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首,元熙帝正一手搭著寶座迎手,一手摩挲著一枚黑子,全神貫注地盯著紫檀木桌案上的殘棋,桌案的一旁,太子垂手侍立,盯著他自己的靴尖。
“臣薑少嫻,參見陛下,參見太子殿下。”薑少嫻收回望向太子的目光,正要跪下行禮。
元熙帝把手一抬:“少嫻不必多禮。”
他對薑少嫻招招手:“來,陪朕把這殘棋下完,太子不與朕對弈,那就在一旁觀棋罷。”
元熙帝賜座,薑少嫻行了一禮,從善如流地坐在元熙帝對麵,執起白子。
半個時辰後,元熙帝勝了棋局,龍顏大悅,他放下棋子,宦者上前收去棋局,又端盆進來替元熙帝淨手。
他似這時才想起薑少嫻有事稟告,帶著笑意問:“少嫻氣色欠佳,想必這兩日又在替朕分憂罷,是什麼大事不能等上朝再奏,非要追朕追到文經殿來呀?”
“臣確有一件大事相告,”薑少嫻聲音頓了頓,垂首行禮:“臣狀告錦衣衛指揮使同知兼錦衣衛指揮使,魏淩遲欺君之罪。”
元熙帝看了眼太子,捧著茶盞笑看向薑少嫻:“哦?魏淩遲如何欺君?”
薑少嫻:“經臣查探,魏淩遲乃冠軍侯霍仲棲之子霍凜,不繼承侯位戍守西北,假冒他人身份,為求功名利祿認東廠廠公魏平為父,是為不孝;”
“不經皇命擅離職守,以致羌族異動,他欺上瞞下,隱藏身份,是為不忠;”
“遮掩麵容上殿,愚弄朝廷,罔顧陛下信任,是為不敬;”
“沉溺黨爭,更有以職務之便戕害羌族使者和前錦衣衛指揮使謝執玉之嫌,愧對黎民百姓,是為不義。”
“魏淩遲就是霍凜,此人不忠不孝不敬不義,望陛下明察。”
薑少嫻說完,文經殿內歸於安靜,桌案後的帝王麵色不見詫異,反而微眯著眼,露出令人悚然的深沉。
元熙帝微微側身,抬眉看向一旁沒什麼存在感的太子:“霍凜?”
太子聲線溫和,攏著雙手躬身回答:“冠軍侯霍仲棲的幼子,當年霍侯來京述職,父皇還抱過他的長子,後來回西北路上長子丟了,幼子承襲了冠軍侯世子之位。”
觀這對天家父子的反應,薑少嫻輕輕皺起眉。
元熙帝擲下茶盞,茶盞與盞托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音:“果然如太子和魏淩遲所說,你如此在意朕的指揮使的身份,朕看你才是沉溺黨爭的那一個!”
薑少嫻叩首:“臣,不敢。”
元熙帝對著身旁宦者抬手:“去,把錦衣衛指揮使霍凜叫來。”
宦者稍作遲疑,忙碎步走到文經殿門前,殿門吱呀一聲向兩邊打開,細長的腔調刺破天空般:“宣,錦衣衛指揮使霍凜上殿!”
一扇扇殿門大開,一聲聲宦者的宣告傳得老遠。
薑少嫻跪在光潔如新的白玉磚上,身子一點點地僵冷,他終於意識到,自己掉入了個巨大的陷阱裡,是從何時開始的?是霍凜故意透露謝執玉之死的時候嗎?還是圍獵場上,魏平輕輕皺眉的時候呢?或者是更早,從霍凜成為魏淩遲後,隻拿雁翎刀時就開始謀劃這一切?
他做事素來斬草除根,也不留破綻,於是霍凜與魏平便一點點地推,慢慢地逼他露出破綻。
今日,他終於如他們所願,一頭栽進張著血盆大口的陷阱裡,元熙帝也是一員,那天元熙帝在內殿說信任他,探問他是否通敵,原來是為了今日。
皇帝早經由太子知道了霍凜的身份!
靴履踏上台磯之聲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