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剛看了幾遍錄下來的視頻,也沒有讀懂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乾脆放到網上,讓大家一起猜測。
[天堂烤鴨v:懂唇語的都來猜猜看?]
[錄屏切片.zip]
過了數分鐘,這條微博下麵的一條評論被頂到最前麵。
[誇父逐日:他在說......“難怪我會六年如一日地向往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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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廷玉回到家門口。
鄰居家很安靜,大概是大人都去樓下經營雜貨店了,對門家的小孩又在樓下玩籃球,所以一點聲音都沒有。
他翻了翻書包。
好在小時候的自己有好習慣,會把鑰匙提前放進書包裡。
李廷玉拿鑰匙,插進鎖孔裡,打開了門。
門剛一打開,一股更加濃厚的酒臭味就猛地衝過來,熏得他鼻子癢,連帶著喉嚨也控製不住地咳嗽起來。
他的眸子一瞬間暗沉些許,放鑰匙的動作遲緩片刻。
腦子裡“嗡”的一下,似乎回憶起什麼。
但他動作上並沒有慢,仍然在脫鞋放書包。
“回來了。”
忽然地。
一道渾厚的嗓音在他頭頂響起。
李廷玉抬頭,看到對方微笑的臉。
那張帶著歲月溝壑的臉,是他最熟悉的臉。
對方曾經帶著這樣的笑容,拉著他的手去幼兒園,到遊樂場玩耍。
“我聽對門張婆子說,”李父笑著看他,“你去比賽了?”
李廷玉沒說話。
他腦內亂想了一陣,還沒想出下一步應該做什麼,手和腿就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仿佛是身體本能。
李父每一張嘴,那股帶著臭味的酒氣就飄到他的身邊,似乎要把整個人都籠罩住。
李父還在說:“我今晚要去賺個大的,借我用用,兒子。”
李廷玉:“......”
李父:“我不想拿小孩子的錢,但是你把家裡的錢藏哪裡了?告訴我。”
“我如果不賺錢,怎麼活呢。”李父還在說,“彆鬨脾氣,我不就是把那疊錢用了一點,沒有出怎麼有進?”
李廷玉:“......”
他一連說了好幾句,李廷玉都沒有吭聲。
李父臉上的笑漸漸消失,他那帶著溝壑的臉上紋路從上揚到往下拉,額頭也被房間裡的黑罩住一般,眼睛提起來看人:“你什麼意思?”
“不就用了點那個臭婆娘發過來的錢,你就跟我擺臉色不理人?”
李廷玉:“......”
李父臉色又紅又黑,酒氣上湧,帶著勉強壓著的怒火也猛地竄了上來:“好啊,你中午也不回來,心野了是吧?”
腦袋裡麵的記憶混亂,但似乎在一點點上湧。
李廷玉順著腦袋裡的記憶,本能地說出一句:“你拿那些錢,是想去找媽媽了。”
“.......”李父陰沉著臉,“關你什麼事?”
“你想找她,你還想打她,”
“那她也是我婆娘,”李父說,“現在她和彆的男人滾在床上......”
“你喝醉了,”李廷玉說,“你好像忘了,你們早就離婚了。”
“嘭!”
劇烈的一聲撞擊!
李父突然抬腿,用力地往李廷玉的肚子上踹了一腳,把六年級體型的小孩踢飛出去,重重地砸在對門的鐵門上,又是一道金屬振動的響聲。
這道聲音震耳欲聾。
李廷玉有所防備,交疊手臂護住自己脆弱的腹部,卻還是被力道帶飛,肩膀撞在門上生疼。
他垂眸,靠在鄰居門上,聽到樓上住戶的關門聲。
家庭矛盾,沒人敢管,更沒人敢和住得這麼近的前罪犯叫板。
“你真的是骨頭硬了,跟你媽一樣。”
李廷玉垂著頭,聽到李父翻他的書包,撕獎狀的聲音,也聽見這個男人說:“我倒要看看你中午去了哪裡,我看看哪個家夥敢把你帶到家裡去......這是誰的卷子。”
李廷玉猛地抬眼。
記憶越發清晰起來。
在混沌的記憶力,為了更好找桑秋
,他曾經向桑秋借了一張卷子,放在自己的書包裡。
“我看看,”李父說,他的聲音裡有笑意,“叫桑秋,我之前沒聽過。”
......李廷玉撐著鐵門,慢慢地站起來。
他說:“你要做什麼?”
“我去把他打一頓,”李父見挑釁有用,臉上笑容更盛,“你爹我沒人敢靠近,我去學校鬨一通,你猜以後中午還回不回來?”
李廷玉:“.......”
李父把卷子扯爛。
看見李廷玉的臉色終於也陰沉下去,他似乎覺得自己找到了治自己翅膀硬的兒子的良方,越說越過分:“我現在去找也可以,當著他們的麵打一頓,反正肯定就和你這麼大,搞不好是個女孩,跟你媽一樣是個臭表子,我就是幫你在避開以後的錯誤了......”
“......”
“怕了吧,臭小子,”李父得意地拿著門邊的木棍,要往樓下走,“不說話,就當個悶葫蘆吧。”
“......我想起來了。”
李父走了兩級台階,忽地聽見悶葫蘆兒子說話,感興趣地轉頭:“你想起來什麼?”
“我想起來。”
“——為什麼要把我送到今天了。”
李父轉頭,李廷玉話音剛落的瞬間。
“——嘭!”
一隻瘦弱的胳膊高舉著啤酒瓶,狠狠地砸向李父的腦袋,瞬間飛出大量碎渣!
默聲。
空氣流動聲。
就連光影似乎都有聲音。
李廷玉感覺自己的腎上腺素飛快上升,耳朵充血,什麼聲音都聽得到,但什麼聲音似乎都被慢放,然後變成靜音。
那麼壯碩的李父頭朝後,在樓梯上磕了好幾下,滾下去的時候,在他眼裡,好像和落葉掉在井蓋上一樣失去聲音,輕飄飄的。
他久違地體會到了這種感覺。
幼年的李廷玉滿足了。
但高中的李廷玉知道,這件事並不會到此為止。
他就像等待桑秋邀請自己去家裡吃飯一樣,為自己在心裡倒數。
三、一、一......
李父龐大的身軀倒下去,下邊的樓梯間露出一個有些手無足措的身影。
自己身後的窗戶久違地折射進來微弱的光線,照在那雙看過來的琥珀色眼睛上。
如同每天早上在教室見麵一樣,耀眼而美麗。
李廷玉對視著琥珀色眼睛,他想:難怪是今天。
但他又想:為什麼非得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