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雅趕緊道:“咱們得快點,去晚了飯菜都沒了怎麼辦。”
大家一起跟在賀清淮身後,朱雅見李甚沉默不語,用手指捅了捅他的腰,見李甚低頭看她,小聲道:“快去,你肯定有話和他說吧,我給你打掩護。”
李甚還不知道朱雅要怎麼打掩護,朱雅忽然笑著推了他一下,“我們實驗室一直都是賀教授走得最快,我把飯卡交給你了,你和賀教授一起先去食堂幫我們買飯吧。”
朱雅故意提高了聲音,保證走在最前麵的賀清淮能聽到。
賀清淮腳步微僵,而後像是沒聽見一般繼續向前走,隻是身影比一開始更加僵硬了。
實驗室其他人聽見朱雅說了什麼都忍不住驚訝地張大嘴巴。
朱雅是認真的嗎?她竟然想使喚賀清淮幫忙打飯?
李甚被朱雅輕輕推了一下,向前走了幾步,停下來,看著賀清淮的背影,深吸一口氣,快步追上賀清淮。
“賀教授。”李甚走到賀清淮身邊,賀清淮腳下立刻快了幾分,臉上露出冷酷厭煩的神色,想要甩開李甚。
李甚長腿一邁,輕鬆跟上,“我是來向你道歉的。我知道你無法原諒我,也不想再看見我,今天朱雅姐讓我來的時候我本來打算不來的,但是我知道我以前的行為對你造成了很大的傷害,當時……我沒有勇氣麵對,我必須親口向你道歉。”
“賀教授,對不起,我不應該把你當做他的替身,今天過後,我不會再出現在你的麵前。”
過了許久,賀清淮終於道:“你最好說到做到。”
李甚聲音低落:“我會的。你的臉色不太好,是休息不夠嗎?工作永遠忙不完,還是要勞逸結合。”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賀清淮抬起下巴,冷淡道。
他現在很冷靜,出乎意料的冷靜。
無論李甚再說什麼,都不會對他有絲毫的觸動。
“……你什麼時候有時間,我去你家把我的東西拿走。或者你不想我再去你家,把我的東西直接扔了
也行。”
李甚留在賀清淮那裡的東西一開始不多,後來每天帶一點回來,大有把整個宿舍都搬來的架勢。如果賀清淮扔了,李甚估計連換洗衣服都沒有了。
賀清淮不想再為李甚著想,他應該痛快地答應下來,然而沉默片刻,開口卻是:“明天晚上來拿吧。”
“好,謝謝你。”李甚說完這句,沒有再開口,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過像現在這樣沉悶到令人喘不過來氣的氛圍。
終於到了食堂,李甚道:“我去買飯,你坐著幫忙占座就可以。”
李甚離開後,賀清淮終於鬆開握緊的拳頭,他低下頭,麵無表情地看著手心的血痕。
等李甚把他的東西拿走之後,他和李甚之間就再也沒有瓜葛,徹底成為陌生人。
朱雅他們晚到幾分鐘,中途朱雅拉著幾人去學校超市買飲料,給李甚和賀清淮製造獨處的機會。
賀清淮的氣質很特彆,隻是坐在那裡,能讓人在熱鬨的餐廳裡麵一眼看到。
幾人走過來,看見李甚和賀清淮坐的離那麼遠,朱雅走過去立刻想辦法把李甚弄到賀清淮對麵坐。
“李甚,坐我旁邊來。”朱雅拍拍自己旁邊的空位,空位對麵正是賀清淮。
餘溫崢笑道:“朱雅叫你呢,快過去吧,在我們麵前不用不好意思。”
李甚如果拒絕,肯定會被人發現不對,他起身坐到了賀清淮對麵。
李甚買的飯菜很豐盛,大家坐下後立刻開始吃吃喝喝。
朱雅推了推沉默吃東西的李甚,“你彆光自己吃,那邊有幾道菜賀教授夠不到,你幫他夾一些。”
李甚看了眼賀清淮,沒有動。
朱雅還要說什麼,賀清淮冷聲道:“不需要,我吃麵前這些菜就可以了。”
“也對哈哈,李甚知道賀教授你喜歡吃什麼,把你喜歡吃的都放到你麵前了。”朱雅笑道。
賀清淮夾菜的手頓住,隻覺得呼吸一滯,心臟像是忽然被一隻大手緊緊攥住,疼得他想流淚發抖。
好在他最後忍住了,沒有流淚,也沒有發抖,神色自然地繼續夾了菜放進口中,機械地嚼完咽下。
一頓飯,賀清淮像在吃刀子。
朱雅說得不錯,李甚確實把所有他喜歡的菜都放到了他的麵前。
可是那又怎麼樣,難道還期望他就此原諒他的欺騙嗎?
賀清淮做不到。
吃完飯,賀清淮疲憊的像是連續工作了三天三夜,原本蒼白的臉色更加難看。
大家見了都有些擔心,時不時看向他。
賀清淮悲哀地發現他隻在意李甚的目光。
李甚也在關心他。
“賀教授,要不你去醫院看看吧?”餘溫崢擔心地說。
賀清淮輕輕舒出一口氣,“我沒事,我的身體我了解,沒有什麼事,隻是有些低血糖,回辦公室吃塊糖就好了。”
賀清淮說的輕描淡寫,大家習慣性信任他
,除了朱雅和李甚其他人都沒有懷疑。
李甚知道賀清淮根本沒有低血糖的毛病,回去路上低聲對賀清淮說:“以後我不在,你對自己好一些。”
“與你無關。”
李甚的關心隻會讓他更加難受,賀清淮冷聲拒絕後加快腳步遠離李甚。
李甚隻能看著他走遠,微微歎了口氣。
“你們兩個到底什麼情況,我怎麼覺得見麵之後你們的關係反而更加僵硬了?”朱雅不解地問。
“我們分手了。”李甚看著賀清淮的背影道。
朱雅張大嘴巴,“為什麼?”兩個人還對彼此有感情,這件事毋庸置疑,家裡人也都不介意李甚的性取向,在朱雅看來兩人根本沒有分手的理由。
“總之是我的錯,我不隻傷了他的心,還有他的自尊,以他的驕傲,賀教授不可能再原諒我了。”李甚道,“我以後不會再來實驗室,姐你也沒必要再撮合我們。”
朱雅沒談過戀愛,完全無法理解兩人的想法,在她看來相愛就可以在一起,隻要不是中間隔著國仇家恨,根本沒有其他不能在一起的理由。
可李甚既然這樣說了,朱雅便沒再堅持。
“你想好了不要後悔就行。”朱雅道。
“謝謝你今天叫我過來,讓我有機會再和他說幾句話。”到了實驗室門外,其他人進去後,李甚對朱雅道,“我走了,姐。”
朱雅看著李甚走遠,覺得戀愛真是讓人煩惱,幸好她沒有談。
李甚和賀清淮談都這麼多事,她自己談的時候肯定會有更多問題,耽誤了工作就不好了。
*
賀清淮下班後沒有回自己家,而是開車去了父母家。
賀父賀母自從賀清羽去世後,就變得深居簡出,兩人怕再失去一個兒子,每日在家中吃齋念佛。
賀清淮在門外的時候就能聞見裡麵的香火氣,進了家門,被嗆得咳了幾聲。
“爸,媽,我回來了。”賀清淮聽見裡麵房間傳來的木魚聲消失,過了沒一會兒,賀母走出來,看見賀清淮,立刻走過來抓著他的手上下打量,見他氣色不好,人也清瘦了幾分,立刻擔憂道:“最近天氣轉涼,你記得添衣服,不要光顧著工作,尤其是不能熬夜工作。”
賀清淮跟著她坐到沙發上,道:“我會照顧好自己的。爸呢?”
賀母道:“小區裡開了一家為老人免費提供餐食的素菜館,他去做義工了,待會兒就回來。”
“你吃飯了沒有?現在餓不餓?”賀母問。
“咳咳,我不餓,等爸回來一起吃就行。”賀清淮實在受不了這滿屋的煙熏火燎,起身去打開客廳的窗戶。
“你們彆在家裡點香了,煙霧顆粒對肺不好。”家裡人癡迷鬼神之事,也是賀清淮對神佛不感冒的原因之一。
在他看來,想求什麼就自己去爭取,燒香拜佛也不會天上掉餡餅。
但賀父賀母是真的被賀清羽去世的事傷到了,賀清羽去世後,兩人萎靡了幾乎半年時間
,後來被人帶著信了佛,心中有了寄托,精神才好一些。
這也是賀清淮沒有強烈反對的原因之一。
賀清淮坐回來,賀母問:“淮淮,怎麼突然回來了?以前你回來之前都會打個電話,媽媽提前給家裡通風就沒有這麼大的煙霧了。”
賀清淮心裡裝的事情太多,完全忘記了打電話這件事,隨便想了個借口:“我辦事路過,臨時決定回來的。”
“媽,我去看看小羽。”賀清淮坐不住,站起來道。
家裡供著賀清羽的骨灰和牌位,賀父賀母除了拜菩薩,就是給賀清羽念經,既期待他投好胎,又希望他在天上保佑賀清淮。
賀清淮完全不理解這兩件矛盾的願望該怎麼同時達成。
賀母要起身陪他一起去,賀清淮道:“媽,我想單獨和小羽說會兒話。”
賀母道:“行,你爸快回來了,我先去準備晚飯。”
賀清淮進了房間,走到賀清羽的牌位前,抬起手摸摸他刻在木牌上的名字:“小羽。”
賀清淮在賀清羽的牌位前站了二十分鐘,除了一開始叫了聲他的名字,什麼都沒說。
他沒辦法對著賀清羽虛無縹緲的靈魂訴說心事,隻在內心回憶兩兄弟從小到大相處的一點一滴。
賀清羽的性格和他完全不同,他高傲冷漠,賀清羽卻溫柔愛笑,他從小沒有朋友,賀清羽朋友交了一堆,他擅長理科,賀清羽擅長文科。
兩個完全不一樣的靈魂,如果不是有九成相似的一張臉,應該沒有人能看出他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親兄弟。
李甚把他當成賀清羽的替身,何其淺薄。
他真的愛過賀清羽嗎?
每當賀清淮在心中升起疑問的時候,理智都會讓他立刻停止思考。
他和李甚已經分手,兩人中間有過賀清羽的存在,賀清淮就不可能再和他複合,想這些事情有什麼意義。
毫無意義的事情不值得思考。
賀清淮等賀父回來,和父母一起吃了飯,就開車回了自己家。
李甚的東西還沒用收拾走,兩人的衣服依舊在衣櫃裡麵糾纏。
賀清淮每天早晨換衣服的時候都會站在衣櫃前看著李甚的衣服出神。
床上李甚的味道也糾纏不去,他換過床單被褥枕頭,哪怕如此,躺下後鼻間依舊是李甚充滿侵略性的氣息。
李甚已經完全融入進他的生活,甚至在他上班時,小區保安都會笑著問怎麼幾天都沒見李甚,李甚什麼時候回來。
賀清淮說李甚明天回來,沒說李甚回來後就會離開,以後都不會再來。
賀清淮洗完澡從浴室出來,頭裡麵一跳一跳的,更痛了。
家中到處都是李甚生活過的痕跡,賀清淮本以為李甚收拾東西離開後自己的生活會恢複到認識他之前。
可剛剛在浴室,賀清淮突然意識到,他的心裡已經刻下了李甚的名字,除非剜掉那塊肉,不然李甚會一直在那。
賀清淮捂住心口疼痛的位置躺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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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清淮想著待會兒關窗,結果躺下後閉上眼睛竟然沒有和前幾天一樣失眠,很快就睡著了。
濕著頭發吹了一夜冷風,第二天賀清淮醒過來的時候渾身滾燙。
他渾身酸軟地從床上坐起來,帶上眼鏡依舊感覺頭昏眼花。
拿過手機看了眼時間,剛過九點,上班肯定來不及,他這個狀態也不適合上班。
賀清淮給這個月實驗室負責考勤的餘溫崢打了個電話請假,請完假扔掉手機,看著屋頂走神。
不想吃藥,不想吃飯,也不想睡覺,隻想放空大腦發呆。
賀清淮竟然收獲了久違的安寧。
在他放空的時候,他沒有想起李甚,心臟也沒有再痛。
他父母敲木魚念經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種感覺?
*
餘溫崢接到賀清淮的請假電話十分稀奇,回到實驗室和朱雅聊天室談起:“賀教授以前不是沒有生過病,請假還是第一次。”
“賀教授生病了?”朱雅驚訝地問。
“賀教授每天臉色那麼差,一看就是晚上沒有睡好,缺覺熬夜就容易讓身體素質變差,況且現在又是早晚溫差大的秋天,這時候稍微吹個風就能生病。”
朱雅立刻麵露糾結,她不知道該不該把賀清淮生病的事告訴李甚。
“怎麼了朱雅?”餘溫崢問,“乾什麼這種表情。”
朱雅回過神來,道:“我知道賀教授自己住,也知道他有一個好朋友,兩個人最近有些齟齬,餘哥,你覺得我應該把賀教授生病的事告訴他的好朋友嗎?”
餘溫崢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糾結的:“告訴唄,如果他的好朋友在乎他,一定會去看他,兩人說不定能因此複合,咳,我是說和好,如果他的好朋友知道他生病態度冷淡不想管,那倆人就確實鬨掰了,也能幫賀教授認清對方,何樂而不為。”
朱雅覺得餘溫崢說的太對了,她隻是一個負責傳話的工具人,選擇權在李甚手中,她有什麼好糾結的。
朱雅立刻回自己辦公室給李甚打電話。
李甚正在上課,沒接,過了會兒發來微信。
李甚:上課中,不方便接聽。姐,給我打電話有什麼事?
朱雅從不在這個時間段給李甚打電話,朱雅自己要上班,李甚要上課,除非是有非打不可的重要事情。
朱雅還沒想好該怎麼和李甚說,李甚又發來一條消息。
李甚:還是賀教授出了什麼事?
朱雅沒想到李甚這麼敏銳,一下就猜到了。
朱雅:是,賀教授今早生病請假了,我想他自己在家,可能照顧不好自己,就想問問你有沒有時間幫我去看看他。
李甚半天沒回消息,朱雅幾乎以為他不會回了,沒想到李甚的電話直接打了過來。
朱雅連忙接通:“李甚,你不是在上課嗎?”
李甚呼吸有些喘,好像在跑,“嗯,我逃課了,現在在教室外麵。”
朱雅:“……”
李甚:“我現在過去看賀教授,見到他再給你回電話。”
朱雅:“好的,你快去吧!”
朱雅打完電話回到實驗室,正對上餘溫崢八卦的目光:“怎麼樣,賀教授的‘好朋友’去不去?”
誰都知道賀清淮生性冷淡,隻有同事,沒有朋友,加之他的性向不是秘密,餘溫崢剛才聽了朱雅的話瞬間腦補了一出愛恨情仇的大戲。
“去。”朱雅鎮定道。
“話說朱雅你怎麼突然和賀教授這麼熟了,連他的‘好朋友’都認識?”餘溫崢說完突然想到一種可能,“該不會賀教授的‘好朋友’是你介紹給他的吧?”
朱雅道:“怎麼可能,我可沒有介紹,是他們自己互相看對眼在一起的。”
現在回想起來,那段時間李甚天天來實驗室,明麵上是看她,說不定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