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便低下了頭。
或許是有了經驗,這一次,他的速度快了不少,指骨緊繃,落筆又急又猛,幾l乎沒怎麼中斷,隻是快到收筆的時候,他突然一頓,畫紙上埋著的腦袋直起來,偷偷地看了時棲一眼,目光觸及時棲柔軟漆黑的發頂,又飛快地低了下去。
和剛剛光明正大的尋找角度估算比例不同——時棲總覺得黎煬剛剛的動作,看起來有一點莫名的心虛。
如果真要說的話,大概就和家裡的寵物打碎了心愛的杯子,在你下班的時候從自己的窩裡露出腦袋的動作一模一樣。
時棲心中有些不祥的預感:“黎煬?”
“哎!”黎煬應了聲,“怎麼了?”
“你畫好了嗎?”
“好,好了。”
黎煬這麼說著,手指去往畫紙上擋了擋。
於是時棲大步朝他走了過去。
“哎哎哎,哥哥!”
黎煬反應不及,還沒來得及捂完,畫紙就被時棲抽了過去。
平心而論,這幅畫的技術還是不錯的——
線條清晰乾淨,邊緣流暢生動,畫上是一個男生的速寫,即便是黎煬完成最後這幅畫的時間不超過二十分鐘,上麵也沒有一絲多餘突兀的轉折。
畫中的男生眉目驚豔不類凡俗,飽滿的嘴唇和清澈的眼睛都彎著,微曲的手指比在側臉,俏皮地比了個顆心——時棲那張漂亮麵孔被灰色痕跡印在畫紙上,那種立體的張揚的衝擊感的淡了不少,看起來鮮活又生動。
當然,這種俏皮與生動也不僅僅來自黎煬高超的畫技,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
他把時棲的頭頂加了對貓耳朵。
現實中無法實現的事情被人們寄托於虛幻的作品——黎煬很好地詮釋了這一主旨。
那是時棲平時看一眼可能都會丟掉的東西——耳朵很大,內部又用細小的排線增加了毛絨感,戴在時棲那張驚豔的臉上,好像是動漫裡走出來的貓少年。
少年的眼睛大而清澈,一隻耳朵直立,另一隻卻毛茸茸地翻折著,靈動到風一吹就能搖動似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這也太可愛了!】
【臥槽臥槽臥槽老婆老婆老婆!!!!】
【黎煬也太會畫了太會畫了,俺開始瘋狂截圖舔屏了!】
【嗚嗚嗚黎老師什麼時候出繪本,我一定拉著親朋好友打銷量!!!】
【雖然但是……他給時棲看這個,跟當著正主的麵舞同人有什麼區彆?】
【哈哈哈哈真勇啊小狗,不會被打吧?】
“黎、煬!”
時棲隻看了一眼就變了聲調。
黎煬早有預料,見狀不對立刻開始往後跑,不過他也怕時棲追急了不小心絆到,於是隻象征性地跑了幾l步便裝作體力
不支的樣子停下腳步:“我錯了哥哥!”
“打人不打臉好嗎?”他任由時棲靠近,一隻手作勢捂住臉,“打壞了我怕你以後不理我了。”
他的手上還有點灰色的鉛筆痕跡,白皙的手指臟兮兮的,指縫裡露出兩隻明亮的栗色眼睛。
攝像和直播還在,時棲本來也不可能對他像對關越那樣動手,見狀隻得停下腳步:“不打臉,我去借把剪刀幫你理理發。”
“不可愛嗎哥哥?”黎煬的手指放下來,鼻尖上跟著沾了一點鉛筆痕跡,隻是他自己沒意識到。
時棲並沒有接他的話,轉頭就要去拿剪刀。
“好了好了我錯了!我現在就銷毀掉!”黎煬趕緊去拉他,伸手把最初從畫架上撕下的那張遞過去,“這裡還有一張呢!哥哥要這個行嗎?”
時棲皺眉接了過來,翻過來才發現,這似乎不是一張廢稿。
而黎煬顯然在這張裡投入了更多的心力——
汽船飛馳在水花四濺的湖麵上,桀驁的少年坐在船艙裡,一隻手漫不經心地撐在方向盤上,另一隻手卻伸出兩根手指點在額頭,唇角微微勾著,看起來張揚又艶麗。
畫麵的背景是大片空曠的天空和無垠的湖水,卻又被黎煬用空間折疊的方式拉近,將湖濱的花境全都簇擁到了水邊,好像是迎接勝利者的鮮花。
當初時棲在船上的那一幕被他用這種方式定格在紙麵上,淺灰色的鉛筆痕跡讓時棲整個人看起來有一種二次元的虛幻美感。
隻是比起上一幅的靈動鮮活,這一幅黎煬似乎刻意用了許多能被明顯察覺的線條和技法。
就好像……對於畫家和觀眾來說,畫中人都永遠隻能隔著紙麵仰望。
“你這幅……”不知為何,時棲總覺得哪裡隱隱有些熟悉,“畫得不錯。”
“嗯,”黎煬點頭,“我這幾l年……很努力的。”
好像是在報備。
“雖然今晚去到秘密小屋的不是我們,但是對我來說……”黎煬朝著時棲走了一步,“哥哥就是第一。”
“冠軍應該有人在終點捧花。”
“看我啊哥哥!”
時棲一抬頭,黎煬的手在畫紙的遮蓋下一晃,再伸手時,掌心裡已經出現了一隻盛放的粉色水仙百合。
“你這是……魔術?”
“嗯哼。”黎煬把花遞給他,“畫裡的哥哥送過了,這是畫外的哥哥的。”
黎煬的手掌上還帶著灰色的鉛筆痕跡,那點蹭在鼻尖上的依然沒有被發現,可是眼睛卻很亮,好像搖著尾巴獻上全世界的小狗。
時棲的掌心蜷縮了一下。
他可以對於沈聽澤的道歉和關越的質問應對自如,但是難得溫柔的顧庭柯和現在的黎煬……
時棲彎了下眼睛,企圖用玩笑般的語氣把這場獻祭給岔過去:“你不會是怕我打你,所以特意畫了兩幅吧?”
他說著,卻沒再看黎煬的眼睛,繞到他身後想要去奪畫:“另外一幅
呢(),不是說好了要銷毀(),誰允許你私藏的!”
黎煬垂下眼睛,默不作聲地將那朵水仙百合收了回去。
而時棲直到很後來才知道,水仙百合的花語——
是久彆重逢。
“我發誓絕對不讓你見到它不行嗎,絕對絕對在你的視線之內銷毀!”黎煬的神色在再抬頭時已經恢複如常,跟著退了幾l步不讓時棲追上,“我畫了好久呢哥哥!”
“喲,二位玩得挺開心啊?”
熟悉的、吊兒郎當的聲音突然插入,時棲和黎煬停下腳步,雙雙往後望了一眼。
也許是因為剛剛在洗手間的爭端還沒散去,見到關越身影的那一刻,時棲下意識向前一步將黎煬擋在了身後,神色也冷下來:“關少?”
關越臉上倒是笑嘻嘻的:“你們在乾嘛呢,馬上就到節目組規定的時間了,大家都在找你們呢。”
時棲:“畫畫。”
“哦,我忘了,小黎是美院的來著,”關越視線在二人手裡的畫紙上一滑,“說起來,我還沒畫過肖像畫呢。”
他仿佛是看不到二人臉上的神色似的,自顧自往時棲跟前一站:“要不給我倆畫個合照吧。”
“這裡也不讓用手機,還能留個紀念,對吧?”
【臥槽臥槽臥槽,關少在乾什麼?】
【這也太膽大包天了吧,而且他和時棲兩個人?這哪裡叫合照?這叫情侶照吧!】
【還讓黎煬來畫,救命,感覺小狗臉都黑了。】
【草他倆不會打起來吧。】
【那我肯定站小狗的,關少每天都欠欠的,也不知道誰能修理他。】
彈幕還在說著,黎煬已經往前走了一步,反而將時棲擋了回去,正要開口——
“是嗎?這倒是個好主意!”
許喬和顧庭柯跟著走過來,當即提議:“要不就大家一起呢,難得今天出來玩,沒有合照,有張畫也行啊。”
“哈哈哈哈哈雖然很像是那種古代官宦家族找畫師留肖像。”許喬講話本來就溫和好聽,笑聲也很有感染力,他一開口,氣氛瞬間輕鬆了許多。
但是原本跟時棲的二人甜蜜約會變成集體合照是怎麼回事,黎煬正要拒絕——
“我覺得很不錯,”開口的是顧庭柯,他的目光在時棲被拉下的袖口微微一頓,唇角跟著勾了下,話卻是衝著黎煬說的,“加我一個可以嗎?”
“我……”
“那就都一起吧?”黎煬的話再一次被擋了回去,這一次,出現的是夏鷗和沈聽澤。
沈聽澤倒是沒說什麼,隻是目光複雜地望了時棲一眼,在視線被避開之後,又無聲地歎了口氣,跟著站到了一起。
五個人全到,黎煬就算是想拒絕都不知道先衝誰。
“但是讓小黎畫的話,他自己怎麼辦?”許喬考慮得比較周到,“要不還是……”
“沒關係。”
黎煬掃了一眼過來的幾l人,所幸也不跟他們爭辯,隻是勾了下唇角:“我可以把自己添上去的。”
“隻要哥哥在就好——”
黎煬說著深深地望了時棲一眼,又轉頭去畫架旁鋪上畫紙:“你們就自己找位置站吧。”
六人立刻開始擺隊形——沒畫過肖像的關越理所當然地搶了C位,時棲的一側站著許喬,沈聽澤正想踏步,顧庭柯已經先一步占了另一邊,夏鷗麵上沒什麼表情,隻是露出的那一側手腕上,又迅速給絲巾打了個漂亮的結。
不過很快,他們就知道了那句“隻要時棲在就好”到底是什麼意思——
在黎煬完成的畫作上,偌大的紙麵隻有時棲一個五官端正的人類,其餘全是環伺在周圍的狼群。
五隻狼形態各異卻很有特點,幾l乎讓人一眼就能對應——微笑著的是許喬,爪子上纏著絲巾的是夏鷗,微眯著眼目光深沉的是顧庭柯,戴著金絲眼鏡卻被放逐到最遠處的是沈聽澤,而那個鼻青臉腫奄奄一息的……自然是最討人厭的關越。
而離時棲最近的,既不是顧庭柯也不是許喬,而是一隻蓬鬆可愛的卷毛小狗,小狗緊挨在時棲腳下,嘴巴裡叼著畫紙興衝衝地往上遞,露出的一點邊角上,是一個端端正正的愛心。
【臥槽——】
黎煬將完成的“合照”大作遞上的一瞬間,彈幕立刻給出了評價——【《世界名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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