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趙府出來,趙平安有一種大難不死的僥幸。
同時,他還很後怕,很恐懼、彷徨、無助。 可怕的情緒擁堵在趙平安心頭。 巨大的壓力下,趙平安感覺五臟六腑都在快速的擠壓,蠕動,扭曲。 他感覺四麵八方都不安全。 他感覺頭頂有東西盯著自己。 他感覺自己的每一步行動,每一口呼吸,都在被殺手組織惦記,揣測。 他難受的想吐。 但他害怕自己的恐懼外溢出來,會招來殺手的針對。 於是,那些幾乎已經湧動到了口腔的嘔吐物又被他強行咽了回去。 喉頭和鼻子都燒酸燒酸的, 痛。 為了平複情緒,趙平安索性找了個地方,像個真和尚一樣打坐參禪。 於是,他也和一個真和尚一樣,試著參悟。 “心”的世界中,他接連呼喚了幾聲血祖的名字。希望這家夥能多透漏一些殺手的信息。 但血祖就是不出來。 好吧,看來他真的是生氣了。 小心眼。 既然血祖不願意“幫”自己,接下來的路,趙平安就隻能自己去想。 首先是自己逃命的路線。 趙平安知道,春眠不覺曉又做了兩手準備。幽門山的滅門接著水陽城的這場屠殺。 不管那個春妮兒是不是“首席”,趙平安留在鬼州,早晚都會遭遇彆的殺手。 因為,他也殺了無臉覺和曉和尚。 雙方仇怨越積越大。已經不可調和。 但,現在立刻離開絕不是好主意。 因為趙平安學過犯罪心理學。 他知道,一個犯罪分子,或者一個暴力組織,一旦發現目標漏網,自己吃虧等,會有一個短暫的“憤怒期”。 這個期間,對手會異常賣力的搜捕,憤怒的報複,甚至使用某些特彆極端的手段來發泄。 在這種特殊時期,趙平安急切的移動、逃遁,暴露自己的可能性最大,遭受的報複最慘。 而過了這個期間,人也好,組織也罷,“注意力”都會降下來,產生疲勞感。被追殺者也就相對安全了。 所以,趙平安立刻得出結論。 現在的他,不能亂動。 要就地隱藏起來。 按照經驗,對方的“憤怒期”應該在半個月左右。 熬過去這半個月,再選擇從鬼州南下或者西進,就都很從容了…… 而這段時間,趙平安得留在水陽。 不管內心如何,他外表必須完全像一個遊方和尚一樣保持作息。 所以,過午不食。 所以,吃齋念佛。 所以……找個寺廟掛個單! 對,找個廟。 趙平安突然想起,目前最安全,理想的藏身地就是寺廟。 這個世界寺廟很多。 有的大寺廟還有自己的武裝,田產。 最重要的是,寺廟和外界溝通較少,特彆適合藏匿。 趙平安過去看的卷宗中,就有好多殺人犯在寺廟裡一待十幾年,最後熬成主持也沒被發現的記錄。 這個世界的刑偵手段絕對比不上趙平安過去的世界。過去的世界裡,尚且有人能躲在寺廟十幾年,這個世界更不必想。 得活! 再睜開眼,趙平安心中的迷惘少了很多。眼神也變得堅定了。 他起身,來到水陽城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開始打聽能夠落腳的寺廟。 而打聽的結果,出奇的一致。 “師父要掛單?那去正義寺吧。那兒是我水陽最好的寺廟。” “正義寺最靈驗了。隻是那裡有考核。想掛單,沒真本事不行……” “南國古刹看鬼州,鬼州大廟唯正義。能進正義寺,考個秀才都不換。” “那裡可供奉著‘佛陀真像’呐……” 在市民的口中,那座“正義寺”都快被誇出花兒來了。 但趙平安越聽,卻越感覺投奔正義寺眼下不是個好主意。 因為正義寺掛單要考試,本事小的和尚不要。 而趙平安其實不會念什麼正經的經文。他從幽門山一路走來,念誦的超度經文全是自己瞎編的。 所以,正義寺此時去不得。 得找個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的寺廟落腳,才符合趙平安現在的身份。 隨著想法,趙平安又開始找路人,打聽這周遭中等規模的寺廟。 可他還沒問過幾個人,便突然在街道間聽見了一陣很奇怪的癲狂之音。 “哈哈——” 那狂笑
好像是某種鬼魅突然闖進了城裡。 聲音嚇的周遭民眾都是一個哆嗦。 等街道上的人順著那聲音望去,一個個臉都白了。 大家看見一群人在毆打一個和尚。 一個很怪的和尚。 趙平安細看之下,發現那和尚隻有一隻手,而且不光缺手,他的兩隻耳朵也沒有了。 從對方耳骨和手臂的包紮看出,這和尚應該是最近才失去這些零件的。 似乎,他最近遭受了某種極其殘暴的酷刑。 老和尚挨打時,身下還死死的護著一個大白布袋子。任憑那群年輕人拳打腳踢,也絕不鬆手。 毆打中。打人者不斷的咒罵那老和尚。 “好你個老禿驢!來我這買東西,竟然拿牛糞假冒銀錢!找死!” 殘廢的和尚一邊挨打,一邊流血,一邊流淚,一邊爆笑。 和尚笑著反駁“啊哈哈哈……我明明給你的就是真金白銀。你血口噴人……哈哈哈……你們這些‘黑狗皮’欺負人,我降虎寺的菩薩會報應你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降虎寺的妖僧!更找打!” 於是對方打的更狠, 於是和尚笑的更癲。 仿佛,他倆都很享受。 這突兀的街頭暴力,配上和尚魔性的笑聲,就很詭異。 所以沒有人敢上去勸阻。 除了趙平安。 因為趙平安聽見了三個有用的字。 降虎寺。 這個被打的明顯就是“降虎寺”的和尚。 趙平安感覺,如果自己能救此人,受他引薦,去那個什麼降虎寺個掛單藏身,想來不是難事。 這也是目前最穩妥,最不易暴露行蹤的一條逃亡之路了。 有這想法,趙平安向前幾步,走到那些打人者身邊,決定勸架。 “我佛……” “滾!” 混混拿著菜刀,指著趙平安的鼻子,滿臉不屑道“禿驢,你要是敢替他說一句好話,我砍的你媽都不認識你!” 趙平安尷尬的笑了笑,隻得抽身離去。 環顧四周後,他朝著相反的方向走,距離那個被打的和尚,以及那些看熱鬨的人群,越來越遠…… 直到,趙平安走到一處二層小樓的房簷下。 他抬頭,透過晾曬的衣服,望著那小樓的飛簷。 而那磚瓦飛簷上,正掛著一個拳頭大小,土褐色的“窩”。 馬蜂窩。 我佛又可以慈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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