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按照同他一起的一些有見識的流民的說法,跟著皇上到京城,哪怕當乞丐也更容易討到飯,就算給大戶人家為奴,也沒準不是給閣老家當小廝也是給公侯家當跟班,反正比當土財主家那沒日沒夜既乾農活又伺候人的農仆強。
所以,韋長貴就趁著千年難遇的可以跟天子車駕一起進京的機會來了京師,與來自各地各鄉的流民一起聚集在了官府為他們劃分的區域內。
“這個女孩底子不錯,好好養個幾年,應該是個美人胚子。”
而在這個流民聚居區域內,每天都有人牙子來采買人口,以收養的名義,帶回去賣給大戶人家或青樓酒肆以及打行。
官府為了減輕自己的安民壓力,自然也不禁止,隻是不準強買強賣。
兵部右侍郎楊廷儀與他的三千護衛軍已奉旨留駐京郊,負責看管這些流民。
而這些護衛軍基本上就是負責阻止強買強賣或者直接強搶人口的事出現。
所以,當一個大腹便便的人牙子走到秀蓮這裡,咂舌說了一句後,就很規矩地問著韋長貴:
“她是你什麼人?”
“妹妹。”
韋長貴回道。
人牙子因而拍了拍腰上的一袋炒米,問道:“那你賣不賣?”
“不賣!”
韋長貴才舍不得賣掉他妹妹,因為這已經是他唯一的親人。
秀蓮則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韋長貴:“哥哥,你要不賣了我吧,這樣你就能吃飽飯了。”
“我寧願吃不飽。”
韋長貴倔強地說了一句。
“這位大爺,我家賣人,我家賣人!”
而這時,一矮瘦的婦女拖著一頭上結著草的女孩走了來,一臉哀求地跪在了這人牙子麵前。
人牙子隻瞅了一眼,就把這婦女踢翻在地:“滾!老子不是什麼人都買。”
這婦女捂著肚子在地上蜷縮起來,沒吭一聲。
“娘!”
一旁的小女孩哭了起來。
“喂!挑人就挑人,彆動手動腳,出了人命,害得老子沒了飯碗,老子可不會讓你日子好過。”
在這附近的一護衛馬軍策馬過來持鞭指著這人牙子大聲吼著。
人牙子忙老老實實地跪了下來,道:“是!小的下次不敢了。”
這護衛馬軍見此就去了彆處。
人牙子也去了彆處。
隻留著那婦女還在黃土裡躺著,扭曲著臉。
也在這裡的被裁軍勇張斌見此大喊了一聲那正去向彆處的馬軍:“牟鵬兄弟!”
“張大哥!”
牟鵬因而不由得回頭一看,見是昔日與他一起參加過應州大戰的張斌,頓時就大為欣喜地下了馬走了來,問著張斌:“張大哥,你怎麼也在這裡?”
“被裁後,本來是想回宣府投我大哥的,但因知道新皇上仁厚,帶了許多百姓進京,打算留下來看看。”
張斌回道。
牟鵬嗨了一聲說:“這有什麼好看的,倒是張大哥你,你要是早聽我的,給上麵使些銀子,沒準不會被裁。”
“我家裡沒你家有錢。”
張斌苦笑著回道。
接著。
張斌就看著無邊無際的流民隊伍和遠處靠近京師崇文門方向的大量荒田,而問著牟鵬:
“你說,朝廷為了讓百姓日子好過,節省漕糧,把我這樣的軍勇裁了也就算了,我還能回去靠哥哥活,哪怕是舍腦袋不要,去落草為寇,也能靠一身騎射本領劫掠商旅官差活下去!”
“可他們為了百姓不願意強軍,倒是管管這些百姓啊,這麼多荒田,倒是讓人耕作啊!”
“怎麼就隻知道欺負我們這種真正忠心的人,權貴豪紳一點委屈也不敢讓他們受。”
張斌因牟鵬是他過命的戰友,也就口無遮攔地發泄起了心中的鬱悶。
“你瘋啦,這是能說的嗎?!”
牟鵬忙捂住張斌的嘴,接著自己倒忍不住也叉腰說道:
“沒辦法,這世道就這樣!”
“我聽說,現在朝中那些元老大臣,更在乎的是議大禮,隻怕,已經把這些百姓都忘了。”
張斌聽後心裡火起,捏緊了拳頭:“他們不都口口聲聲說以天下蒼生為念嗎,陛下難道也忘了這些由他自己帶進京的百姓?”
“牟鵬!”
“你在乾什麼!”
“千總有令,即刻把所有人牙子趕出去,停止賣人,清田的上差要來了,告訴百姓們不得亂跑,按裡甲集合,到時候會按裡甲序號給他們分糧分田!”
噠噠!
噠噠!
而牟鵬剛說完,他的上司劉循就策馬而來,對他大聲說著話,且下達了最新命令。
“清田?”
牟鵬不禁和張斌對視了一眼,然後忙收起震驚,翻身上馬,照做起來,把還沒走遠的那人牙子往外麵抽鞭驅趕:“快滾!不準賣人了!”
“清田?”
張斌也一臉震驚地喃喃自語起來,隨後就笑了起來,笑的很是燦爛。
“大明還有希望!”