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到底得罪了什麼樣的存在?
趙平安不知道。 但趙平安知道,這場滅門災禍,並不是針對自己的。甚至不是針對他父親趙閣老的。 這是一場無差彆的屠殺。 隻要姓趙,都逃不過被抹殺的命運。 他的伯伯、姑姑、阿姨、叔伯兄弟…… 所有能叫得上輩分的趙家人,應該已經殺絕了。 否則,出了這麼大的事,水陽城裡不可能一個戴孝的都沒有。 至於這個有六根指頭,連城牆都能壓塌一角的手掌印…… 趙平安不敢想象是什麼樣的“高手”,用什麼招式打出來的。 他更不敢想象這樣的手掌,如果有一天壓在他的頭頂,會怎麼樣。 俯瞰著這樣的血腥。 趙平安感覺很壓抑。 那感覺很可能把人逼瘋。 但趙平安又是幸運的。 因為他經曆過幽門山中的風劍霜刀。 一番洗禮下來,他的心早被戳爛了。 這場麵,隻相當於在創傷上又灑了一層胡椒麵。 雖然疼,但還不至於讓他失了體統。 在那巨大的手掌印前呆呆看了片刻後。趙平安手捧佛禮,準備離開。 可也就在他轉身遠走的那一瞬間,趙平安的右眼角突然一跳! 因為,他掃到了一些特殊的東西。 那是一群……人?!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在趙府唯一留存的那個紅色門樓下,有五六個人,擁擠著蹲在地上。 這些人背對著趙平安,嘴裡不斷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似乎在搶著吃什麼東西。 他們,是乞丐嗎? 不像。 因為乞丐不會穿著寬大華美的絲綢袍服,也不會帶著金包銀鑲的發簪、耳墜。 因為背對的原因,趙平安絲毫看不清他們的臉。 他隻能間接感覺到,這些人吃得很愉快。 這群蹲在牆角的人,讓趙平安感覺到一種怪誕。 不過趙平安還是想到了一個可能。 這些人……或許是這次“掌災”中,趙家的孑遺? 大家沒有死絕? 隻是被當時的場麵嚇瘋了,或者因為破產而流落街頭? 雖然猜不透,但趙平安出於對同族的憐憫,對真相的渴求。還是做出了相當冒險的舉動。 他一手拿著保命的雨傘,另外一隻手捏著佛印。緩緩向那些人走了過去。 大概走到這群人五六步的地方時。趙平安湧起一種衝動。 他很想呼喚他們的名字,很想問問他們是不是姓趙。 但最後一刻,他忍住了。 趙平安沒有忘記自己的境遇。 所以,他隻是強忍著衝動,衝那些人說出最萬金油的問候“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隨著這一聲佛號。那些蹲在地上的人,停止了對某些東西的啃食。 片刻,他們緩慢的回過頭。 於是趙平安看清,這些穿著正派的老爺和美婦……正在啃自己的手指頭。 大家的手指殘缺不全。 有的已經露骨。 有的隻剩下一根…… 即便他們回身展望趙平安。但依舊沒有放棄咀嚼。 咯嘣嘣,咯嘣嘣。 !!! 一道涼氣,從腳底直衝趙平安的額頭。 趙平安本應撒腿就跑的。 但可能因為最近扮和尚扮出了些境界。他雙腿灌鉛一般,竟沒動。 定力十足。 因為腿不能動,他就那樣和這些啃指骨的人對視。 直到,有一個軟綿綿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叫他。 “大師。有何貴乾?” 隨著這問話,趙平安猛回頭。 然後,他看見了一個姑娘。 那姑娘七八歲大小,穿著臟兮兮的綠色奴仆衣衫。站在門樓不遠處一顆枯萎的梨花樹下。 丫頭手裡拿著一個破舊的食盒。一步步向趙平安的方向走來,眼神裡全無懼怕。 趙平安望著這個難得的“本地人”,立刻伸出手,指著剛才那些吃自己手指頭的家夥。 “他們是誰!” “是主人。” 女孩子一邊回答,一邊走過趙平安的身邊。 走到某個特定距離後,她恭恭敬敬的對那些人的方向跪拜行禮。並又補上一句,“我的主人。” 趙平安的視線隨著女孩移動,最終又回到了那些人的方向。 然後,他發現那些人消失了。 在原本那些人啃手指頭的地方,擺放著五六
以及一些香燭貢品。 這是一個簡易到離譜的靈堂。 牌位是用門板和血寫出來的,上邊的字跡歪歪曲曲,十分潦草。 但即便如此,趙平安也能勉強認出一些信息…… 主人,趙慶陽之位。 主母,趙氏之位 …… 五六十個牌位,五六十條人命。 但為什麼剛才看見的“鬼”,隻有五六個呢…… 望著這潦草牌位,以及周遭的貢品,趙平安大概猜到這小丫頭的身份了。 她,應該是鬼州趙氏府邸的一個奴仆。 在那滅門趙氏的“一掌”中,她僥幸存活了下來。 雖然主人、主母都被滅了。 可這丫頭憑借著一種叫“忠心”的東西,依舊為他們製作牌位,上香供奉。維護著趙氏一族,最後的一點臉麵。 趙平安默默看著這丫頭走到靈位前,將發黴的貢品撤換下來,換上新的, 然後,繼續磕頭跪拜。 小丫頭把一切規儀都做的一絲不苟,極其嚴肅。 所以趙平安不敢插話。 直到對方做完所有的祭奠。趙平安才開口又問“死了這麼多人,你不怕嗎?” 對問,丫頭平靜的回答“主人就是主人。供奉就是供奉。和怕沒有關係。” “哦。” 做完供奉,丫頭扭身,水靈靈的眼睛望著趙平安。 她問趙平安道“大師來這乾什麼?” 絕不能露餡! 趙平安立刻把準備好的話術告訴對方“我是個雲遊和尚。居無定所。偶然路過,見這裡牌位潦草,遭了大難。心起悲憫,就想……超度一番亡靈。” “原來你想給我的主人超度……” 丫頭突然笑了。 燦爛而感激。 她直接衝趙平安跪了下去,“嘣嘣嘣”磕了三個響頭。 一如對待自己的主人。 然後,丫頭又滿臉痛苦的問“可超度是需要收‘人事’的吧?正義寺的和尚都這麼說……我沒有錢。錢都給主人買貢品了。” 所以,那些正經和尚一個都不願意來。 “不不。我不要錢。我是隨緣……隨緣的不要錢。” 丫頭聽了趙平安的話,又送出感激的三個響頭。 “砰砰砰” “大師對主人的恩情,我以後一定加倍腸還。” 說完許諾,這奴仆跪在一邊,虔誠的雙手合十,等著趙平安為他的主人念經超度。 看來,她信了。 趙平安是來這打聽滅門慘案的。見到這個八成是唯一存活的趙府之人,不能放過。 於是他忙不迭開口,開始利用刑偵知識套話。 “這些人怎麼死的?能不能告訴我,要不然超度的經文不好選取。” “我不知道。”丫頭一臉落寞,“三天前。我在門樓裡守夜。隻聽見一聲地顫,家就沒了。” 第二天一早。聞訊趕來的官差和平民,隻見到一個凹陷三丈,無比巨大的六指掌印。 至今,案件鳥無頭緒。連“鬼衙門”都查不出因果來。 城裡的人都說這是趙家人惹怒了神靈,被降下詛咒。 故而從那之後,這片地方便成了人人心中的詛咒之地。誰也不敢來,更不敢提。 “這樣。好吧……” 趙平安點了點頭,雙手合十,開始稀裡糊塗,念誦些自己都不懂的經文來糊弄鬼。 大概小半個時辰之後,趙平安感覺演戲差不多了。便收了經音。 “好了。我超度完了。” “謝謝大師。謝謝大師慷慨!” 說話間,這個小奴又衝趙平安磕了三個響頭。 磕的頭都破了。 小丫頭做事恭順得體,讓趙平安突然有點感動。 他和她明明不認識。 但因為“趙”這個字的連接。趙平安竟感覺這丫頭有些親切。 也因為這種莫名的親切感,趙平安在隨後又問這丫頭“女娃,你叫什麼名字?” 那小丫頭低眉回答“奴奴不配有正經名字。如果大師願意,可以叫我聲春妮兒。” “春妮兒……” 趙平安聽了這個名號,臉上的笑容有點凝固。 恰又在這時,廢墟旁刮起一陣陰風。 風淩亂了春妮兒的頭發。 她伸出右手,趕緊整理了一下。 六根畸形的手指,赫然出現在趙平安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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