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當她受到傷害,當她想要找個殼將自己埋進去,那個人,不知何時起,已經變成了季少傑。
當鐘靜言終於可以重新躺回床上,已經是淩晨三點多鐘。
疲憊,頭痛。
這樣一鬨,哥哥們都回了各自的房間,鐘靜言反而鬆了口氣,仿佛移開了心口的一塊大石。
震聲臨走前特意留下了他的手機,果然,不一會兒,枕邊便傳來震動。
她腦子木木的,那把尖利的嗓子似乎還在耳邊炸響,毒蛇般的凹陷的眼睛遍布在房間的角角落落。她閉著眼睛,試圖趕走那些醜陋的幻象,過了兩分鐘,才拿起手機來看。
“對不起,落落,剛回來就讓你連著挨了兩個巴掌!相信哥哥會處理好,以後,再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我們三個人一定會幸福的。”
她默默地看著這行字,良久,才按下手指,“我沒事。晚安。”
因為心裡已經沒有四年前那麼在意,所以沒事。
因為不會再覺得沒有了他們便似沒有了全世界,所以沒事。
…… 誰說的,有愛才會癡纏,無愛才會釋然。
她困極了,卻又模模糊糊地東想西想,睡不著,手機鈴聲驟響。
她以為是哥哥,閉著眼睛,想也不想地摸索著接起,“喂!”
那邊是一片寂靜。
“喂~!” 她的聲音微帶一點被吵擾的不耐。
那邊卻掛了。
她眯著眼睛看了一眼還未完全熄滅的屏幕,名字顯示是“青玉”,時間,淩晨三點半。
方青玉。淩晨三點半。哥哥的手機。
她閉了眼,隻是覺得累,什麼也不願想。
手機冰冷的機身捏在手中,涼意從指尖慢慢滲入全身。躺在懷念了四年的床上,卻覺得前所未有的孤獨。
有一種想念,突然變得那麼急切。
心跳,開始在靜夜裡加速,小鹿般奔跑,此時,**和心靈,都無比渴望著一個人的慰藉。脆弱在黑暗中一觸即發。
她終於拿起手機,按下那個號碼。
那個從來沒有機會撥打,卻不知何時已經牢記於心的號碼。
“喂!”那端很快有人接起,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點屬於深夜的暗啞,猶如撫慰人心的大提琴音。
他還沒睡。在英國的時候,偶爾他也會有沒有完成的工作帶過去那邊做。成功並非從天而降,他其實一直是一個非常努力的男人。
傾訴的欲*望潮湧而至,溫柔蠢動。
可是,她卻沉默,固執地,隻用一聲聲的呼吸,傳遞她的信息。
潛意識裡,她等待著,大叔能猜出她是誰,能猜出她的孤獨,猜出她的想念。
果然,那邊接著問,“是言言?”
是的,是我呢,大叔。
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從腮邊大顆滑下。看,她的大叔,就是這樣,總是能第一時間認出她,滿足她所有的需要,甚至,連此刻她暗暗帶著些孩子氣的賭博,他也能滿足。
她總是能準確地認出大哥和二哥,可是,她的大叔,甚至僅憑她的呼吸,都能認識她呢。
“你受傷了,怎麼還沒睡?醫生都不管的嗎?”她眼淚還在大顆大顆地掉,聲音卻努力顯得平靜。
“還有一點東西沒弄完……老公要賺錢啊,賺錢養老婆……”
老公!老婆!多麼新鮮的稱呼!其實兩個人都對這樣的稱呼還不熟悉。可是,就這樣從唇齒間說出,卻似帶著隱秘的甜蜜。
而更重要的是,他們都感覺到對方默許了這份甜蜜,甜蜜便變成雙倍。
“我的成績也不錯啊,馬上畢業了,現在已有幾家公司給我發來offer,以後不用你養。”她的眼淚竟被這甜蜜止住了,被黑夜隱藏的小臉上,漾起純真的笑意。
“哦,那太好了,哪天老公做不動了,正好有老婆可以養我。”他也在那頭笑,透著逗.弄和寵.愛。
“ 你比我老那麼多,退休了我還可以再工作十年,養你不難。”她想起在急救車上他對年紀的不自在,故意刺激他。
“喂,小東西,你這樁買賣不要太合算。雖然我大你很多,但是,我性能可是絕佳,”他語調帶出些不服氣,孩子般為自己爭辯,“而且,我比你提早十年賺錢,你在念書的時候,我就已經在為你拚博了,這樣,你便可以在最美好的年紀,無憂無慮地做自己最想做的事,穿最漂亮的衣服,挑最喜歡的工作…… ”
他繼續誘哄著,“跟著我,永遠不用為任何事情操心,你隻需要保證自己快樂就好,你快樂就是我快樂,你不快樂,我也會傷心……我這麼辛苦,賺再多錢也沒用,我們家沒人要的我,我一個人也花不完,這樣吧,老婆,你來為我打工,幫我把錢花掉?你花不完就再幫我生個兒子,你們娘倆一起幫我花,不然那些錢堆在銀行招蚊子也挺麻煩……”
她終於忍不住破涕而笑。這樣一個令所有女人肖想的男人,卻對她柔聲說著這樣動人的情話,怎不令人窩心?
“為什麼喜歡我?”她還是忍不住問出來,“我隻是個很普通的女孩兒……”
問出口,她便開始後悔,因為她聽見季少傑在電話那邊的輕笑,仿佛聽出了她的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