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由於檢修師大賽是聯盟內賽事,宣傳不是很多, 所以受關注度也並沒有多高, 隻是作為軍區之間的實力較量而存在的一個比賽, 算是軍事迷的福利。而且因為檢修師大賽的決賽涉及許多專業的檢修知識, 沒有過硬相關知識的支持, 很容易看不懂, 於是就更加小眾了。
而對比檢修師大賽, 機甲師大賽就不是這樣了。複雜精密的技術比拚看不懂很正常, 但威風熱血的機甲戰鬥哪兒會看不懂。
每個alpha都有一個機甲夢,無論他會不會開機甲,beta和omega們雖然對機甲沒有那麼多興趣,可是他們對alpha們感興趣或者是對比賽帶動的經濟活動感興趣。就像唐清原來的社會裡,對世界杯感興趣的人,並不一定都是熱愛運動或踢足球的人,他們……也許隻是想湊個熱鬨, 增加個談資。
但不管是因為什麼,機甲師大賽的觀眾群體都是不容小覷的。
於是, 在距離星際機甲師大賽還有三個月的時候,整個星際的機甲迷就已經開始躁動了。
原人類聯盟有心利用這次機會好好地宣傳一下旅遊, 開發聯盟經濟,因而著手做起了許多宣傳。
星際網絡中到處都是關於機甲師大賽的宣傳圖文, 包括比賽場地、風景、聯盟出來的新型號機甲硬照、甚至還有部分已確定的參賽選手的照片, 比如說霍頓跟趙修。
“拍攝?”趙修不愉地看向訓練營門外跟群哈巴狗似的等著的媒體和攝影師, 對著光腦視頻中的夏爾中將, 臉色明顯不太好,“我從來不知道比賽選手還有負責宣傳的義務,我不同意,我想霍頓也不會同意。”
夏爾老太婆早知他會擺出這種臭臉,也沒生氣,笑嗬嗬道:“但是波爾已經同意了。”
“什麼?”
“他同意拍攝了。”夏爾重複道,“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拍,那我會另外從西北軍區選擇一個……”
這種明顯被當槍使拿去吸引火力的事情也要去做,真不知道霍頓怎麼想的。趙修捏了捏眉心:“拍。”
於是次日,唐清就從網上看到了她一直掛著的霍頓的宣傳照。哦,還有趙修的。
【聯盟第一Oemga機甲師霍頓波爾將確定參加星際聯盟機甲師大賽!】
【曾經的戰場機甲之刃重出江湖,原人類聯盟第一檢修師趙修為其助陣!強強聯手,誰與爭鋒!】
【原人類聯盟的王牌,第一機甲師和第一檢修師!來戰!】
搭配這種官方宣言的,是一張經過精細處理的合照。合照一經發布,網上就首先掀起了第一波機甲熱潮。
由於提前被聯盟中央高層打過招呼,各大網站的首頁頭條都是機甲大賽的宣傳以及作為宣傳人物的霍頓和趙修的那張合照。
星際機甲大賽的官方宣傳網站作為主打,一打開網頁就能夠看到上方有一排經過藝術處理的顯得剛強有力的幾個黑紅色大字:
“和平,我們來守護!”
再看占據了半屏的主頁宣傳照片,更是一眼便被牢牢抓住了視線。照片上有兩個人,一個是機甲師,一個是檢修師。
隻見機甲師著一身筆挺的黑紅色的統一參賽軍服,軍服貼身,突顯出他那不虛強健的四肢。光是看見他那強悍的身材的一瞬間,人們就給他的性彆做了自動的歸類:alpha,肯定是個alpha。
這alpha身上穿戴著機甲戰士必須的防護裝備:護頸、頭盔、眼鏡、皮手套、皮靴。他站在一台曆經戰鬥、陳舊斑駁的機甲腳下,一手揣在兜裡,另一手懶洋洋地提著一把陸戰自衛長激光槍,抬著下巴正麵地對著鏡頭。整個人顯得高大魁梧、鋒利強悍,宛如一把削鐵如泥的刺刀,隔著屏幕都能能感覺到那刀鋒上沾過的血氣和懶洋洋的表象下隱隱透出的剽悍的作風。
他的不遠處有個工具箱,一個身著白藍色製服的軍人坐在上邊,他顯得斯文些,臉上沒什麼亂七八糟的裝備,看得出是個具有東方血統的英俊男人,鼻梁上架著一副細邊眼鏡,正微微傾身,全神貫注地盯著手裡的那一遝機械圖紙。
顯然,他是檢修師。雖不如機甲師那般具有天然外放的侵略感,可本身卻也並讓人不感到弱勢,即便坐著也筆直的脊背,高揚的脖頸,以及有力修長的手都讓他另具一種不顯山不露水的強勢味道。
一黑一白,一剽悍一寧靜。配上兩人身後那台飽經滄桑的巨大機甲以及一望無際的貧瘠荒漠,給人以強烈的視覺衝擊。
在看到那張合照的瞬間,幾乎所有的人都會心神顫那麼一下。
是了,這就是保衛他們聯盟的人。聯盟的強大和無所畏懼,被那兩個軍人表現得淋漓儘致。
不經意間,便點燃了機甲迷們心中那簇蠢蠢欲動的火焰。
評論區一下子炸裂開來。
“啊啊啊啊啊啊,這兩個alpha軍人好帥啊!我的心快要停止跳動了!”
“這個機甲師是誰,我要在五分鐘之內要機甲師的全部資料!”
“這個檢修師我知道,他是聯盟第一軍校檢修院副院長趙修!今年二十九,還不滿三十歲,是史上最年輕的上校!”
“遮得太嚴實了,根本看不出來機甲師是誰,不過不妨礙我舔屏啊,這個身段、這個氣場、這個威武霸氣,啊啊啊啊我不信了,我舔舔舔爆!”
宣傳評論區裡沒有多久便出來一群無腦跪舔二人的粉絲,留言每一分鐘都以數萬的速度增長。等到吳平看到這張照片時,留言已經到達了百萬。
吳平便是眾多機甲迷中的一人。
不過比起其他那些隻顧著舔顏的偽機甲迷,他是個正兒八經的軍事機甲迷,並不惜為此讀了軍事曆史專業,成了某一軍事高校的理論研習生。
於是,熟讀各類軍事史書籍的他,在看到那個機甲師的一瞬間,他就知道了那個機甲師的身份。
他把自己的想法發到了網上去:“機甲師還能是誰啊,當然就是霍頓波爾啊,官宣上不是已經說過他要參賽了嗎?能跟趙修站在一起的級彆,除了他還能是誰啊?”
“霍頓波爾,那不是個omega嗎?但是這個看樣子明明就是alpha啊?”
“官方都已經說了,趙修是給霍頓波爾做配,讓第一檢修師做配的人,除了第一機甲師還能是誰?”
“一個omega也能當機甲師?還是第一?”難以置信的直alpha癌網民。
“我是聽說過霍頓波爾這個名字,但是omega?他是omega?”一個逐漸冷靜的omega網民。
吳平在網上跟那群長著眼睛卻始終不願意承認機甲師的瞎子網民們辯論了半天,成功將自己的留言頂到了前排。
連續不斷的跟帖留言中越來越多的驚歎開始出現。
“沒想到真是個omega,我舔了半天的竟然真的是個omega,崩潰。”
“此處為聯盟第一機甲師霍頓波爾上校的資料傳送門,請大家仔細觀看。”
“原來他就是當年的omega平權先驅之一,我把他的名字都忘了。”
越來越多的人看到吳平的留言和下邊關於霍頓的資料傳送門,凡是看到的人,都懷著好奇心點了進去。
本來隻是被照片所震撼,誰都沒想到,真正的震撼卻是在霍頓的資料頁中。
Omega,機甲師,上校。
孩童時,父母死於戰爭。
十五歲,還未成年時便上了戰場,從後勤線到烽火交鋒的一線,他在戰場上一共度過了十二年,今年三十二,omega最美好的青春全部獻給了戰爭。
十六歲正式駕駛機甲,靠過人的天賦成為了難得的優秀機甲師。
十九歲,戰鬥中造成重傷,腺體受到破壞。傷痊後繼續重回戰場。
二十二歲,執行中央任務,炸毀西宇宙和新人類秘密設在西北區的地下實驗室。
二十五歲,前線隻身涉險,炸毀新人類防守大本營重型軍火。
二十七歲,屠城西宇宙後勤大本營,逼停戰爭。
大大小小參與三百四十七場前線戰鬥,在其中二十場中單人挑梁,憑借一台機甲取得戰鬥勝利。
獲一等軍功七次,二等軍功四十八次,三等軍功無數次。
進緊急急救中心十六次,重傷十一次,中度傷輕傷無數次。
一係列資料被搜索出來後,那些質疑的聲音漸漸地停了下來。但依舊還是有不少無腦杠精在孜孜不倦地留言。
“一個跟alpha一樣的omega,怪不得嫁不出去,誰敢要啊。”
“也不知道一個omega在一群alpha的軍隊裡是怎麼過的發情期,他那兒的顏色是不是早黑了啊哈哈。”
“萬人騎的聯盟第一機甲師,聯盟是不是沒人了啊,把個蕩夫派出來參賽。”
吳平是看不得這些評論的,他當初就是戰火前線的孩子,若不是霍頓保護了他們的城市,恐怕他也過不上現在這種穩定平安的生活,此時見了這些詆毀霍頓的不堪入目的留言,發現這些垃圾留言後麵竟然有不少讚的時候,簡直要氣炸了。
Omega怎麼了?要不是這個omega,他們早死在敵人的炮火下了!還有心嗎這些人!
他飯都顧不得吃,一心一意地回複那些嘴臟的人。
室友看不下去了:“你花那麼多時間跟人吵架乾嘛呀?噴子永遠都是噴子,跟他們講道理有用嗎?”
吳平一邊回複一邊說:“沒用,但是我還是要講。”
室友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呀?這不無用功嗎?”
吳平回複的手停了停,沉默了幾秒道:“我知道這是無用功,我隻是想,萬一有人因為這些肮臟的評論點進來,萬一點進來的人裡有那麼一兩個也曾經上過戰場的omega,萬一的萬一,點進來的正是霍頓波爾上校本人,我希望他們看見,不是所有的人都是那種毫無理智的垃圾,還是有人理解他們,感恩他們的奉獻。”
室友張了張嘴,他沒想到自己一向少言寡語的阿宅舍友竟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
“就算我的力量微不足道,但萬一呢,萬一有人被我打動了,跟我一起抵製這些垃圾言論呢?”
吳平看著垃圾留言底下逐漸躲起來的討伐聲露出了一絲欣喜,他堅定地道:“我想讓他知道,他做的一切並不是沒有人記得,而在聯盟的許多角落裡,有著許多跟我一樣的人,他們默默地感恩著他的付出,同時,也懷著期待和喜悅迎接著他的回歸。”
就在吳平說出這些話的同時,在A區軍區總部,唐清看著評論區底下那堆參差不齊的言論,撥通了柏山的電話。
*
跟吳平猜的一樣,在世界的某個地方,有人在關注著這一切或好或壞的評論。而這個人,就是他說的那個“萬一”——霍頓。
“明明知道評論裡肯定會有難聽的話,為什麼非要看?自己給自己找氣受嗎?”趙修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背後,歎了口氣,坐到他旁邊。
霍頓倒是很平靜,翻了幾頁之後,便沒再看了。他道:“我並不在意這些。”
“是嗎?心態這麼好?”趙修看了眼停留在評論區前幾的一條惡劣評論,心裡一下子躥出火來。那些該死的噴子。
“當然好了,不然當初早被你氣死了。”霍頓笑了聲,把光腦屏幕關掉,隨口道。
如果是以前,霍頓肯定是不會看自己的評論的,因為他就算不看也知道評論區底下會有怎樣的評論。而之所以他看了,是因為他覺得過去了這麼多年,自己已經不會在乎這些毫無根基的惡意了。
他隻是單純地想看看,有沒有人能夠認出他,還有沒有人記得他。
現在看來,雖然不多,但還是有人記得他的。有人在為了他這樣一個人,拚儘全力地為他正名,不懈地回複著一條有一條的肮臟言論,似乎在對著他說話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他:
我們記得你,我們感恩你。
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過兩天就是檢修師大賽的決賽了,聽說決賽你要回去一趟,做評分官?那訓練營的選拔賽你是不能參加了,怎麼樣,你有沒有心儀的學員,我可以給他開個後門。”霍頓說著看向趙修,卻發現他臉色不太好,微微偏著頭沉默著,並不回答他的問話。
他有些奇怪,喊了一聲:“趙修?”
趙修捏著擱在桌上的手微微動了動,分開來垂到身子兩側,他對著霍頓勉強笑了笑:“我是要回去一趟,前後就三天,院長有事,讓我必須回去主持一下,選拔賽你看著辦就可以,我相信你是公平的。”
“是嗎,那我到時候自己做主了。”霍頓注意到他情緒和語氣不太對,但猶豫了一秒,並沒有詢問原因,他繼續道,“下午的訓練我不能參加了,有點事要出去一趟。”
趙修點點頭。
“那就這樣,我……”霍頓起身準備離開。
“霍頓,我跟你道歉。”趙修突然開口。
霍頓停住了。
“我為我以前的所有傷害過你的行為跟你道歉,抱歉。”
霍頓看了眼他:“你已經為你以前的所有行為道歉很多次了。”
趙修說:“但是你並沒有原諒我,是嗎?”
一句“對不起”是多麼容易說出口,但一句“原諒”卻是難上加難,沒有人知道霍頓當初有多恨趙修。
每個人年輕的時候,都對自己的伴侶和婚姻有過美好而單純的憧憬,有些幸運的人能夠將憧憬變為現實,而有些人,卻在或殘酷或傷痛的現實之中,一次次地把自己的憧憬碎成了泡沫。
霍頓跟趙修認識的時候,才不過二十二歲。那時候雖然已經失去了腺體,可是他還沒有完完全全失去對異性的好奇心。
趙修一來就是派到他的身邊做檢修師的,相貌溫潤英俊,身材頎長筆挺。天賦奇高,做事認真負責,一絲不苟,為人親和,無論對著誰都是一張笑臉,明明是個年輕人,卻老道無比,無論什麼境地都是穩如泰山,冷靜理智。
對於當時過早地上了戰場,積蓄了滿身的暴戾無處發泄的霍頓來說,這樣清清淡淡的平平靜靜的一個人無疑是最具有吸引力的。更不要說,這個人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其餘時間都是寸步不離地跟在他的身邊,一起作戰,一起研究機甲的改進,甚至是討論戰術心得。
不管霍頓對於自己的認識多麼的清晰,他都不得不承認,他對趙修有好感。
但也隻止步於好感,他不會妄想更多的東西,隻是搭檔就可以,做最合拍的搭檔。
霍頓從來都知道周圍其他人是怎樣講他的,也知道趙修知道那些流言,更知道對方的家世和身份,所以從來都不會幻想那些不屬於他的東西。
他總想著,如果能這樣繼續成為朋友也是不錯的一件事。
隻是沒想到,年輕的趙修並沒有霍頓這樣堅毅的忍耐流言的能力,時間慢慢地過去,趙修對他的態度也開始隨著愈演愈烈的流言蜚語變得愈加惡劣。
他開始公然對他流露出不屑的神情,開始在公眾麵前對他冷待,甚至開始隱晦地說些奇怪的類似於看不上他的這種話。
霍頓心裡難受,但並沒有真的討厭趙修。可以說,從某種程度來說,他是理解年輕時候的趙修的,理解他那時想要通過厭棄他變得更加合群的心理。
他真正地厭惡起趙修,是在一次關鍵的戰役後的慶功宴之後——
“該死,那個肮臟的omega竟然推了我的機甲一把,他以為我沒有能力對抗對麵那個垃圾機甲嗎?又搶了我的戰功,這下好,他又有軍功了,可以升軍銜了,以後就要壓在我頭上當我的上司,他還當著那麼多人麵說我作戰策略錯誤,該死,我看他就是存心要羞辱我的。”一個中年男性alpha機甲師晃晃悠悠地在慶功宴上拉著趙修吐槽,一看那紅彤彤的臉和耳朵和恍惚憤怒的神情就知道他已經喝醉了。
趙修當時不知怎樣反應,把他推了推:“你喝多了,波爾也許……隻是不想讓你受到傷害。”
霍頓從來都不會來這種全場滿是alpha的聚會的,一般這個時候,他都是一個人待在自己的小房間裡回避眾人。
仗著主角不在,這時候聚眾議論他說小話的人便格外多。
“受到傷害?”那醉了的機甲師突然躍起,“啪”地一拍桌子,吸引來了不少目光。“在他沒來之前,我可是三戰區最強的機甲師,他來之後、之後,我也是最強!他憑什麼覺得我不如他,憑什麼覺得我躲不了那一下攻擊?他對付他的敵人,憑什麼來搶我的對手?”
“就他厲害嗎?一個omega,哪裡來的自信覺得我不如他?憑什麼說我的戰術是錯的?”
“omega不在家裡生孩子做家務,跑來戰場上攪和,戰場是alpha的天下,他一個omega有什麼資格來對我指手畫腳?!”
“再說了,我就沒見過他這種跟個alpha一樣的omega,他那是omega嗎?啊?”中年男人突然拔高聲音,吆喝起來,“大家夥說說,那個霍頓波爾,算他媽的omega嗎?”
隨著他的喊聲,全場安靜了一瞬間後,突地爆發出一陣巨大的哄笑聲。
全場都是alpha,beta都沒幾個。
一個alpha應和著起哄:“那也能叫omega啊?看看那腰,看看那屁股,看看那身子,壯得跟頭牛一樣,黑得跟西宇宙的金屬礦一樣,走起路來腿都是這樣的。”
說著,這alpha還模仿著霍頓先前受傷腿斷後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勢,魁梧地甩著雙臂,像個剛從實驗區放出來的野人一樣大搖大擺地走著,神態動作誇張至極。
“人家omega那都是細柳扶風、溫婉可人,他那是壯如鐵牛、野蠻粗鄙,人家上個床是嚶嚶嚶,他上個床怕不是要把對方揍得嚶嚶嚶呐,哈哈哈哈。”
有人笑道:“這不叫omega,這叫amega啊!”
趙修聽不下去,想開口辨上幾句,但這時有人拍了他的肩膀:“哎趙修,你說你每天跟那麼一個amega在一起,就不會覺得惡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