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王綖回來後不久就給楊廷和去了信,說“世子真忠義之君也,聞知陛下晏駕,儘嘔所食之物!”
朱厚熜這裡則在王綖離開後看向了袁宗皋
“這個王綖還是識趣的,明裡不要賞他什麼,暗地裡賜他點什麼吧。”
袁宗皋拱手稱是,並抬眼看了朱厚熜一眼,眸裡流露出驚喜之色。
袁宗皋本是弘治三年的進士,且在中進士後就被選為了翰林庶吉士。
但在弘治七年,袁宗皋因不被楊廷和所喜,便被明升暗降任命為興王府長史,使其失去了入閣施展自己政治抱負的機會。
隨後。
袁宗皋自然就放下了同許多文人士大夫一樣希望這一生可以“致君於堯舜”的誌向,而隨興獻王一起來了湖廣安陸,輔佐興獻王管理王府事務,並在後來負責教導朱厚熜。
因為袁宗皋一開始沒想到過朱厚熜會成為天子,所以他對朱厚熜的教育,一直是將培養朱厚熜往一個賢明藩王的方向上培養,也就沒有教朱厚熜剖析天下之政,隻教以理學強調的“忠義廉恥”。
他這樣做,也是為了保護朱厚熜,避免他生出不該有的野心。
可袁宗皋不得不承認,朱厚熜這些年對枯燥的理學倒也學的很認真,大有賢王之象。
但袁宗皋沒想到朱厚熜如今會成為天子。
不過,袁宗皋很願意相信自己從小教導起來的世子朱厚熜會在將來成為一名愛民如子的賢君。
在袁宗皋看來,且不說朱厚熜從小就對身邊按理在世子眼裡當如貓狗一樣可以隨意責罵的底層婢女閹人很有仁心,不淩辱刻薄,光是最近一被補發齊祿米就主動減免佃租的行為,就讓袁宗皋不得不承認,自己這位世子是真的仁心天成。
所以,袁宗皋很期待朱厚熜即位後的大明,會是什麼樣的時代。
而此刻,袁宗皋更加期待大明會在自己世子登基為帝後會有中興之世,因為他發現,他這位世子不但仁心天成,還明顯有收攏人心、為自己構造勢權的意識!
他不由得開始覺得,自己這位世子昔日主動減佃租於王府佃戶百姓,或許不僅僅是因為有愛民如子的仁慈之心,還有鞏固人心、圖謀甚遠的心思,乃至之前的單純和現在因正德駕崩所表現出的悲痛,無疑都是裝的,都是在韜光養晦。
袁宗皋不禁篤信,自己這位世子應是一有宏圖大略且少年老成的英主!
而且是天生的英主!
因為他真的沒有教過朱厚熜這些手段。
這讓袁宗皋驚喜不已。
他那壓製幾十年,甚至早已沉寂多年,欲改良天下、致君堯舜的心思也再次活泛起來。
但是。
如果朱厚熜真的隻是表現的隻知寬仁為君,隻知萬事勤儉,隻知待民如子,而沒有為自己造勢、拉攏人心、以圖將來的心思。
袁宗皋隻會老老實實地等著朱厚熜成為皇帝,而他不會輕易再表露自己的誌向,使得他再重蹈當年在翰林院因為鋒芒暴露太早而被掌權的保守派提前排擠出京的覆轍。
但現在自己世子既然有如此心計,有慨然要圖治天下之誌。
於是。
袁宗皋在這時突然向朱厚熜跪了下來,叩首在地“世子,臣請單獨奏對!”
朱厚熜見此忙扶起了袁宗皋“先生請起!”
隨後,朱厚熜就答應了袁宗皋,在中正齋單獨召見了袁宗皋,而讓黃錦守在外麵,不讓任何人進來。
袁宗皋則在這時對朱厚熜說“世子天資卓絕,乃社稷蒼生之幸,然臣想鬥膽告知世子的是,世子將來若真要救天下蒼生於水火、使國家強盛,不能真以為守舊製、循舊禮、行勤儉之事就能使國家中興,而當改製。”
“改製?”
朱厚熜內心竊喜不已,他沒想到袁宗皋看穿了他的心思,還有要支持他的意思,便故作意外地問了一句。
袁宗皋回道“是的,世子!”
“孝廟時,朝廷便極力在守舊製、循舊禮、行勤儉之事,然依舊難以避免國庫空虛、豪強兼並土地嚴重、天下流民劇增而盜賊叢生的局麵。”
“故李文正公(李東陽)為此曾給孝廟上疏言,說雖然孝廟從諫如流、勵精圖治,但天下依舊有許多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流民,而言自己這些輔臣無能。”
“何況,即便是孝廟時,就已經開始因為財力不濟、逋賦嚴重,而不得不開始逐步做一些改製之事,如改開中之法便在孝廟時,雖然臣不讚同此法,但這足以說明,天下早在孝廟時就已到舊製不能遵守、當思改製之時,遑論現在。”
朱厚熜聽後頷首“那依先生之見,當如何變?”
袁宗皋因朱厚熜這麼問,便更加振奮,說道“現在言如何改製尚早,臣建議,世子若真要為天下社稷蒼生造福,首先在讀書上,當讀讀王陽明的書!還有羅整庵(羅欽順)的書,而不是隻讀昔日薛、吳之書。”
袁宗皋說著就再次大拜“臣慚愧,因昔日未料到世子將膺天命,乃至有明帝之才,故隻讓殿下讀些腐儒之書,而未能讓世子學真正的帝王之道,而如今,世子既然將為天子,自當博采眾長,以六經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