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在輕柔地吹、枝葉在窸窣地響,星子在悠閒地閃、蟬聲在此起彼伏地飄。
時間過得那麼快,又那麼慢。
他們有無數的過去可以回憶,也還有無數的將來可以憧憬。
“阿野,”方啼霜麵上帶著倦意,有些迷糊地偏頭,“我們要天長地久地在一塊,好不好?”
裴野笑著扣住他的手,很鄭重地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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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啦,接下來就是番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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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番外一:“孤的龍尾巴呢?”
成婚後第二日, 方啼霜沒能順利從床上爬起來,陛下也很慷慨地給他放了婚嫁, 這幾日都可以不用早起上課。
再一日,方啼霜終於兌現了自己的承諾——他要早起和裴野一道去練劍。
可惜沒能堅持兩日,還沒等方啼霜的懶病發作,他就先把自己的手腕給扭傷了。
把右手扭傷之後,方啼霜乾脆連飯都不肯自己吃了。
他的左手雖使不好筷子,可自己用個湯勺還是綽綽有餘的, 然而隻要有陛下在場,陪著他一塊吃飯,方啼霜便總要病病歪歪地往椅背上一靠,大爺似地一揣手:“唉, 我這怎麼吃飯啊?”
“吃不了飯就彆吃了, ”裴野笑道, “慣得你一身嬌氣病。”
方啼霜見他不僅不緊張自己, 還要在旁邊說風涼話,於是便惱羞成怒地往他衣袍下擺上踹了一腳:“我是跟著你去練劍,這才扭傷的, 你不管我了?”
裴野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因此隻好被迫照顧這位脾氣很大的傷患。
隻要方啼霜一張嘴, 陛下便往他嘴裡夾菜,將他那張破嘴堵的嚴嚴實實。
陛下心裡雖然是樂在其中的,可嘴上還要說他:“孤也不是沒警醒過你,初學時要先使木劍,誰叫你急於求成, 非要搶孤那把劍玩, 現在得償所願傷著了, 怪的了誰?”
方啼霜聽見了,立時便要用沒傷著的那隻手打他,理不直氣也壯地說:“誰叫你那把破劍那樣重,一點也不趁手。”
那日方啼霜不過才使了一日木劍,便覺得自己已經差不多學成了,纏著裴野要搶他那把很威風的真刀來玩,裴野拗不過他,便借他拿了拿。
可誰知他又非要學著陛下的樣子去劈小樹,最終枝條是砍了半截下來,可惜他的手腕也給扭傷了。
裴野舀了半勺雞湯,放在嘴邊吹了吹,這才送到他嘴裡:“那你手腕養好了之後,還和不和孤一道練劍了?”
“不練了,”方啼霜很爽快地拒絕了,“還是躺著睡覺好。”
陛下不免有些失落,可他的回答也在裴野意料之中,頭天上午練劍時,方啼霜手上磨了個小水泡,一整天都在他耳邊嘰嘰歪歪地喊疼,撒嬌要他給吹吹。
裴野抱著他的手吹了半天,吹得都要斷氣了,方啼霜卻還是不滿意。
裴野很知道他這個人,這樣撒嬌耍賴,不為彆的,其實就是犯懶了想半途而廢,可又礙於那日口若懸河的承諾,不好意思先開口說自己不想去罷了。
陛下便假意沒聽懂他的言外之意,第二日一大早,還是狠心地將他從床上捉了起來。
於是第二日上午,方啼霜就如願以償地扭傷了手腕。
這些日子裡他不能畫畫,每日都過的很無聊,便時常賴在裴野身邊折磨他,擾得他無心朝政,奏章上的正楷從眼前飄過,卻絲毫不往腦海裡去。
隻消他一抬頭,滿眼便隻剩下了方啼霜那張明晃晃的臉,一顰一笑,都能扯動他的心弦。
那幾日陛下很深地明白了那位為討美人一笑,烽火戲諸侯的幽王,什麼“從此君王不早朝”,什麼“紂惑妲己賢人死”,若將那些美人的臉換成方啼霜的,他恐怕也一樣會被迷的心甘情願。
眼前的美人無罪,裴野隻恨自己不夠自持穩重,因此與他糾纏了幾日,便差人去宮外,給他搜羅了一大堆話本,怎樣獵奇的都有,終於將他給打發走了。
方啼霜看起話本來廢寢忘食,倒是不愛來糾纏他了,可等陛下閒下來了,他也還是忙著看話本,夜裡點著蠟燭都要看,根本不理睬陛下了。
裴野追悔莫及,很想將這些話本偷偷給他燒了,可惜沒敢動手。
方啼霜前不久畫了一些小冊子,那些古靈精怪的小故事在市麵上竟大受歡迎,引起很多畫家的爭相效仿。
而那刊載話本的小頁裡有時會附贈新聞,字寫很小很密,方啼霜原本並不樂意看,後來無意間在上頭發現了自己的名字,便對此提起了興趣。
可那小字他看著還是很頭疼,於是便逼著陛下給他念。
裴野最近備受冷待,已經很久都沒能和他親近了,故而很樂意地就攬下了這個活。
“這一本裡也提了你,還喊了你啼霜先生。”裴野笑著說。
方啼霜的眼睛登時一亮,催促道:“他喊了我什麼?你快再念一遍!”
“啼霜先生。”
方啼霜忽然飛撲上去,很高興地往陛下臉上親了一口:“誒1”
他很喜歡這個稱謂,在名字後頭加個先生,好像他就成了個多麼了不起的人物了似的。
時評短文裡對他的畫大多數都是好評,可有褒就有貶,裴野有時翻到一些罵他的,便就偷偷即興發揮,都換成了誇他的詞。
方啼霜在旁邊聽得搖頭晃腦的,高興極了。
可有一篇裴野沒忍住,把他誇的太好了,誇到了方啼霜的心坎上,方啼霜便激動地伸出手來:“這篇男寫的真好,你豐拿給我,我獨自己看看。”
裴野一時愣住了:“沒什麼好看的,這字太小,傷眼,還是孤念給你聽吧。”
方啼霜像是忽然察覺出了什麼,便從他手裡奪過了那些話本,隻看了兩眼,便氣的紅了眼。
裴野連忙將那本冊子從他手裡搶了回來:“這麼多本裡,就這一本眼瞎,你不要理他,他一個寫話本的能懂什麼畫?不過是為了彰顯自己和彆人的與眾不同,才要這樣瞎寫的。”
方啼霜卻很氣餒,就算聽了上百個誇他的,也抵不上這一個罵他的。
方才因為被人誇獎而堆疊起來的驚喜,全讓這小評輕飄飄的一頁紙,就給弄榻了。
他心裡很知道自己的畫還尚有缺陷,可他年紀不大,日日都在進步,以後肯定還能畫得更好,他都不明白這些小評怎麼能用那樣壞的詞寫他。
方啼霜傷心極了,便撲到裴野懷裡作亂,粗手粗腳地捶他的胸:“他們罵我,你也騙我。”
裴野見他為了這小評而哭,不由得也心疼極了:“他們那都是胡說呢。”
方啼霜一抹眼淚,很認同地點了點頭:“一派胡言!”
“要是人人都遵循著先輩們留下的東西,照搬照抄地和他們畫一樣的畫,那還有什麼意思?就因為頭一個吃螃蟹的人是蒸著吃的,旁人要是再弄一道醉蟹出來,便叫離經叛道了,哪有這樣的道理?”
裴野耐心地聽他一口氣說完,而後便順著他道:“就是就是。”
“這些人可真不開竅,哪裡配看我們啼霜先生的畫,說不定他們都沒親眼瞧過呢,隻道聽途說,便要來冤枉人了。”
方啼霜罵完了還沒解氣,還要自虐似的一遍又一遍地看那些小評,看見誇他的,他便鬆一口,而看見罵他的,他便都很放在心上。
他越看越傷心,忽然便有些一蹶不振,喪著臉偏頭,悶聲開口道:“阿野,我不想畫畫了。”
裴野看著他,搜腸刮肚了半天,也隻刨出一句:“那怎麼行?你不是最喜歡畫畫了嗎?”
“可他們曲解我的畫,”方啼霜覺得委屈極了,“我根本沒有那樣想。”
裴野一點也見不得他這樣傷心,於是便順著他道:“那就不畫了,反正咱們也不愁錢花。”
他頓了頓,又順了順他的背,輕聲哄道:”不難過了,你要是氣不過,孤就命人把他們都抓起來,叫他們蹲大牢,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亂寫。”
方啼霜破涕為笑:“你不要胡鬨了,要是傳出去,罵我的人就要更多了。”
*
沒過多久,方啼霜扭傷的那隻手腕便就養好了,可自從看了那些小報之後,他卻真下定了決心,一張畫也不肯碰了。
裴野雖然嘴上沒說,可卻都看在心裡。
他不由得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溺愛這小貓兒了?自小到大,陛下都沒舍得讓方啼霜受過什麼挫折委屈。
每回遇上些麻煩事,隻消方啼霜一開口,裴野便都順手替他解決了。
等陛下意識到把他養的太過單純的時候,卻已經遲了,這小鬼總是覺得世間美好,凡人皆良善,偶爾見到個不好的,他也能安慰自己說那隻是個意外。
這回的打擊,想必對他來說已經是相當重了。
陛下一開始見他難過,也懊惱極了,覺得自己真是有病,沒事給他買什麼話本看。
可後來仔細想想,卻覺得叫他吃些苦頭,受些挫折,其實也是好的。
他若能身體康健、長命百歲,護這小貓兒一世周全,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可人生總有意外,哪怕著小貓兒不喜歡居安思危,他也得替他未雨綢繆,做好不能護他一輩子的準備。
方啼霜萎靡了好些日子,裴野都沒與他提起這事。
隻是忽然有一日,陛下很反常地在桌案上鎮平了畫紙,又研了色料,說要畫畫。
方啼霜這麼些日子沒碰畫筆,早就技癢了,於是便也黏在他身上,要看他畫畫。
裴野便故意手抖,畫得很不成樣子,方啼霜很看不得旁人浪費他那些價值千金的色料,便是便氣得發抖,要咬他的脖子。
“你畫的這是什麼?”方啼霜一邊搶他手裡的畫筆,一邊怒道,“不會畫就彆畫,這色料我都舍不得用呢!”
裴野見這魚兒上鉤了,便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不以為意道:“反正你以後也不畫畫了,那色料再寶貴又如何?放著不也是浪費麼?”
方啼霜卻順口便道:“誰說我不畫……”
裴野便笑著將那畫筆遞給他:“那你畫,畫給孤看。”
方啼霜沒接那隻筆,隻是很惆悵地說:“我都說了,以後再也不畫畫了,既然說了,就不能食言而肥。”
裴野低頭忖了忖,想出個餿主意來:“那你就在孤手上畫,不在紙上畫,而且這染在身上的色料,一洗便衝掉了,既留不下來,便不叫作畫,也就不算食言了。”
他這話細聽起來,其實一點道理也沒有,可方啼霜聽了,卻從來不會細想,於是隻稍一猶豫,便接過了裴野手中的畫筆。
他早就想在裴野身上畫畫了,可惜陛下一直不肯讓,現下得了機會,方啼霜自然什麼承諾都可拋,拿著筆就要往他身上畫。
把裴野的兩隻手背畫滿了還不夠,方啼霜壓抑了太久,這會兒畫興大發,拉著裴野回到寢殿裡,扒了他的衣裳,就要往他身上畫。
裴野的本意就是想鼓勵他重拾信心,於是多少委屈也忍了,任由他在自己身上作亂。
方啼霜麵上笑得奸詐,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往裴野上半身上畫了一條龍,龍目便勾描在那兩點上。
可惜如此便顯得這條金龍的眼距像**,半點威風沒有便不說了,還有些滑稽相,緊接著,方啼霜又在龍腮邊上添上了幾筆小貓兒似的胡須。
裴野照了銅鏡,有些不滿:“哪有龍這樣長胡須的?和隻狸奴似的。”
方啼霜理直氣壯地反駁他道:“你懂什麼?誰又真見過龍了?誰能證明龍須不長貓須那樣,我說龍須長這樣,它就得長這樣。”
他一邊說,一邊手上也沒停,依然在他身上筆走龍蛇,忽輕忽重地下筆。
裴野真是怕了他了,忍不住往後一縮:“好,就長這樣,手彆抖啊小祖宗,可癢死我了。”
“叫你質疑我,”方啼霜笑了笑,繼續往下畫,可再往下就沒地方畫了,他便用責備的目光瞥了陛下一眼:“陛下,你上半身也太短了吧?”
還不等裴野開口反駁,便聽他又嘀嘀咕咕地抱怨了好幾句,說他這張畫布當得很不儘責,而後便倉促地收了筆。
陛下沒生氣,隻是又對著鏡子照了照,然後又故意問他道:“孤的龍尾巴呢?”
方啼霜很神秘地笑了笑,旋即忽然出其不意地伸手往他下袍裡狠狠捏了一把:“不是在這兒嗎?”
他話音未落,便被裴野壓倒在床上,陛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將他的外裳扯了,而後又將他扣在床榻上,提筆便在他那光潔的背上作起了畫。
陛下才剛落筆,方啼霜便掙紮起來,嘴裡喊著癢。
“怎麼隻許你往孤身上亂塗亂畫,”裴野往他腰上掐了一把,“卻不許孤在你背上畫了,做完了壞事卻不想受罰,你想的倒美!”
方啼霜沒能逃掉,於是便隻好強忍著癢意,讓裴野在他背上畫了一隻小貓兒。
“好了沒有啊,”方啼霜很不滿地囔囔道,“這都過了多久了,你畫完了沒有?”
他話音剛落,陛下便俯下身,在他後頸上落下了一個又輕又癢的吻。
方啼霜人還沒反應過來,然頭上那對貓耳朵與身下那條貓尾巴,卻同時頂了出來。
裴野看了眼最終的成品,很滿意地搓了搓他腦袋頂上的那對貓耳:“畫好了,你看不看?”
那背上畫的乃是一隻趴著的小貓兒,那貓尾巴剛好連著方啼霜頂出來的那條雪白的貓尾,他隻稍一動起來,那貓尾巴便一顫一顫的,襯的那副畫愈發栩栩如生。
“不看!”方啼霜翻過身,“臟死了,我要把它洗掉。”
裴野卻忽然按住他的手腕,貼在他耳邊問:“還記不記得你方才捏了哪兒?現在要跑,你做人厚道嗎?”
方啼霜忙回頭,色厲內荏道:“我不要,我現在想去畫畫,你要是敢欺負我,我就要變回貓了!”
裴野衝他一笑:“那你變。”
方啼霜趴在那兒,將一張臉憋得通紅,可也沒能成功把自己變成貓兒,他最近不常變回貓,有時貓耳朵不慎頂出來了,他都不怎麼在意,因此這項技能近來便使得有些不太熟練了。
“怎麼不變啊?”裴野又問
方啼霜見勢不妙,便想往外逃,裴野早料到他要跑,眼疾手快地捉住了他的腳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