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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知道!”裴逸瞪他一眼,“你再不檢點一點,他回來可是要撕了我的,你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不怕死本王還怕死呢。”

方啼霜心裡覺得自己和陸旭的交往是再清白沒有了,陸旭邀他到府上看畫吃茶他都沒去,兩人見麵時身邊也都圍著一群人,從沒有獨處過。

他心裡都記著呢,他既然同裴野約好了,隻許陛下與他一人吃嘴,便也要嚴於律己,斷然是不會再和旁人在床上做出這樣的事來。

可被裴逸這樣一說,他心裡不禁也有些發虛,怕裴野回來知道了,真要生氣,故而便退一步道:“我知道了,以後我少和他說話就是了嘛。”

方啼霜不知道的是,陛下人還未至長安城,便已收到了蘇靖送去的密信,早把他在這些日子裡去過哪兒,和誰交過朋友,知道得透透的了。

第八十六章 “鬆手……我要回去了。”

就在前幾日, 天子禦駕親征,將意圖犯境的突厥軍隊擊潰、後撤幾百裡的消息便已經在長安城內傳開了。

這消息從那關外傳到長安城裡, 想必已是費了翻山越嶺的功夫,懷親王猜測此時裴野應該已經與那突厥國王談判完了,眼下定然是在返程路上了,估計不日就要抵京。

故而他打算鋌而走險,在陛下回來之前,偷偷帶方啼霜去逛一回平康坊。

方啼霜近來與他們這些人混久了, 對這些去處倒也不像先前那樣排斥了,因此半推半就地就好奇地跟著去了。

一群人進了一家有名的私家妓館,由龜奴們領著進了大堂,入席先飲起了花酒。

方啼霜略略掃過台上的那些舞姬歌妓, 臉紅得活像隻熟蝦子, 鵪鶉似坐在那裡, 一動也不敢動。

陸旭見他如此, 便笑了笑,而後又好為人師道:“此間是平康坊裡最有名的私家妓館,共養著四位娘子、一位郎君, 那其中有一位餘娘子, 便是這平康坊中最頂尖的名妓。”

“郎君?”方啼霜微微瞪大了眼, 又有些疑惑地問,“既然是頂有名的妓館,怎麼才養著這些人?那台上那些呢?”

裴逸忙搶答道:“這你就不懂了吧?這叫貴精不貴多,到底是京都,和那些窮鄉僻壤裡的青樓妓館自然是不同的。方才台上那些唱歌跳舞的, 隻是請來駐場的歌姬舞妓, 不是這裡頭養著的。”

席上的另一人見他如此麵紅耳赤的, 便也開口嘲笑他道:“這就受不了啦?咱們這還隻是喝花酒呢,這大堂裡的娘子哪裡算得上是絕色?你啊,今晚多喝點兒,咱們哥幾個帶你去樓上見見世麵。”

說完他便往方啼霜那喝空了的茶碗裡添上了酒,裴逸沒攔住,於是便偏頭問方啼霜:“你能吃酒嗎?”

“會吃一點。”方啼霜回答道。

饒是如此,裴逸還是瞪了一眼那位給他添酒的青年人:“薑二郎,你少來,本王今日帶他來是給他長長眼的,省得這傻小子被某些居心不良的人給騙了。”

說罷他便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陸旭,又繼續道:“隻是見世麵,可不乾那些床上的下流勾當。”

“八郎這話說的,”陸旭端了酒杯,輕輕朝他一笑,“倒把自己也給罵進去了,阿逸每日乾的下流勾當,隻怕不比咱們這些人要少吧?”

“廢話,”裴逸理直氣壯道,“本王正當壯年,現在不好好乾還等什麼時候再乾?”

席間的一眾人紛紛笑了起來,又你一言我一語地開起了黃腔。

陸旭也笑:“阿逸隻讓啼霜見世麵,卻不讓他往娘子們的床上去,這難道是要他在床邊替你們掌燈麼?”

裴逸作為一個身心都在這煙花柳巷裡泡爛了的人,眼下扭頭瞧見方啼霜那雙單純的眼,心裡竟不自覺地升起了幾分羞恥之意。

“滾蛋吧你。”裴逸心裡有些毛毛的,這些日子裡他與方啼霜相處下來,隻覺得他還是小孩子心性,空長了一張漂亮臉蛋,可眼裡卻不見半分情絲媚態。

若叫這小毛孩子盯著他行房事,隻怕他裴逸金槍不倒的威名便要毀於一旦了,在他眼裡,讓方啼霜在這時候給他掌燈,簡直無異於讓他女兒跑進來趴了床邊一般尷尬。

方啼霜很安靜地坐在旁邊,依然有些嫌棄地看著他們,雖然這段日子裡他時常與這些人相處,白日裡沒事便與他們混在一團開心。

可方啼霜心裡對他們不免也還是有些疙瘩在的,隻因這些人家裡其實都養著一大群妻妾,可竟還要每夜恬不知恥地去窯子裡去找那些妓子們吃嘴。

方啼霜一開始隻覺得驚奇,後來便覺得有些嫌惡,很不明白他們每夜都要吃不同的嘴,怎麼還沒把嘴給吃爛呢?

飲過了花酒,眾人都在興頭上,於是便有說有笑地上了樓上雅間。

方啼霜沒想到在大堂裡吃完一輪,樓上竟然還有一輪,又因著這裡的環境清幽、吃**致,比之那花萼樓隻怕還要更勝一籌,故而心裡對這兒倒沒那麼排斥了。

進了雅間內,旁人忙著選妓子,他卻隻管埋頭吃著離他不遠處的一盤糖蟹,陸旭見狀,便將那盤糖蟹端到了他麵前。

方啼霜忙道:“不……不用,這樣不好。”

“有什麼不好的?”陸旭朝他一笑,“你瞧他們誰還有心思吃菜的?你既喜歡吃,那便吃儘興了。”

方啼霜的目光在那盤糖蟹和陸旭臉上一遊移,到底還是沒舍得把它推回去,於是便隻好道:“謝謝。”

“啼霜,”陸旭的笑稍稍淡了下來,麵上浮起了幾分傷心情緒,“你近來怎麼都不和我說話了?是不是裴逸對你說了什麼?”

方啼霜連忙搖了搖頭,而後斟詞酌句道:“他沒說你壞話,隻是我覺得,我們走……太近了,這樣不好。”

“怎麼就不好了?你畫得一手好畫,而我又恰好愛畫,咱們便有如那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陸旭緩聲道,“我們做一對這樣好的知己,有什麼不好的?”

方啼霜一聽他說知己,腦海裡便不自覺地浮上了某個人的臉,他心裡想了想裴野,而後定定然道:“不好,我已經有一個知己了。”

陸旭卻不依不撓地問:“知己又不是隻能有一位,你怎麼不肯考量考量我?”

“他不僅是我的知己,”方啼霜紅著臉,一字一頓道,“他還是我的心上人,我不能背著他與你好。”

陸旭微微一愣。

與此同時,這兒的假母鴇子忽然推門而入,隨後搖著一方花扇上前,她雖是徐娘半老的年紀,可依然是姿色猶存,手裡搖著扇子,身上帶著花香。

她先是朝著眾人笑了笑,而後才不緊不慢地開口道:“諸位貴客,今夜想要哪位娘子來陪呢?”

裴逸葷素不忌,曖昧地摸了把她的手:“去把你們這兒的都知娘子請來,本王隻要她。”

那假母鴇子忙賠笑道:“這可真是不巧了,餘娘子今夜已經讓人給定下了,妾身若早知道親王您要來,定不會將她許出去的……要不貴客們還是另擇他人吧?”

裴逸一眼便看出她是在拿喬,有意再把那餘都知的身價再往上抬一台,他看破不說破,隻是將腰側那沉甸甸的荷包摘下來,而後往她懷裡一丟:“彆廢話,那人若是不肯放人,你們就把他拖出去剁了砍了,出了事由本王擔著。”

鴇母被那沉甸甸的一袋金子砸得胸口生疼,可麵上卻笑逐顏開、眉飛色舞的:“哪有人敢掃了懷親王的興啊?妾身這就將咱家餘娘子搶過來!”

說完便招了一眾侍女入內,這兒的婢子個個都搽脂抹粉,步生香風的,再往恩客們懷裡一靠,便都是媚眼如絲,糾纏得人移不開眼睛。

不一會兒,那百聞不如一見的都知娘子便來了,方啼霜下意識放下筷子,很尊敬地往入口處望去。

餘娘子梳著一方嫦娥髻,烏發上的釵環搖曳、珠翠細閃,走起路來叮叮當當的,方啼霜注意到她身段極好,瞧上去也是個樣貌很周正的娘子。

但比起樓下席間那貌若天仙的舞姬歌妓,竟還顯得庸常了些。

陸旭一眼便瞧出了他的疑惑,輕聲解釋道:“名妓之所以敢稱得上是‘都知’,自然不隻是憑著一張漂亮臉蛋,還須得才高八鬥、聰慧過人,一張巧嘴能說的服咱們這些男人,這才算是一位合格的名妓。”

方啼霜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

“你那心上人是誰?”陸旭話鋒一轉,忽而又問,“是男人還是女人?”

方啼霜怕他真像裴逸所說的那樣,對他有了那樣不合適的感情,為了斷了他的念想,故而他便誠然道:“也是個男人,我們很要好的。”

陸旭聞言卻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怎樣個要好法?你們在床上滾過嗎?”

方啼霜羞紅了臉,垂下腦袋去看麵前的糖蟹,假裝自己沒聽清,後又斷然道:“反正我不能再和你交往了,你也不要來找我說話了。”

陸旭隻淡淡一笑,沒繼續接話。

席間,那滿頭珠翠的都知娘子徐徐然落座,與眾人簡單寒暄過幾句,便要開始行酒令了。

方啼霜此前從未行過酒令,不懂規矩,於是那餘娘子便不厭其煩地將這規矩與他細細理了一遍。

接著,隻見那餘娘子素手一抬,舉起一隻小令旗,而後接過了裴逸給她滿上的一杯酒。

“春嬌先飲一杯。”說完她便將那杯斟的滿滿的酒一飲而儘。

緊接著,她便又簡明扼要地提了一邊規則,旋即對上裴逸的目光,稍一莞爾:“今日便先從八郎這兒起頭吧。”

裴逸笑眯眯地與她的目光稍作纏綿,而後不緊不慢地對上了她的發起的那句短詩,緊接下來行令的是陸旭,令方啼霜沒想到的是,他竟也接的很好。

方啼霜頓時看的呆了,他原以為這些紈絝子弟們的腦子裡大抵除了美人便是酒,都是一群不成器的漿糊腦子,誰知道他們竟都這樣有學問!

作起詩對起對子來,雖說不上是一氣嗬成,可至少也都接得上那前一個人的酒令。

他雖然也讀了這麼多年的書,可在作詩寫文章上,還是開不了竅,這酒令又要作比,又要對的合韻,方啼霜眼下還吃了酒,腦袋暈乎乎的,對此簡直是一個頭兩個大。

不一會兒,那餘娘子手中的纛便指向了他,方啼霜依然是傻兮兮地愣在那兒,連個屁也放不出來。

於是便聽“啪”的一聲,餘娘子笑著拈起了一隻竹籌,而後精準無誤地丟到了他麵前,方啼霜嚇了一跳,緊接著便又有婢子拎了酒壺過來,替他滿上了一杯酒。

“願賭服輸,”那都知娘子嫣然一笑,“對不上來,那就隻好請郎君喝酒了。”

方啼霜不敢拒絕,隻好把那杯酒喝了個乾淨。

這麼一輪一輪地玩下來,方啼霜能答得上來的次數少之又少,於是便隻好悶聲吃酒。

裴逸一開始還記得幫他攔著擋著些,可到後來,他自己也喝迷糊了,便將方啼霜這號人給忘了,全心全意地黏到那餘娘子身上去了。

待這一群人酒吃的差不多了,裴逸便大著舌頭道:“再喝下去就要誤事了,餘娘子,快快給咱們安排個好去處吧……”

餘娘子笑了笑,目光掃過席間眾人,見他們懷裡幾乎都已經攬上了一位,於是便道:“廂房就在隔壁,郎君們請慢用。”

說完她便看向陸旭:“旭郎今日……”

陸旭淡笑著擺手:“我今日沒有興致,娘子替這位小郎君安排便是。”

那都知娘子立時又看向了方啼霜,方才他見這小郎君容貌出眾,若論姿色,比他們這家妓館裡養的小倌還要出色許多,想當然地便以為是陸旭帶來的寵孌。

眼下見陸旭這樣說,這才知道他們不是一起的,故而又遣人招了一個小倌進來。

方啼霜眼下暈的都有些找不著北了,隻瞧見這位餘娘子的紅唇一開一合,卻壓根沒聽清她究竟說了些什麼。

片刻後,一位穿著青衣的年輕小倌翩翩然進了屋,而後與那陸旭一道將那喝得醉醺醺的方啼霜架了起來。

方啼霜手上軟綿綿地推了兩人一把:“鬆手……我要回去了。”

“郎君醉糊塗了吧?這會兒早到了夜禁時分了,”那小倌輕笑道,“您便是想回也回不去了,今夜便宿在我們這吧。”

方啼霜努力睜了睜眼,迷迷瞪瞪地看著那位小倌,那小倌年紀並不比他大多少,也塗脂抹粉的,模樣更不比方才那些娘子們要差:“你……不成。”

“什麼成不成的呀,”那小倌將他往隔壁廂房裡一推,“到了這兒,就沒有什麼事是不成的。”

方啼霜踉踉蹌蹌地倒在榻上,那小倌看了眼一路跟進來的陸旭,媚笑道:“旭郎,您也一起?”

“今日便不了,”陸旭盯著榻上那人潤紅的唇、緋紅的麵頰,饒有興致道,“我看著你們——這可是隻雛兒,你要好好教他。”

那小倌立即意會,脫了靴子爬上榻,軟聲軟語地在方啼霜耳邊喊他:“小郎君。”

方啼霜眼下頭暈得厲害,又困得要命,隻想早些回宮休息,正掙紮著要起身,卻忽然感覺到那小倌一下黏上來,伸手要扒他的衣襟,還想吃他的嘴。

方啼霜立刻清醒了幾分,粗手粗腳地將他推開了:“你做什麼?”

“當然是和郎君做好玩的事了,”那小倌有些不明所以,隻以為他是頭一遭,所以才這樣緊張,“郎君願意在上在下都成,琪兒可什麼都會呢。”

說完他便從袖口中抖出了一罐膏藥,附耳輕笑道:“您看,隻要抹了這個,便不會疼了。”

方啼霜看著純良無害的,眼下卻像是忽然發起了瘋,見狀便要拿枕具砸他:“不成不成,你彆碰我,我要回去!”

說完又看向旁側那作壁上觀的陸旭:“陸旭,你快去叫裴逸過來,我要回去,我不在這兒待了!”

陸旭淡淡然地看了他一眼:“裴逸眼下還在那餘娘子的石榴裙下銷魂呢,哪兒顧得上你?”

方啼霜委屈極了,心裡覺得那裴逸可真不是個東西,將他帶到了此處來,眼下卻又沒了影,將他一個人丟在這狼窩裡。

他醉醺醺的,又氣又惱地擋著那小倌伸過來的手,腦袋頂上的一對貓耳,就那麼不爭氣地冒出了尖。

那小倌見著了,忽地大驚:“那……那是什麼?”

他正要伸手去碰,卻聽這處廂房的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緊接著,又是一聲巨響,那扇薄木門應聲而落。

第八十七章 “我沒有、沒有嫖。”

倒在榻上的方啼霜耳朵尖稍稍一動, 總覺得來人的腳步聲異常熟悉,他努力支撐著自己的身體要爬起來, 可還沒等他抬頭看清那人的臉,便被一件寬大的大氅給罩住了。

兜頭鋪麵而來的,都是裴野身上那熟悉又令人心安的氣息。

他東倒西歪地跌進了陛下的懷裡,然後緊緊地抱住他,一點也不肯撒手。

旁側的小倌看的愣了,心說這叫什麼事?他們這兒自開張做生意以來, 還是頭一回讓人闖進來“捉奸在床”,樓下的龜奴難道都死了嗎?也不知道將人先攔一欄。

而另一邊的陸旭額上與後背卻全讓冷汗給浸濕了,他早料到方啼霜的身份不簡單,故而今日也不敢貿然對他下手, 姑且先讓這小倌試上一試, 若真出了什麼事, 這小倌也不過是賤命一條。

可眼前這個男人身量頎長, 腰佩長刀飾龍紋,身邊還跟著一個麵白無須的老翁,一看便是宦官, 就算他認不出那位青年男子, 可也決計不會認不得他身側這位老宦官。

前年他阿爺榮升禮部尚書的時候, 還是戚椿燁親自來他們府上宣的旨,戚椿燁到底是天子身邊的紅人,他們不敢怠慢,那日還留他吃了一盞茶,因此他絕不會認錯。

可見闖進來的這位貴人, 正是宮裡頭東內的那位……聖人。

蘇靖在後頭輕聲詢問:“陛下, 這二人要如何處置?”

“先拿下, ”裴野的聲音冷冰冰的,很不近人情道,“押進牢裡。”

說完他便將那團被大氅裹了個嚴嚴實實的小人扛起來抱走了。

方啼霜嗅到他身上的氣息,便安靜了不少,隻嘴裡還不停地絮叨著:“你放開我,我得回去了,明日還要上課呢……”

裴野心裡帶著氣,見他還說著胡話,想必是醉的不行了,也不知道方才有沒有讓人占去了便宜,這心裡越想,便越發覺得他可恨,於是便恨恨地隔著那大氅,在他腿上摜了一巴掌。

方啼霜一點沒吃著痛,反而還傻笑起來:“好容易夢見你全須全尾的一回,你怎麼還打人呢?這就是你不知禮數了陛下!”

“孤今日便是打死你也不冤。”裴野冷冷地吐出這一句,而後才將他囫圇塞進了馬車裡。

陛下是抄近路回的長安城,這些日子裡,他帶著一批精銳,晝夜不停地趕路,就是想早些趕回來,給方啼霜一個驚喜。

可他按捺著心思回到宮裡,卻發現明明已過了宮禁時分,方啼霜居然並不在大明宮裡。

蘇靖等人早一步便得知了裴野要回京的消息,可信件裡皇帝卻讓他先不要與方啼霜說,他便就沒與方啼霜提起這事。

眼見方啼霜被那懷親王拉進了平康坊,他也沒敢攔,畢竟裴野隻吩咐他要保證方啼霜的安全,卻沒說不許他去逛窯子。

可他心裡到底是怕皇帝回來時找不著人,要與他問責,故而便事先遣了一個內衛在宮裡頭候著,等見著了趕回宮的皇帝,便與他解釋道:“小主子今夜去了平康坊。”

天曉得裴野聽見那句話的時候,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陛下一路緊趕慢趕地來到了這兒,而後破開門,一眼便瞧見了那樣的場景。

那一瞬間,他心裡說是氣急敗壞也不為過。

裴野將方啼霜抱上了馬車,然後便將他隨手丟在旁邊不管了。

馬車緩緩動起來,方啼霜迷迷糊糊地扒開那件大氅,搖搖晃晃地便要往皇帝腳下摔。

裴野下意識撈了他一把,而後將他攬進了懷裡,終於還是忍不住,在他耳邊恨聲道:“孤才走了多久,你就學的這樣壞,小小年紀,還知道要去窯子裡嫖妓子了?”

方啼霜大著舌頭辯解道:“我沒有、沒有嫖。”

“那你衣裳怎麼亂成這樣?”

“這是那個人扯的,”方啼霜說著說著,麵上還不自覺地露出了幾分委屈情緒來,“他力氣大,我頭好暈,他還要來親我的嘴,我不讓他……”

裴野忽而欺近他,接著又不輕不重地掐了把他的臉頰泄憤:“為什麼不肯讓?那小倌生得分明也不醜。”

方啼霜卻忽然伸手,掰過他的臉,在他唇上落下了一個酒氣熏天的吻,目光燙熱,一雙霧蒙蒙的杏眼裡寫滿了認真:“我隻和陛下親嘴,不和旁人親嘴的。”

他平日裡憨乎乎的,並不怎麼和裴野說這樣的情話,因此這話落在陛下的耳朵裡,便覺得相當受用,心頭的氣不免也消了一些。

等說完了,方啼霜又傻笑著撲上去,沒輕沒重地捏了一把裴野的臉:“你今天好真啊,都被我給捏著了。”

裴野心裡仍有氣,便伸手捏著他的下巴,狠狠地覆上去,方啼霜前些日子總和他廝混在一起,那會兒是已經學會了擁吻時該怎麼用鼻子呼氣了,可眼下吃醉了酒,便又傻乎乎地隻會用嘴吐氣了。

陛下風塵仆仆地從關外趕回長安城,連衣裳都來不及換,下巴上一圈青色的胡茬也沒時間刮,刺癢癢地紮人,方啼霜覺得難受了,便拳打腳踢的,意圖將他推開去。

可這幾拳對裴野來說,根本就是不痛不癢的,他這樣抵抗排斥,反而叫陛下心頭的怒意又升騰了起來,於是唇分之跡,他便在他的下唇上不輕不重的咬了一口。

方啼霜終於吃痛,嘴裡還嘗到了血腥氣,頓時又清醒了不少,他睜大眼睛看了眼麵前那有些陌生的情郎,終於意識到這並不是夢:“你是……你是真的陛下?”

裴野真是氣壞了,冷冷地夾了他一眼:“不然呢?”

方啼霜的眼眶刷一下便紅了,他緊緊摟住了裴野的腰,把腦袋埋進了他懷裡,嘀嘀咕咕地說:“我可想死你了陛下,你不在的時候,我天天做噩夢,夢見你死了,就再不回來了……”

聽他這樣說,陛下頓時便心軟了,覺得自己怎麼不該同一個醉鬼置氣,等他明日清醒了再問責倒也不遲。

回宮之後,裴野將那小醉鬼抱進了寢殿裡,然後將他輕輕地丟在了那張小床上,方啼霜在床榻上滾了一圈,而後很順手地環住了裴野的脖子。

“陛下,”他忽然沒頭沒尾地問,“妓館裡不都是郎君嫖娘子、娘子嫖郎君的嗎?為何那小倌說,我要上要下都可以,還要塗藥……往哪兒塗啊?是嘴上嗎?”

裴野立時打斷他:“彆胡思亂想了,趕緊去睡。”

方啼霜不肯睡,大著舌頭紅著臉,理直氣壯地說:“我已經長大了,很懂事了,陛下要是不肯告訴我,我改日便還要去找那小倌問一問。”

裴野惱得不行,偏偏又舍不得打他碰他,隻好一欺身,將他那雙亂動的手按在榻上,而後放狠話道:“你要是再敢踏足那些風月場所,孤便打斷你的腿!”

他的眼神很冷酷,聲音也冷急了,若是平時還清醒著的方啼霜,現在恐怕已經知道怕了。

可今夜他吃醉了酒,膽子格外得大,不僅不知道怕,還要衝著裴野笑,有恃無恐道:“陛下舍不得。”

裴野被他氣笑了,冷著臉問:“你怎知孤舍不得?”

“那你現在打我,”方啼霜耍賴道,“你就打死我好啦,我要看你為我傷心難過得掉眼淚——陛下,我要是死了,你會為我掉眼淚嗎?”

“不許說胡話,”裴野捏住他的臉頰,將他的唇瓣捏成小雞嘴的形狀,“臭嘴,快呸呸。”

方啼霜傻笑道:“唔……呸呸呸。”

兩人又貼在一起糾纏了一會兒,情到濃時,裴野那長了一層劍繭的手掌忽地便越過他那一身衣裳,輕輕地點在方啼霜柔軟的肚皮上。

“癢,”方啼霜連忙捉住他的手,酒意又翻上來了,“不許戳我癢癢肉。”

裴野的手緩緩向下,忽而捉住了什麼,而後輕輕地揉蹭,方啼霜頓時就變了臉色,這會兒倒知道害怕了:“不能……那兒不能碰。”

“就要碰,”裴野沒好氣道,“你不許孤碰,難道留著給外頭的妓子們碰?”

方啼霜很快便感覺到了某處的變化,有些害怕地往後一退:“不成不成,我要睡了,我困了。”

自從那日做了那樣壞的夢以後,他晨起時便時不時會發現身上的異樣,可他不敢與旁人道,偶爾躲在被窩裡偷偷蹭上一蹭,也覺得害羞極了,生怕叫旁人發現了。

“那你睡吧,”裴野的聲音輕啞,“孤這樣碰你,又不礙著你睡。”

方啼霜紅著臉吭聲道:“明明哪裡都礙著我睡,你……”

裴野手上的勁道又重了重,方啼霜頓時便說不出話來了,喉頭滾動著,隻剩下了輕哼聲。

“你睡呀,”裴野刻意打趣他道,“哼哼唧唧的做什麼?”

方啼霜現下腦子裡混混沌沌的,可聽他這樣問,也仍是覺得羞恥極了,於是便掩耳盜鈴似地將腦袋埋進了枕具裡。

…………

過了一會兒,裴野抽出一隻綢帕,將手上的臟汙擦拭乾淨。

而後他忽然不說話了,隻是緩緩地將頭埋進了方啼霜的脖頸之間,離開長安城的這一個多月,他度日如年,收到蘇靖的情報消息,知道他和那樣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做朋友,總怕他遭人騙了,被人欺負了去。

趕回來的這一路上,他一日隻舍得睡兩個時辰,原是想給這留守長安的方啼霜一個驚喜,沒想到他卻反過來,先給了他一個這樣大的驚嚇。

方才有那麼好半晌,他是真想立時便要了他,叫他知道痛,也知道怕,可是陛下理智尚存,到底還是不舍得對這樣一個單純的小醉鬼動手。

裴野在他頸窩裡閉了會兒眼,而後再一抬頭,卻發現那可惡的醉鬼不知何時,竟已經睡著了。

他伸出手,輕輕地在他臉頰上捏了一把,然後惡狠狠道:“掐死你算了。”

方啼霜無意識地拍開了他的手,翻個身繼續睡了。

第八十八章 “陛下,你瘦了。”

翌日。

方啼霜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醒來時腦袋一陣陣地發漲,頭疼得厲害。

他倚靠在床頭, 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緊接著昨日夜裡發生的那些糟心事,便有如潮水一般湧了上來。

讓陛下撞見他醉倒在妓館廂房內的床榻上便罷了,但昨夜回來之後,他們都做了些什麼?準確地說,應該是裴野對他做了些什麼。

方啼霜忍不住垂下了腦袋, 一張臉憋的通紅。

與此同時,婉兒端著銅盆入內,輕聲問:“主子醒了?快些洗漱用膳吧,聖人今日替您請了假, 要您睡醒後去正堂見他。”

“我不要, ”方啼霜果斷拒絕了, “我不見他。”

“聖人說, ”婉兒有些為難道,“您若不肯去,便罪加一等, 要將遊夫子與江先生一道請進來審問您。”

方啼霜忙懊惱地掀開錦被, 而後光著腳丫子跳下床, 婉兒連忙將銅盆放在一旁,捉起不遠處的一雙靴子替他套上。

“這是怎麼了?”婉兒有些不解地問,“聖人回宮本該是件高興的事兒,怎麼昨夜不聲不響的,今晨起來陛下便一直冷著臉, 這幾年聖人哪裡發過這樣大的火?主子您是怎麼惹著陛下了?”

方啼霜撿起銅盆上掛著的棉巾擦臉, 然後嘀咕道:“我就是跟著裴逸他們到平康坊裡逛了一圈, 清清白白的,連嘴都沒讓人親呢,我可冤枉了。”

婉兒吃驚地瞪大了眼,嘴上沒說,可心裡卻想,她家主子若是挨了罰,也是半點不冤枉的。

方啼霜洗漱過後,沒什麼胃口地扒拉了一口素麵,然後喝了一碗解酒湯,這便猶猶豫豫地往正堂裡去了。

正堂裡的侍者不多,方啼霜一露麵,裴野便將那些宮人們全都遣散了。

等宮人們退去,裴野便用下巴指了指案前擺著的一條小板凳:“坐。”

方啼霜眼下正心虛著,因此也不敢像尋常一樣張牙舞爪地撒嬌耍賴,隻好順從地走到凳子邊上,而後乖乖坐下了。

“孤不在的時候,你都犯下了什麼錯事?”裴野看著他,徐徐然道,“從實招來。”

方啼霜低垂著腦袋不敢看他,半晌也沒吱聲。

陛下對他現下這種態度很滿意,認為他是打心底裡知道錯了,才會顯得這樣心虛。

可再過了半晌,他還是一眼不發地杵在那兒,裴野便有些不太高興了,他太知道方啼霜了,尋常分明是那樣嘴碎的性子,哪有一犯錯,便悶聲不語的道理?

他若再默不作聲地低著頭,裴野都快以為他已經睡著了。

“說話。”他刻意抓起那鎮紙重重一拍,而後冷聲命令道。

方啼霜被嚇了一跳,這才開了口,聲音短促道:“我不該去妓館裡吃花酒,也不該那麼晚了還不回宮。”

裴野繼續問:“還有呢?”

方啼霜仔細忖了忖,再沒想到自己還有什麼過錯,於是便搖搖頭道:“沒了。”

“這就沒了?”裴野稍一傾身,定定然看著他,“孤可聽人說,你近來同那禮部尚書的嫡次子陸旭走的很近,他還邀你去他府上看畫呢。”

方啼霜坦然道:“我沒答應,我心裡很有分寸的,也並沒有走的很近,就是多與他說了幾句話,因為他很喜歡我的畫,我才同他多說幾句的。”

“那昨夜是怎麼回事?”裴野繼續問,“你與那小倌同處一室時,他怎麼也待在屋子裡?”

方啼霜抬眼見他一副嚴肅模樣,故而也不敢有一絲的不認真:“我不知道啊,我吃醉了酒,他和那小倌一道扶我進了廂房,然後……然後陛下就來了。”

他刻意省去了這其中的幾番拉扯,就怕裴野因此衝他發火。

“就這樣?陸旭那混蛋碰沒碰你?”裴野直截了當地問。

方啼霜連忙搖了搖頭,故意嘴甜地提起:“飯桌上我都和他說明白了,我心裡已經有陛下了,不能再和旁的人親近了。”

果不其然,陛下對他這樣的回答很滿意,冷酷的神態微微鬆動。

緊接著,堂上的裴野朝他一招手:“上來吧。”

方啼霜連忙離開了那條硬邦邦的小板凳,幾步跑上去,然後撲進了裴野懷裡,兩手環住他的腰背,接著又抬頭仔細看他的臉。

過了半晌,方啼霜忽而有些心疼地說:“陛下,你瘦了。”

裴野也不動聲色地丈量了一番他的腰圍,再掐了一把他的臉,而後刻意佯出幾分可憐模樣:“孤一路緊趕慢趕地回來見你,馬都累死了兩隻,能不瘦嗎?”

不等方啼霜答話,他便又道:“你倒好,在外頭野得那樣開心,到後頭連封家書也不肯寫了。”

“我這不是……挺忙的嘛,”方啼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裡愧疚極了,“既然陛下回來了,我往後便再不往那外頭去了,先前是你不在,我一個人待在這大明宮裡,又煩又悶,到了夜裡還害怕,我怎麼能不出宮去找點樂子嘛。”

他說的這些,裴野倒是信的。

昨夜將方啼霜在小床上安置好後,他便回到了屏風的另一側。

隻見往常他睡的那張床上,密密麻麻地擠滿了他夏秋時常穿的那幾套衣裳,就像小貓兒築窩似的,亂七八糟地圍成個隻容一人躺下的圓窩。

方啼霜頓了頓,而後伸手搓了搓裴野刮得乾乾淨淨的下巴,假裝漫不經心地問:“陛下啊,那位小倌和陸旭,你把他們……怎麼樣了呀?”

裴野低頭吻了吻他的唇角,而後淡聲道:“捉了。”

“那小倌年紀不大,定然是迫於無奈,才出來做這樣的生意,”方啼霜黏在他身上,輕聲慢語道,“牢裡又是黑漆漆的,他待一晚上,恐怕要嚇死了。”

裴野卻不以為意:“他瞧見了你的貓耳,若放他出去,他四處與旁人宣揚怎麼辦?”

方啼霜聞言,也露出了幾分苦惱情緒,而後他輕輕一拍自己的腦袋,對自己那對不爭氣的貓耳朵感到很氣憤。

“那就和他說,是他瞧錯了,”方啼霜很努力地替他想起了注意,“昨夜那廂房裡那樣黑,他肯定也沒看清,要不然就再讓蘇將軍嚇唬嚇唬他,叫他出去後不要四處亂說。”

這些法子裴野不是想不到,隻是覺得麻煩,他懶得為這樣一個賤籍的男娼做考慮。

再說了,他昨夜對方啼霜那樣動手動腳的,皇帝能克製住自己,不將他殺了便不錯了,怎麼可能還好端端地將他送回去?

“你管他做什麼?”裴野冷冷地說,“牢裡又不會短了他的吃喝,留著他一條命,已經是開恩了。”

方啼霜可一點也不讚成他這樣不將良籍之下的人當人看的做派,覺得他的陛下什麼都好,但就是封建極了,顯得有幾分沒人性。

“他又沒做錯什麼,我不也沒叫他碰著麼?”方啼霜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再說了,若當初舅母狠一狠心,也將我賣進妓館裡去,如今我也同他一樣了,也要任人辱殺……”

他這話才說到一半,便被裴野堵住了嘴:“又說這樣不吉利的話,你非要咒死自己,是不是?”

縱使這樣的事沒發生的方啼霜身上,可裴野光隻是想一想,便覺得怕極了。

方啼霜見他態度鬆動,又故意往他心窩子裡戳:“這也不過是一念之差的事兒,進宮為宦的名額就那麼一星半點,我又不到壯年,賣進妓館裡總比賣入黑市裡值錢。”

裴野忽地又捏住他的嘴,將他捏成了一隻扁嘴鴨,再與他對視了一眼,而後無奈道:“孤知道了,一會兒審過他,便讓人將他送回去。”

方啼霜立時笑了笑,隨後又攆上去,在他的臉頰上狠很親了一口:“陛下太好了。”

他頓了頓,忽而又道:“那陸旭其實也沒做錯什麼……不如陛下將他一塊放了吧?”

裴野看他一眼,隨即冷聲道:“你怎麼有這麼多的情可求?他一個尚書嫡子,難不成也是遭人強迫的,也有可憐之處不成?”

“他是我的畫迷,”方啼霜說起這個,心裡不免又有幾分興奮,有心想好好給裴野炫耀一下自己的畫在外頭有多受追捧,可又怕他知道了,要遷怒於陸旭,於是便隻好收斂著說,“陸旭買了我很多副畫,是個挺懂畫的人,關起來實在是可惜了。”

裴野不冷不淡地覷了他一眼,反問道:“他是在捧你的畫,還是捧你的人?”

還不等方啼霜答話,他便再次反問道:“他家中養了那樣多的麵首,在外頭也從來是隻嫖男娼,不碰女人,你當他是真心愛你的畫的?”

裴野心裡壓著幾分怒,因此出口的語氣多少有些不大好聽。

方啼霜方才乃是心裡有愧,故而才任由他罵,這會兒聽他這樣說,不知道哪兒的火氣被撩著了,他也緊跟著炸了毛:“那些畫又不是他見了我之後才買的,是先前早就覺著好的,否則他買回去做什麼?難道當柴火來燒嗎?”

“陛下說來說去,就是看不起我的畫!”方啼霜氣死了,一把推開他,不遠不近地退到了旁側去。

裴野站起來,要去捉他的肩:“你從哪兒悟出來的這分意思?誰看不起你的畫了?回來!”

“你明明就是這樣想的,”方啼霜的後腦勺還發著脹,稍大聲些就要作痛,一和裴野吼起來,便覺得自己委屈極了,眼眶淺淺的,半點也兜不住眼淚,“陛下就是覺著,旁人要不是為著我這張臉,都不肯多看我那破畫一眼,是不是?”

“孤沒有……”裴野的那點脾氣全讓他這一通莫名其妙的發作給磨沒了,“是孤方才說錯話了,你彆氣了,行不行?”

方啼霜這才重重地“哼”了一聲,然後任由他把自己捉過去擦眼淚,末了還要傲著臉道:“我那畫是全天下最好的,你不許瞧不起。”

“孤哪敢瞧不起,”裴野輕輕歎了口氣,“你說什麼都依你,你是孤的親祖宗。”

方啼霜的眼淚乾了,就又得寸進尺地黏了上去,攀著他的脖子問道:“我都是你親祖宗了,那你怎麼還不快叫我一聲阿甕呢?”

他笑得可恨極了,像是把方才自己那些錯處都儘數給忘記了,陛下瞪了他一眼,簡直想將他搓到地上去,再滾幾圈丟進院裡:“皮又癢了是不是?再要胡鬨,孤可真要罰你了。”

“你罰啊,”方啼霜有恃無恐地晃了晃腦袋,“最好把我也關進那暗無天日的牢裡去,陛下以後就再也不必看見我了。”

裴野往外看了一眼,而後喚了一聲:“蘇靖……”

“你做什麼?”方啼霜連忙捂住了他的嘴,而後又著急忙慌地往外頭瞧了瞧,“我開玩笑的!”

“蘇……”

“好嘛好嘛,”方啼霜踮起腳,又親了他一口,“我錯了,我不說這樣的話了,彆勞煩蘇將軍了,好陛下。”

裴野眼裡笑了笑,這才鬆了口。

第八十九章 “不敢了,再不敢了。”

方啼霜是回去打算午睡的時候, 才發現那塊原來一直掛在自己腰際的玉佩不見了的。

他心下一慌,連忙把自己埋在衣箱裡左翻右找, 又將自己那張小床和陛下那張龍床翻了個底朝天,可也沒能找到裴野送給他的那塊玉佩。

方啼霜思來想去,覺得隻可能是掉在妓館裡了,心裡正慌得不行,然而一回頭,卻發現裴野忽然悄沒聲息地進來了。

陛下輕聲問他:“今日怎麼不午憩了, 找什麼呢?”

“昨夜睡太多了,現在沒什麼困意,”方啼霜在腦海裡迅速串了個謊,“我在找先前給陛下做的禮物呢。”

裴野微微一怔, 麵色不變, 可眼裡卻分明浮上了幾分雀躍喜色:“是什麼?找著了麼?”

“沒呢, ”方啼霜故作苦惱道, 而後眼珠子往外一飄,忽地想起了什麼似的,“好像忘在婉兒那了!”

“你給孤做的禮物, ”裴野有些懷疑, “為何要放在婉兒那裡?”

方啼霜連忙解釋道:“這是你剛走的時候婉兒教我做的, 陛下再不回來,我恐怕都要忘啦。”

他說完便急急轉過身,要跑去猛虎堂裡找婉兒拿那隻荷包,可裴野卻伸手攔住他:“先彆去,孤也給你帶了點東西。”

方啼霜的眼睛稍稍一亮, 立時止住了腳步, 被陛下拉著往寢殿內放箱匣的地方走了去。

緊接著, 裴野取下了擺在鏡台上的一個木製箱匣,他擺放得這樣明顯,原是指望方啼霜能自己發現的,可誰知他來回走了這麼多趟,竟一回也沒想著來瞧一瞧這隻憑空出現的箱匣。

“什麼時候放上的?”方啼霜問,“晨起時我在這兒洗漱,怎麼什麼都沒見著呢?”

“昨夜便放在這了,”裴野看他一眼,有些無奈道,“你這熊瞎子,這樣大一個箱匣,你沒見著?”

方啼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晨起時你不是讓我去正堂裡嘛,我心裡正煩著呢,哪有空看這個。”

說完方啼霜便摸到了那箱匣的邊,抬頭問裴野:“那我打開啦?”

“嗯。”

方啼霜才打開了一半,便瞧見裡頭滿滿當當的,裝滿了一大堆的小玩意,有些還金光閃閃的,他看著就歡喜。

“去關外的路上,有時走了官道,孤便從行商手裡買了些小物件,”裴野一傾身,將頭側抵在他的鬢邊,與他一起看,“那塊滾圓的金幣,便是突厥人的鑄幣,孤見上頭的圖樣有趣,便帶回來給你了。”

方啼霜拈起那枚金幣,夾在手上把玩了兩圈,很歡喜地說:“我要在上頭打個孔,再拿繩子穿了,以後當吊墜來帶。”

“隨你。”

方啼霜沉吟了片刻,隨後又否定了自己的這一項決議:“不合適不合適,我又不是突厥人,天天把人家的錢幣掛在脖子上,旁人還以為我心向突厥呢。”

裴野笑了笑:“想這麼多做什麼?願意戴著便戴,誰敢說你,孤替你打他。”

“那也不太好,”方啼霜有些遺憾地將那枚錢幣塞回了箱匣裡,“他們突厥看著就窮,咱們這人錢幣都是一錠錠一條條鑄的,哪有這樣扁的一枚?太窮酸了,怪不得他們想造反,肯定是覬覦咱們的好東西了。”

他頓了頓,又迷信道:“我天天帶這樣的吊墜,弄不好是要丟財運的。”

“那就不戴了,”裴野順著他的話稍一點頭,“今日真不要午睡了?”

被他這麼一說,方啼霜忽然便覺出了幾分困意來,又恐怕裴野發現他將那塊佩玉給弄丟了的事,故而連忙起身,一路走一路把外裳給扒了。

“蠻睡一會兒吧,”方啼霜迅速往小床上一鑽,“現在時辰還早著呢。”

裴野緩步跟過去,然後將兩人中間那扇屏風撤開了,方啼霜睜開眼睛,有些訝異地問:“你做什麼?”

“過來,”裴野漫不經心地說,“以後你還是同孤一起睡,那張小床一會兒讓人撤下去。”

“啊?”方啼霜又從被窩裡鑽了出來,然後把被衾當鬥篷那樣往身上一披,再跨一步,就踩到了陛下的龍床上。

“你這人真是,一會兒要同我睡,一會兒又要趕我走,小娘子都沒陛下這樣善變,”方啼霜解下被子,而後兜頭將裴野罩住,旋即又一使勁,將裴野按倒在床榻上,又騎在他身上威脅道,“說好啦,以後再不許趕我走了,我小床都抬走了,我可不要睡貓窩。”

裴野扯開那床錦被,旋身將他反壓在身下,他這樣一提,倒讓陛下想起了一些惱人事:“上回你差人送來的畫冊是怎麼回事?”

方啼霜這才還想起來還有這茬:“我隻是借陛下看一眼,既然你回來了,也該還我了,我還沒給旁人看過呢。”

“你還想給旁人看?”裴野搓了把他的臉頰,“嗯?”

方啼霜笑得很開心:“我還要借給阿兄、婉兒、澤歡,還有小咪看。”

“畫那樣的畫,你也不害臊,還要給這樣多的人看?”

“我不害臊,我害臊什麼?”方啼霜理直氣壯道,“是陛下要給我生小貓,又不是我生……”

他話音未落,便被裴野狠狠地堵住了嘴,陛下將他的衣襟揉地一團亂,方啼霜便也不甘示弱,扯落了他半邊肩頭,還要往他肩上咬。

裴野一把將他薅下去,又往他衣裳裡一撈,捉著了他的命門,方啼霜頓時便不敢再造次了。

昨夜他是吃醉了酒,腦子一團亂,不及現下清醒,也不怎麼知羞,被陛下碰著的那一刻,他身上幾乎是不自覺地一抖,一張臉頃刻便紅透了。

“你……你做什麼?”方啼霜扣住陛下的手腕,有些結巴,“昨晚也是,我都不說你了,你怎麼能做這樣的事?”

裴野吻了吻他的鬢角,在他耳邊輕緩地吐息:“你都沒碰過自己麼?”

方啼霜心裡頓時浮現出昨夜的那種滋味,心裡不覺有些發癢,他彆過頭去,難以啟齒道:“我有時候……那你呢?”

裴野將他的臉掰正了,很認真地問他:“你這樣的時候,心裡想著誰呢?”

方啼霜臉紅的要滴血,閉上眼不肯看他,過了好半晌,才聲若蚊呐地答了一句:“還能是誰?”

陛下笑了笑,手指複又往下:“昨晚那樣,你喜歡嗎?”

方啼霜心裡莫名冒出了幾分火氣,他都羞成這樣了,可偏這裴野還要揣著明白裝糊塗,還要厚著臉皮問他這些。

他羞惱道:“我不記得了,我醉的厲害呢。”

裴野笑了笑:“那正好,咱們再溫習一回。”

還不等方啼霜反應過來,他手上便漸漸開始了動作,一開始是那樣輕、那樣的耐心,可越到後來,越是聽見了方啼霜壓抑著的喘息,他便越來勁。

到最後,方啼霜幾乎覺得自己就快要暈過去了,眼裡裴野的那張臉漸漸渙散,隻剩下了一抹刺目的白。

“喜歡嗎?”裴野又問。

方啼霜咬著唇不肯應答。

等他緩過勁來的時候,忽而便往被窩裡一鑽,匪賊似地扯開了裴野的衣帶,也不甘示弱地往他身上一捉。

他下手沒輕沒重的,惹得陛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質問他道:“你到底會不會呢?”

方啼霜手上胡亂擺弄著、搓揉著,百忙之中還要應答道:“差不多吧,你將就著用用,你方才將我弄疼了,我可也沒舍得罵你呢。”

裴野簡直要被他氣笑了,這樣曖昧的氛圍,他臉上卻是一派認真的模樣,像是頭一回學寫字,頭一回學畫。

方啼霜皺了皺眉,覺得手上的東西,碰硬之後,便愈發顯得自己的有些不夠看了,不知道是不是出於嫉妒之心,他心裡有些不爽利,便存了壞心思,想要好好折磨裴野。

陛下一次次被他弄疼,可又倔著不肯說,直到最後忍不住了,才罵了他一句:“混賬,你再這樣皮,萬一把孤弄壞了,以後誰和你生小貓?”

方啼霜有些吃驚,手上的動作也不自覺地停了下來:“這兒是用來生……”

“不然呢?”裴野看著他道,“你以為吃個嘴就懷上了?”

方啼霜心裡震驚極了,他的吃驚全顯在臉上,裴野見他那副被雷劈了的模樣,便很想笑,可眼下欲|望被他撩了起來,那雙小手卻停住不動了,他提醒道:“快點,還沒結束呢。”

方啼霜抖了抖自己的手腕,很嬌氣地逃了:“你自己頂上吧,我手酸了。”

裴野簡直要被他氣死了,一把將他扯回來,方啼霜看見他那玩意都覺得燙眼,隻好欲蓋彌彰地給他那兒蓋上了被衾。

他的動作絲毫不得要領,顯然是沒怎麼碰過自己的,裴野也不敢多嘴說他不好,唯恐多說一句他又要翻臉走了。

到最後好容易弄出來了,方啼霜又嫌他臟,不肯替他擦,肚子裡儼然藏著一副小負心漢的壞心腸。

陛下便隻好自己處理完,再將他撈進懷裡,撒謊唬騙他:“你知道要怎麼生小貓嗎?”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他嘴上這麼答著,可頭頂上的那對貓耳朵卻控製不住地頂了出來。

裴野笑了笑,伸手搓揉了一把他那對耳朵,方啼霜怪叫一聲,立刻便跑遠了,氣惱地紅著臉:“誰叫你亂碰了!”

“孤也不能碰麼?”裴野將他捉回來,壓在床榻上搓揉他那對貓耳,揉了沒一會兒,便見他身下的那條貓尾巴便也頂了起來。

方啼霜連忙裝出了一副乖順模樣,腆著臉求饒。

裴野手上不肯停,一邊將他揉來搓去,一邊還要威脅道:“要不要收一收你這壞脾氣了,嗯?一不高興就要凶人,以後還敢不敢使壞了?”

方啼霜連忙搖頭,很乖順地答:“不敢了,再不敢了。”

陛下一連問了好幾遍,確定他已經知錯了,這才鬆了手。

方啼霜被他折磨得眼圈都紅了,裴野一鬆手,他便背過身去生起了悶氣。

裴野剛剛才占著了幾分便宜,在他身上討回了幾分麵子,這會兒又隻得巴巴地湊過去,軟聲軟語地哄他。

“我都說了不要你碰了你還要碰,”方啼霜嘀嘀咕咕地惱著,頭頂上的那對貓耳朵也耷拉了下來,“你都這麼大人了,怎麼還這樣不聽話?”

陛下貼著他的臉,輕輕一笑:“那孤明日也努力長一對這樣的耳朵出來,隨你折騰,怎麼樣?”

“那你倒是長啊!”方啼霜恨恨道,“你又長不出來,還敢笑,一點也不知錯。”

裴野抱著他,樂了好半天。

第九十章 “怎麼……怎麼用?”

次日午後, 江言禪前腳才剛到偏殿,方啼霜後腳便小跑著追了上去, 黏在她身側小聲詢問道:“先生,今日天氣這樣晴,咱們不如去外頭采生吧?”

江言禪看了他一眼,方啼霜平日裡並不愛動,更彆提主動想去宮外畫畫這樣的事了,上回他在河邊被咬了一腿的蚊子包, 她的耳朵就沒清閒過,聽他抱怨了大半日,直到答應他下回再不往河邊去,那小孩兒才住了口。

“事出反常必有妖, ”江言禪笑了笑, “你有什麼事, 不妨直說。”

方啼霜拽著她的胳膊左搖右擺, 撒嬌道:“我去宮外有些事,可昨日才答應了陛下再不往外頭去,今日就要走, 他怕要罵我的。”

江言禪意味深長地衝他一笑, 低聲打趣道:“怎麼?聖人不在的這些日子裡, 你在宮外置了位彆宅婦了?”

“沒,”方啼霜頗為苦惱地皺了皺眉,小聲同她解釋說,“昨日出去玩,我將陛下送我的佩玉弄丟了, 若叫他知道了, 肯定又要大驚小怪的, 我得趕緊去外頭找回來才成。”

江言禪有些為難:“那若一會兒他知你沒跟著我一道去,要怪罪我怎麼辦?”

方啼霜生怕她不同意,連忙拍胸脯保證道:“我找著了玉佩,一定立即就過去找先生了,先生不必擔心,倘若事情敗露,我就說是我逼你的。”

江言禪忍不住笑了笑:“就你那樣,逼的了誰?撒謊也不編個真一些的——好吧,隻僅此一回啊。”

方啼霜忙點了點頭,然後大幅度地甩起了江言禪的手臂,兩眼彎成了月牙狀,笑得很璀璨:“先生你最好啦。”

江言禪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而後佯出一副吃痛的模樣:“給我手扭著了!”

方啼霜立即撒開手,而後乖巧地捏了捏她的手臂:“沒扭著沒扭著,咱們快去宮外采生吧,再晚些要來不及了。”

“先生年紀大了,可不比你,”江言禪揉了揉那隻手臂,“這一下給我甩的,手都要扭壞了。”

她頓了頓,而後又拿腔拿調地說:“這一回帶你出去,也是冒著險的,倘若事成了,卻沒有什麼好處,可倘若事不成,隻怕你家那位陛下,要將先生的月俸給罰光了。”

“他敢!”方啼霜下意識脫口而出,隨後才發覺到自己的音量有些過高了,故而又低下聲,神秘兮兮道,“有好處的,我那兒還留著一盒他送我的寶石色料,我去給先生拿來!”

江言禪忙捉住了他的手腕,輕笑一聲道:“欸回來,你的心意先生領了,方才是逗你玩呢,咱們師徒之間,還說什麼好處不好處的。”

方啼霜還愣著,她便又拉了他一把:“走吧。”

江言禪帶著方啼霜來到裴野近前,如往常一般說要帶他離宮去采生,既是她親自開的口,陛下便也沒懷疑,隻是指了幾個千牛衛,跟著他們一道同去。

方啼霜一出宮,便直奔王府,對千牛衛們隻說是有東西路在他府上了,那王府裡住著的乃是當今天子的親弟弟,故而他們倒也沒出言阻攔。

“裴逸!”方啼霜穿過王府宅牆,無視了家奴們要他在側廳廂房裡等候的話,“懷親王!”

家奴們第一回 聽見除了皇帝以外的人敢直呼自家主子的大名,頓時嚇得魂飛魄散,急急地往裴逸所住的主院裡通傳。

裴逸才剛剛睡醒,披了件衣裳便來到了正堂,正堂外黑瓦朱柱、磚砌台基,而正堂裡立了個柳條般的人,正踩在那水磨石地磚上,氣急急地跺腳。

轉頭見裴逸終於出來了,方啼霜忙跑上前,抱怨道:“你怎麼才來?”

“祖宗爺爺,”裴逸苦笑道,“現下正是午憩的點,本王沒讓家奴們把你打出去,還艱難地從床榻上爬起來見你,已經是很看重你了。”

他稍稍一頓,轉而又問:“這大中午的,你來找本王做什麼?皇兄不是已經回來了麼,他還許你出來玩?”

方啼霜隻好簡述了一番前因後果,而後道:“我那塊玉佩肯定是丟在那間妓館裡了,你快再帶我去一回。”

懷親王聽他這麼說,差點沒氣撅過去:“你還嫖上癮了?皇兄說本王若再膽敢帶你去一回,就要速速逼本王成婚,將本王趕去封地了——本王嘴角邊上這塊淤青你瞧見沒有,就是那日讓蘇靖給打的。”

“還有腚上,”裴逸哀哀道,“也挨了皇兄一腳,現下還疼著呢,陛下還罰了本王半年的俸祿,你若是還有良心在,以後最好彆來找本王玩了。”

方啼霜軟磨硬泡了好一會兒,可裴逸卻說什麼也不肯再帶他去了。

方啼霜忖了忖,而後抬頭道:“算了算了,我自己去找。”

“你還敢去?”裴逸瞪著眼問他,“皇兄回去沒罰你嗎?還這樣張揚,那玉佩丟了便丟了,你讓陛下再送你一枚不就是了?”

“你懂什麼,”方啼霜惱著臉,“那塊玉佩是獨一無二的。”

說完他便扭頭往王府外跑去了,裴逸還沒醒過神來呢,卻見他又扭頭折了回來,很嚴肅地警告他道:“你彆多嘴告訴陛下,知道嗎?我一會兒就找著了。”

裴逸很乖覺地點了點頭,可等他一出府,便立時遣人到宮裡頭去給裴野報小信去了。

片刻後,平康坊內。

那妓館大抵是也沒見過青天白日裡來嫖的,龜奴瞧了他一眼,隻覺得此人麵若冠玉、仙姿玉質,他自在妓館裡乾活以來,便從未見過哪位恩客長了一張這樣的臉,還要來花錢嫖的。

因此他忙入內喚出了那假母鴇子,那鴇母搖曳著飄了出來,一瞧是方啼霜,臉色便稍稍拉了下來:“我說貴人呐,您還是請回吧,上回闖進來的那位貴人說,咱們要再敢放您進來,便要平了咱們的店子,讓咱們關門大吉呢。”

這老鴇子成了精了,當然知曉那日那位郎君定不是普通貴人,說什麼也不肯再放方啼霜進去。

方啼霜急了:“我知你們為難,可我的佩玉丟了,這兩日我哪兒都沒去,家裡找不著,說不定是落在您這兒了。”

那鴇母死也不想再與他扯上關係,忙答道:“哪有您的玉佩啊?那些廂房咱們早就收拾過了,若有人拾著了您的玉佩,定也沒人敢藏啊。”

方啼霜苦著臉,哀求她道:“好娘子,您就讓我進去找找吧,若找不著那枚玉佩,我就要死了。”

他在門口喊了半天,終於有個小倌聞聲出來了,他白日裡不施粉黛,顯得比那夜清秀多了,方啼霜差點都沒認出他來。

“媽媽,我出去與這位小郎君說句話,”那小倌施施然道,“一會兒就回來。”

那假母鴇兒夾了他一眼:“隨你,隻彆再叫人關進了牢裡去,媽媽我可使不起那銀子去贖你。”

兩人在外頭找了一家小茶館,點了兩盤點心、一盞茶,靠堂口落了座。

方啼霜心裡記掛著那塊玉佩,連桌上的糕餅也沒動,隻開門見山地問那小倌:“你要與我說什麼話?你撿著我的玉佩了嗎?”

那小倌輕緩緩地朝他一笑,而後從解開荷包,將那塊玉佩捧還給他:“那日郎君落在廂房裡了,我便先替郎君收著了。”

他撒了一點小謊,那日他眼看要嫖不成這位小郎君了,又唯恐分文未入,要被那鴇母責罵,故而便順手拽了他腰際的那枚佩玉走,而後塞進了枕頭底下。

故而那日他被捉進牢裡的時候,這枚玉佩還好端端地躺在妓館的廂房裡,沒被他們搜身的時候發現。

可被放回來之後,他連忙找到那塊玉佩,仔細一瞧那質地成色,便知道自己惹禍了,這不是他該要的東西,彆說當鋪裡都當不開,就是拿去換十間他們這樣的妓館都綽綽有餘。

他心驚膽戰了一整日,今日一聽見方啼霜的聲音,便嚇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好在是這位小郎君來了,而不是那天那位爺。

方啼霜不疑有他,忙接過那塊玉佩,對著光仔仔細細地端詳了片刻,見它毫發無傷,這才鬆了一口氣。

“多虧你了,”方啼霜從自己那枚小荷包裡抓出了一錠銀子,而後往那小倌麵前一放,“這是報酬。”

說完便立即起身,唯恐被裴野知道他又來見這位小倌的事,故而連茶水也不敢喝一口,便要往外走了:“我還有事……”

“等等,”那小倌忽地叫住了他,而後往他手裡塞了一本奇怪的小冊子,語氣有些曖昧,”這個送你。”

方啼霜隨手翻了一頁,根本不看敢細看,隻草草看了一眼,便將那本燙手的畫冊隨手藏進了自己手上提著的畫箱裡。

他往外看了一眼,隻見那幾個千牛衛並沒有正視著他們這裡,便又坐了下來,朝著那位小倌羞赧一笑,而後幾不可聞地問:“那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是什麼,郎君也敢收?”

方啼霜很小聲地答:“畫的好的,我都喜歡。”

那小倌淺淺地一笑,與他解惑:“那畫名叫春|宮圖,冊子叫春畫集,外頭不好買,我們這些人,手上倒是有不少。”

方啼霜點了點頭,而後又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好幾眼,還是羞於啟齒。

那小倌一眼便看出了他的窘態,一言點破他道:“郎君要問什麼,就儘管問,奴收了您的銀子,定然會儘心儘力地答的。”

“就是、那個,”方啼霜支支吾吾地,偏著頭盯著桌案邊上掉了漆的那一塊瞧,“郎君和郎君,要怎麼生……就是尋常夫妻在床上……”

他磕磕絆絆地說到這裡,麵頰便已經紅透了,實在無法再繼續往下說了。

那小倌卻早已會意,淡笑著朝他一招手:“你湊過來些。”

方啼霜做賊似地往四下望了望,見無人往他這裡看過來,這才猶猶豫豫地將腦袋蹭了過去。

他每說一句,方啼霜的麵頰便更紅一分,到最後那小倌話音落了,他已經從臉頰紅到了脖子根,整個人活像是被蒸籠蒸過似的,紅彤彤得像要滴血。

那小倌似乎是覺得帶壞這樣一個單純的小孩兒很有趣,麵上的笑意愈發明顯:“是那日那位郎君吧?他那樣大的人物,隻怕在床上不會太溫柔,他若要碰你,你記得自己先在後頭用好膏藥。”

方啼霜結結巴巴地問:“怎麼……怎麼用?”

“郎君自己回去試試唄,”那小倌笑道,“奴若要親自教您,那位貴人非扒了奴的皮不可。”

他想起那日無妄的牢獄之災,現在心裡還會忍不住打顫。

而後,他像是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很輕地問:“那日夜裡,我好像瞧見你頭頂上……”

那小倌說到這裡,忽而又止住了話頭,他想起了那日獄中的警告,很明白眼下還是保重自己的小命才是要緊事。

方啼霜揣著明白裝糊塗,反問他道:“你說什麼?哪日夜裡?”

那小倌忙搖了搖頭:“沒什麼。”

方啼霜今日聽見了太多了不得的事了,眼下還消化不了,隻草草與這小倌道了句彆,這便提著自己的小畫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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