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棲的手指抓緊座椅,瞳孔瞬間瞪大了:“你……”
“青檸蜂蜜水,”顧庭柯越過時棲,把剛剛抵在他的腰間的瓶口拿出來,若無其事地問他,“你最喜歡的那家,喝一點?”
甚至還因為時棲的過分反應有些不解和訝異。
原來隻是瓶子……時棲鬆了一口氣,卻又不知為何……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
“喝這個乾什麼?”時棲偏過頭,迅速伸手拿過衣服給自己披上了。
幾個月沒穿過這個牌子,卻是比之前的舒服——挺括的版型很好地撐起了他的肩胛,紐扣鬆鬆垮垮地垂在胸口,皮膚白皙如同瑩玉。
顧庭柯垂眸望了他有些發紅的耳垂,聲音偏低:“解酒。”
“就這點我還不需……”
“七七,”顧庭柯突然打斷他,用一種很溫和,但聽起來又有些過分鄭重的聲音說,“如果最後知道是這樣……我不會提議。”
他從頭到尾隻失控了一次,沒想到這瓶酒卻應到了時棲身上。
所以……再急迫,也要耐得住性子。
“但無論如何,”顧庭柯道,“這件事有我的錯,”雖然問題是黎煬問的,顧庭柯還是輕聲道,“對不起。”
時棲一向是吃軟不吃硬的,如果顧庭柯像之前一副要吵架的樣子,那麼時棲還真的能像當初在林子裡那樣跟他對峙一番。
但是他開始道歉……又不是顧庭柯問的,他道什麼歉。
時棲的語氣也不輕不重的:“不過你也沒說錯啊,我就是利用他們又不想承擔責任,對誰都是二分熱度不上心。”
“滿口謊言,滿腔薄情。”
他漫不經心地笑笑:“我一直都是這樣啊。”
“你第一天認識我嗎?”
時棲說著,卻沒望顧庭柯的眼睛。
他的姿態執拗如一棵鬆,可是那瘦削的肩胛卻像是早春裡一場快要融化的薄雪。
顧庭柯注視著時棲側臉,還真想了一下,第一次對這個過分漂亮的鄰居有印象,到底是什麼時候——
好像是7歲那年的除夕。
在那之前,時棲隻是一個隔壁嬌氣可愛,來的時候需要他抱著哄的奶團子。
顧庭柯甚至都不記得他什麼時候學會的走路和說話。
隻記得那年冬天,海市罕見地下了場大雪,連門口玉蘭樹都被壓得一片白茫茫,數九寒冬,連客廳的壁爐都仿佛冒著冷氣。
7歲的顧庭柯已經開始穿西裝打領帶,正在一邊背誦晚上要給爺爺奶奶的祝福視頻,一邊練習著過兩天親戚麵前的表演曲目:柴可夫斯基鋼琴組曲《四級》中的其中一首:
《二月·雲雀之歌》。
這首曲子輕盈,明快,像是廣玉蘭上掉落的春天,像是壁爐裡燃燒的火焰,像是搖搖晃晃,朝他跑來的時棲——
二歲的時棲穿了一身白色的長款羽絨服,好像是一隻跟雪地融為一體北長尾山雀
,但是圍到臉蛋的圍巾卻是大紅色。
隻是技法不太好,不如顧庭柯領帶的溫莎結那麼工整,像是哪個小朋友隨隨便便往自己身上一戴的,一大半都拖在身後,火紅尾巴似的。
“庭柯哥哥!”
時棲的聲音奶聲奶氣的,抱著有自己大半個身子那麼大的箱子,很吃力地將他拖到顧庭柯麵前,嬌聲道:“給你!”
等顧庭柯接過來打開一看,才發現裡麵都是一捆一捆,擺放整齊的人民幣。
他不知道什麼樣的家庭才能讓一個二歲的小孩子自己拎著這麼多錢出門,但是時棲的樣子,卻好似知道自己帶的是什麼似的。
他微仰著那張漂亮小臉,很努力地擠出一個自以為乖巧的笑容,小心地牽著顧庭柯的衣袖:“庭柯哥哥,這些錢都給你。”
時棲聲音很輕,他說:“……你可不可以陪陪我啊?”
*
要是之後沒有把他送回家就好了。
後來的很多次,顧庭柯都不無遺憾地這樣想。
要是之後就一直把他放在自己家裡,時棲也不用一年一年一遍一遍吃力拎著箱子去敲彆人的門。
“你薄情?”顧庭柯輕笑了聲,“聽說之前有個小模特隻是陪你吃了飯就送了套彆墅,這麼大手筆,你知道外麵有多少人排隊等著認識時少嗎?”
時棲:“他說他爸媽被親戚朋友瞧不起,所以自己想在大城市出人頭地。”
顧庭柯一挑眉:“這你都信?”
“好吧,”時棲一聳肩,“確實不信。”
他忽而又彎起眼睛一笑:“其實是因為我那段時間和時臣嶼吵架了。”
“反正又不是我的錢,花就花了。”
他的語氣聽起來漫不經心地,可顧庭柯卻一瞬間想起了那個二歲拖著箱子的小孩子,溫聲問:“那,總還是會有不花錢就會陪你的人,對嗎?”
時棲的手指幾乎將座椅抓出了褶皺。
“誰啊?”他問完才發現這個句式很熟悉,似乎幾分鐘前他們剛剛因為這個差點吵起來,於是又改口道,“我是說……”
“我。”顧庭柯突然打斷了他。
“……你?”
顧庭柯笑了:“你二歲那年,我難道沒有陪你?”
確實陪了。
時棲的出現打破了顧家十年如一日的除夕晚宴,顧庭柯已經背好了台詞卻沒能把祝福視頻發出去,晚上時棲和顧庭柯一人一個小小的枕頭,並排睡在兒童床上。
直到第二天去電視台參加春節晚會的葉馥晚回來,才被顧庭柯牽著手連人帶箱子一起送回了家門。
“因為沒有時間練琴,”顧庭柯說,“我後來去外公家表演的時候還彈錯了一個音。”
“你少來,”時棲想起來自己小時候的丟人事跡,偏過頭去不看他的,“誰大過年的練琴啊。”
“而且隻是個表演罷了,你就是彈錯十個也會有人鼓掌的。”
“嗯,”顧庭柯
輕撫了一下表帶,像是承認自己剛剛隻是在敲詐時棲一樣,輕笑了一聲,“你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