冷汗,他把衣服扒光,去浴室衝了個澡。

麵對花灑,他越想越不對勁,他一個男的,還有肢體恐懼症,怎麼會做這種被人從身後抱著睡覺的夢,那姿勢簡直像是……兩把扣在一起的湯勺,難舍難分的。

他打了個冷顫,換好衣服去廚房打算熱一杯牛奶安安神,順便把豆乳盒子拿出來裝袋,一會兒去星際作物研究院給林升。

走進廚房的一刻,夏醇懷疑自己還沒有睡醒,莫名其妙的噩夢隻是換了一種方式來刺激他。

料理台上橫七豎八擺著幾個沾著一點豆乳奶油的透明盒子,除此之外還有一堆果皮、罐頭盒、包裝袋。他難以置信地看了許久,又趕緊打開冰箱,原本碼放在裡麵的甜點、昨天買回來的食物全都沒了,那些垃圾的確就是本該冷藏著的食物的殘骸……

夏醇麵無表情地走到料理台前,看著仿佛被十個災民洗劫過的犯罪現場,默默揪下兩根胡子。突如其來的疼痛終於讓他確信自己不是在夢中。

現在他有兩個選擇——

a.家裡進了賊,還不止一個,並且專門對食物下手。他需要立刻報警。

b.他夢遊了,自己在無知無覺中大快朵頤,把冰箱清空了。他需要去看醫生。

夏醇想了想,見廚房裡還剩下調料、大米、生肉這些無法直接吃的東西,便蒸了一鍋米飯,從冷凍層取出一小袋雞肉化開,切成幾條用熱水燙熟剁碎。

再用鹽、胡椒、雞湯粉、麻油、料酒和白糖做了醬汁,跟雞肉碎和蔥花攪拌在一起。他取出一片芝士撕碎,跟雞肉一起捏了八個飯團,並貼上了海苔。

夏醇將四個飯團裝進保鮮盒裡,換鞋離開了家。

房間裡靜悄悄的,沒過一會兒,臥室門輕輕打開一條縫,露出一張白嫩的小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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