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正德皇帝已處於彌留之際,所以到了需要考慮下一代天子的時候。
正如近日刑部員外郎周時望在奏疏中的話說“聖體違和,輟朝累月,天象變異,人心憂皇。乞念宗廟社稷之重,建立國本以杜邪謀。”
言外之意就是勸正德早選宗室子而立為皇嗣。
但內閣首輔楊廷和還沒有做好決定請旨選宗室子為正德皇嗣,所以對這些請定國本的奏疏皆未票擬上報。
因為楊廷和不想下一代天子繼正德之嗣!
那樣的話,下一代天子就會與正德皇帝有父子之名。
既然有父子之名,按照三年不該父之製的儒家孝道,那新天子要改正德時的製度就會很難,就會失去道統。
而楊廷和又早已不滿正德朝重用內宦和武將的製度久矣,恨不能即刻就改掉此政,重新恢複文官的尊崇地位。
當然,北宋時期,神宗駕崩後,反對變法的司馬光倒是以母改子製的方式廢了神宗新法。
隻是那樣的話,就要讓後宮乾政,這無疑又違背《皇明祖訓》,何況文官不到萬不得已,也不喜歡後宮乾政,尤其是當今太後張氏的子弟並不賢,在弘治正德兩朝早已聲名狼藉、惡跡昭彰。
所以,楊廷和不到萬不得已是不願意請旨選宗室子為正德皇嗣的。
他更願意讓新天子隻繼承孝宗皇帝弘治之嗣,以兄終弟及的名義,繼承大位。
這樣的話,新天子就在道義上有必要遵從孝宗之製,而可以無壓力的改正德之製。
而保守文臣們素來更喜歡的就是孝宗之製。
那是一個幾乎可以與兩宋媲美,把士大夫抬到很高地位的時代。
不像正德朝,不但常常出現文官被廷杖的情況,還被要求脫光了打,可以說讓文官尊嚴地位下降嚴重。
因而文官們做夢都想新天子重現弘治之政。
自然,不想讓正德立皇嗣,不想新天子繼承的是正德之嗣的人,不隻楊廷和一人。
許多文臣都和楊廷和一樣的想法。
所以,除了中下層裡,心思還比較單純,或者對正德之製還比較讚同的一些文官們,還在積極勸正德立嗣外,內閣掌權的大學士和六部的主要幾個尚書,現在都跟楊廷和一樣,想讓正德絕嗣。
哪怕楊廷和還是正德素來很敬重的老師。
但政治素來沒有私情可講。
至少對於楊廷和而言是這樣的。
他和正德的那點師生之情,與他想恢複文官地位、廢正德朝政製的決心,無法相提並論。
正因為楊廷和等是此想法,所以他和他的同黨們,更希望的是讓輪序上更有說服力的朱厚熜即位,即興世子,正德從弟,而且繼承孝宗之嗣,以兄終弟及的名義繼承大位。
但楊廷和還是擔心朱厚熜在當皇帝後會不會真的成為自己心目中的賢君。
要知道,正德即位之初也是很仁厚的。
而楊廷和這些文官也著實被正德整怕了!很怕新天子又是第二個正德。
儘管楊廷和這些年聽聞過朱厚熜是一個寬仁好學的王世子。
所以,為了讓自己更放心,楊廷和也就還是在上個月正德突然病重連續數日不朝後,寫信給自己在湖廣任按察副使的學生王綖,讓其再探探朱厚熜的秉性。
不過,因為文官素來不是鐵板一塊,再加上,楊廷和這些人又不能明著對外承認說想讓正德絕嗣,不準所有人再建言正德立嗣,而且正德的病情的確越來越重,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駕崩,所以,上奏請正德立嗣的文官是越來越多,楊廷和和他的內閣同僚們,自然也不能把這些奏疏壓太久。
楊廷和自己此時也就心急如焚,恨不得王綖能夠早日給他回信,讓他最後再確認一下朱厚熜是不是適合做下一任天子。
而在接下來幾日,的確陸續又有禦史王琳、主事陸澄、陳器等文官上奏請立皇嗣。
楊廷和因而更加氣憤,恨不得把這些沒事瞎逼逼的愚蠢文官貶黜出京,同時他也更加焦急。
好在十來日後,王綖的回信還是來了。
“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
楊廷和在看了信後,就因為信中的內容,而不由得神情鬆弛下來,且眉梢微揚,而來到內閣值房,對同僚兼好友蔣冕笑著說
“聖天子已出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